章節字數：3253 更新時間：25-07-29 11:46
戰爭的第一天，沒有作戰地圖，沒有戰略簡報。
隻有兩杯廉價的、用回收水和合成酒精勾兌出來的威士忌，和一片被全世界的喧囂所包圍的、死寂的沉默。
石川涼坐在伊芙那張被他自己砸壞又被機器人草草修複的主控製台前。他身上那件屬於“恐怖分子”的黑色作戰服，還帶著一絲來自六甲山脈的、潮濕的泥土氣息。他胸口的傷，在軍用級再生凝膠的作用下，已經不再疼痛，但每一次呼吸，他依然能感覺到，那幾根被強行粘合起來的肋骨，正在發出無聲的、抗議的呻吟。
伊芙，則像一隻優雅的、黑色的貓，蜷縮在她那張巨大的、如同王座般的控製椅裏。她沒有看涼，隻是，用一種近乎催眠的、緩慢的節奏，晃動著自己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杯壁上，留下一道道轉瞬即逝的、如同淚痕般的掛痕。
在他們周圍，數十個全息屏幕，像一扇扇通往地獄的窗戶，無聲地，播放著他們兩人的“罪證”。
涼那張被列為“頭號公敵”的、陰沉的通緝照。
伊芙那個被憑空捏造出來、代號為“女巫”的、同樣被掛上了三百萬信用點懸賞的假身份。
還有那座被大火和爆炸徹底吞噬的、仍在冒著黑煙的畫廊廢墟。
新大阪所有的媒體，所有的公共頻道，都在以一種近乎狂歡的姿態，報道著這場“史無前例的恐怖襲擊”。他們將涼，塑造成了一個因為被停職而心理扭曲、最終選擇向整個社會複仇的、完美的“惡棍”。
而真正的惡棍，渡邊和高橋，此刻，正躲在幕後，享受著這場由他們親手導演的、完美的輿論風暴。
“他們贏了第一回合。”
涼終於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聲音，沙啞，平靜，像一塊被投入了深海的、不會再浮起的石頭。
“他們成功地，把我們，從”調查者”，變成了”獵物”。”他說，“現在，整個新大阪，都是他們的獵場。而我們，是兩隻被困在獵場裏，無處可逃的老鼠。”
伊芙晃動酒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她抬起頭，那雙淡紫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兩顆遙遠的、冰冷的星辰。
“我從不當老鼠，石川。”她說，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不容置疑的驕傲，“老鼠，隻會被動地，等待著被貓抓住。而我，”她將杯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我更喜歡，當那隻，會主動咬斷貓的喉嚨的……毒蛇。”
她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工作室的中央。她打了個響指。
所有的通緝令和新聞報道，在一瞬間，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兩張巨大的、清晰的、如同靶子般的人物檔案。
渡邊議員。和高橋將軍。
“你說的戰爭，現在，正式開始。”伊芙看著那兩張臉，眼神冰冷，“但是，戰爭，需要有計劃。我們不能再像昨晚一樣，像兩隻被激怒的、愚蠢的黃蜂，一頭撞上對方早已準備好的、堅不可摧的堡壘。”
“我們的敵人，是兩頭盤踞在權力頂端的、武裝到牙齒的史前巨獸。而我們，隻有兩個人。一無所有。”
“所以，我的”共犯”先生，”她轉過身，看著涼，“作為我們這場”戰爭”的、唯一的”地麵指揮官”，你的第一個作戰計劃是什麼？”
涼沒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那兩張巨大的檔案前。他看著渡邊那張虛偽的、永遠掛著標準微笑的臉。他又看著高橋那張堅毅的、仿佛用花崗岩雕刻出來的、不怒自威的臉。
他的大腦，那顆屬於“偵探”的、早已習慣了在混亂和絕望中尋找秩序的大腦，開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效率，運轉起來。
“你說的沒錯。”他說，“我們不能再被動了。每一次，我們都是在追隨克洛諾斯留下的線索，然後，一頭撞進渡邊和高橋布下的陷阱。我們一直在……”解題”。而現在，我們要變成”出題”的人。”
“怎麼出題？”
“任何一個堡壘，無論它看起來多麼堅不可摧，都必然有一個最薄弱的環節。”涼說，“高橋，是軍人。他的世界，是封閉的，垂直的，充滿了紀律和命令。他的弱點，被他藏在層層疊疊的軍事保密協議和物理防禦之下。想要直接攻擊他，就像用牙齒去啃一塊鑽石。我們目前，做不到。”
他的手指，緩緩地，移到了另一張臉上。
“但是，渡邊……”他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冰冷的、不帶任何笑意的弧度，“……他是個政客。”
“政客，就像一隻蜘蛛。他需要結一張巨大而複雜的網，來獲取他的食物和權力。這張網，既是他的武器，也是他最大的弱點。因為，網上的任何一根絲線，隻要被我們找到，我們就能順著它，一路，爬到蜘蛛的心髒。”
伊芙的紫色眼眸，亮了起來。
“所以，”她說，“我們的第一個目標，是渡邊。我們要找到他那張巨大的、肮髒的網。”
“不。”涼搖了搖頭，“我們不找”網”。我們找那些，幫他”結網”和”清理”網上垃圾的……”工兵”。”
他的目光，變得像鷹一樣銳利。
“地獄犬”安保公司。”他說出這個名字，“渡邊和高橋，所有見不得光的”髒活”，都是通過這家公司來處理的。昨晚在畫廊裏，那些試圖把我們變成篩子的傭兵，就是他們的人。他們，是渡邊那張大網裏，最關鍵的、也是最活躍的”絲線”。”
“隻要我們能抓住這條”絲線”，”他的聲音，變得像一把即將出鞘的、冰冷的刀，“我們就能順藤摸瓜，找到他所有的秘密。他的資金來源，他的滅口指令，他與高橋之間的所有交易……”
“一個不錯的計劃。”伊芙點了點頭，表示讚同，“通過攻擊”爪牙”，來找到”大腦”。很經典的戰術。但是，”地獄犬”，可不是普通的爪牙。他們是新大阪最頂級的、擁有軍方背景的”戰爭鬣狗”。他們的內部網絡，和五角大樓的防火牆，是同一個級別。想抓住他們的尾巴，可沒那麼容易。”
“那就去聽懂他們的”叫聲”。”涼說，他用了一個伊芙曾經用過的比喻。
伊芙笑了。
“看來，你這個學生，學得很快。”
她轉身，坐回自己的控製台前。這一次，她的目標，不再是渡邊或高橋。而是那個盤踞在新大阪所有陰影裏的、巨大的、名為“地獄犬”的戰爭機器。
“好吧，我的”指揮官”先生。”她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出，帶著一絲興奮的、屬於獵人的戰栗，“那麼，就讓你的”大腦”，為你，竊取敵人的軍用地圖吧。”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變成了一場無聲的、但卻比任何槍戰都更驚心動魄的戰爭。
伊芙，變成了一道純粹的、紫色的閃電。
她侵入了新大阪的城市通訊基站，像一個幽靈，附著在數以億計的、無意義的信號流之中。
她繞過了“地獄犬”公司外部那如同銅牆鐵壁般的、三十二層動態防火牆。
她像一個最高明的病毒，將自己偽裝成一段無害的“係統更新”數據包，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對方那如同迷宮般的、巨大的內部網絡之中。
涼靜靜地，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工作。
他看著屏幕上，那些代表著伊芙的“攻擊指令”的紫色數據流，和那些代表著“地獄犬”反入侵AI的、紅色的“防禦矩陣”，像兩支正在進行星際戰爭的、龐大的艦隊，在無聲的、數字的宇宙裏，瘋狂地、激烈地，互相衝撞，互相撕咬。
他知道，隻要伊芙出現一個微小的失誤，他們的位置，就會在零點一秒內，被對方鎖定。然後，在接下來的十分鍾內，一隊真正的、裝備著穿甲彈和熱成像儀的“地獄犬”小隊，就會踹開這扇暗門，將他們兩人，都變成一灘模糊的血肉。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涼幾乎以為，這次高風險的入侵，即將以失敗告終時。
伊芙的動作，突然，停下了。
她成功了。
她在對方那密不透風的防禦網上，用一種近乎於“藝術”的方式，撕開了一道極其微小的、幾乎無法被察覺的、隻能維持不到三分鍾的“裂縫”。
她像一個在海嘯來臨前，隻有三分鍾時間，去搶救珍寶的盜賊，瘋狂地，從那道裂縫中，下載著所有她能接觸到的、最高優先級的數據。
然後，在對方的AI，即將鎖定她的前一秒，她果斷地，切斷了所有的連接，像一個真正的幽靈，消失得無影無蹤。
“呼……”伊芙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她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拿到了嗎？”涼緊張地問。
“拿到了一點……”有趣”的東西。”伊芙說，她的臉上，帶著一絲困惑的表情。
她將剛剛截獲的一份文件，投影到涼的麵前。
那不是他們預想中的、關於渡邊的指令，也不是任何財務記錄。
那是一份“地獄犬”公司內部的、最高機密的、代號為“銜尾蛇”的行動簡報。
簡報的內容，很簡單，卻讓涼和伊芙，都瞬間，陷入了巨大的震驚。
簡報上，赫然寫著：
【目標：”時間異常體”，代號”克洛諾斯”。】
【任務：不惜一切代價，進行追蹤、捕獲，或……清除。】
而在簡報的附件裏，是一張由遠距離監控設備，在某個雨夜裏，拍攝到的、一張極其模糊的、穿著灰色風衣的、孤獨的背影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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