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35 更新時間:25-07-31 12:29
彩帶落在發梢的觸感還沒完全消失,我已經看見場務大哥扛著梯子走向背景板了。
塑料彩條被踩碎的脆響混著”哐當”的金屬碰撞聲,像有人在耳邊敲起了散場的梆子——
這場持續了三個月的盛大幻覺,終於要被拆成一地狼藉了。
我捏著衣角蹭掉手心的汗,看著道具組的師傅把那盞戲裏夏星總愛對著發呆的落地燈裝進紙箱。
燈罩上的蕾絲邊早就被我蹭得起了球,有次拍夜戲,我還偷偷在燈座底下刻了個歪歪扭扭的”許”字。
現在它被泡沫紙裹得嚴嚴實實,連帶著那個藏在暗處的小秘密,一起要被運去倉庫蒙灰了。
”發什麼呆呢?”同組的小演員拍我後背,手裏舉著半瓶沒喝完的香檳,”走啊,去跟導演喝一杯?”
我搖搖頭,指了指正在收拾電線的工作人員:”你們去吧,我幫著弄弄。”
其實是不敢喝——上次開機宴沾了半杯紅酒,結果第二天拍哭戲眼睛腫得像核桃,被徐行之笑了一整天”夏星變成悲傷青蛙了”。
蹲下來卷電線時,指尖觸到地麵的劃痕。
是拍那場邊呈把夏星推倒的戲時,我後腰撞在桌角留下的印子。
當時徐行之嚇得臉都白了,不顧鏡頭還在轉就衝過來扶我,手心燙得像揣了個小火爐。
”傻子”他皺著眉罵我,指尖卻輕輕揉著我撞紅的地方,”不會墊著點嗎?”
現在那道劃痕旁邊,又多了道更深的印子——
是剛剛拍最後一場戲時,徐行之攥著拳頭砸在桌上留下的。
他砸下去的瞬間,我甚至聽見自己心跳漏了一拍,比聽到那句”滾吧”時還要慌。
”許老師,搭把手!”兩個場務抬著沉重的道具櫃往門外走,我趕緊站起來去扶。
櫃子上還貼著夏星寫的便利貼,”記得給仙人掌澆水”,字跡被陽光曬得發淡,像快要褪色的回憶。
走廊盡頭的鏡子還沒被拆掉,我路過時瞥見自己的影子。
眼睛還是紅的,鼻尖泛著水光,領口還沾著徐行之抱我時蹭上的絨毛。
這副樣子要是被陳臻看見,準得罵我”沒點愛豆樣子”。
可我現在顧不上——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堵著,悶得發疼,連呼吸都帶著玻璃碴子的澀味。
”許願!”導演在走廊那頭喊,”所有人到前廳拍殺青照!就等你了!”
我應了聲,小跑著往前廳去。
路過化妝間時,看見徐行之的助理正在收拾東西,他那件黑色高領毛衣被掛在椅背上,領口還留著我剛才哭濕的痕跡。
我腳步頓了頓,終究還是沒敢進去說聲再見。
前廳已經站滿了人,陽光從玻璃門斜斜切進來,在地上投出亮晃晃的光斑。
我剛踏上台階,就看見徐行之站在最前排的位置。
他換了件米白色的衛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還有道淺淺的劃痕——是上次替我擋掉掉落的道具時被劃傷的。
他手裏抱著兩束花,背對著我,肩膀微微聳動著,像是在跟誰發消息。
聽到腳步聲,他猛地轉過身,臉上還帶著沒來得及收的笑意,像個偷吃糖被抓包的小孩。
那笑容晃得我眼睛疼。
原來他這麼盼著結束啊。我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帆布鞋的鞋帶鬆了,還是上次徐行之蹲下來幫我係的蝴蝶結。
當時他說”許老師連鞋帶都係不好,果然是需要人照顧的小朋友”,指尖劃過我腳踝時,癢得我差點跳起來。
”看什麼呢?”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點笑意。
我抬頭,正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睛,像盛著揉碎的陽光。
他把那束藍色繡球往我麵前遞了遞,花瓣上的水珠滾下來,落在我手背上,涼絲絲的。
”許老師,恭喜殺青。”他的指尖輕輕碰了碰我的手指,比上次遞熱可可時要穩,”雖然我們的戲殺青了,接下來。。。。。。”
”徐行之!許願!趕緊的!”導演舉著相機吆喝,”就差你們倆站C位了!”
我趕緊接過花,轉身麵對鏡頭時,手腕不小心撞到了徐行之的胳膊。
他今天沒噴香水,身上是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和我宿舍用的那款一模一樣。
上次逛超市看到時,我還跟助理說”這味道像徐老師身上的”,結果被笑”追星追魔怔了”。
”笑一個啊!”攝影師舉著相機喊。
我深吸一口氣,把嘴角扯到最標準的弧度——是公司教的”萬能公式笑”,嘴角上揚30度,眼角帶點細紋,既顯元氣又不會太假。
以前對著鏡子練這個表情時總覺得別扭,今天卻做得格外順,順得像在扯一張不屬於自己的麵具。
閃光燈亮起來的瞬間,我眼角的餘光瞥見徐行之的手。
他攥著那束白色洋桔梗,指節泛白,手背上的青筋都突出來了。可他臉上卻笑得比誰都燦爛,梨渦深得能盛下兩滴蜜糖。
原來人真的可以同時擺出兩種表情啊。我心裏泛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澀,像咬了口沒熟的柿子。
拍完照,人群像被戳破的氣球般散開。
有人舉著手機錄像,有人互相擁抱,徐行之被一群記者圍在中間,閃光燈噼裏啪啦地響。
我抱著那束繡球往後退了兩步,像個誤入盛宴的局外人。
該走了。我摸了摸口袋裏的機票,邊角被手心的汗浸得發皺。晚上十點的飛機,現在七點半,剛好夠時間去跟主創們道別。
等記者終於散開些,我走到徐行之麵前。
他正低頭聽編劇說話,側臉在夕陽下柔和得不像話,睫毛投下的陰影像小扇子。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眼裏的笑意還沒散去,像揉了把星光。
我突然想起最後那場戲結束時,他從身後抱住我。
胸膛貼著我的後背,心跳快得像要撞出來,帶著點發顫的震動。
”對不起”他的聲音埋在我頸窩,熱氣燙得我脖子發麻,
”那句滾吧,我練習了好幾天,還是說不好。”
我當時沒敢回頭,隻是攥著他環在我腰間的手,指甲差點嵌進他手背。
其實我想說”我知道”,想說”那句”愛過嗎”,我也練習了好幾天,還是沒忍住哭了”。
可現在站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些沒說出口的話突然就卡在了喉嚨裏。
我把花往懷裏緊了緊,彎下腰鞠躬時,聞到繡球花淡淡的清香。
”徐老師,謝謝您這段時間的指導。”聲音比想象中穩,隻是尾音有點發飄,
”我學到了很多,真的。。。。。。特別感謝。”
他似乎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可我沒敢抬頭看。
我怕看到他眼裏的憐憫,怕看到他像看個不懂事的小孩那樣無奈的眼神。我是許願,不是需要邊呈保護的夏星,我得記住這點。
”祝您工作順利,事事順意。”我把剩下的話說完,直起身時飛快地瞥了他一眼。
他的眉頭皺著,像有什麼解不開的結,手裏那束白色洋桔梗被攥得變了形。
沒等他開口,我轉身就走。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是編劇姐姐追上來了。
”小許等等!”她塞給我個厚厚的信封,
”這是你的殺青紅包,裏麵還有徐老師托我轉交給你的。。。。。。”
”不用了姐姐。”我把信封推回去,笑得盡量自然,”心意領了,東西就不用了。”再拖下去,我怕自己會忍不住回頭。
跟導演道別時,他拍著我肩膀歎氣:”多好的孩子,怎麼就非得當愛豆呢?”
我笑著說”因為喜歡跳舞啊”,心裏卻像被針紮了下——
路過門口的保安亭時,大爺遞給我個快遞盒:”早上就到了,寫著你的名字。”
我愣了愣,拆開一看,是雙嶄新的舞蹈鞋,鞋碼剛剛好,鞋墊上還繡著個小小的”星”字。
是徐行之送的。上次練舞時他看到我的鞋磨破了洞,皺著眉說”這鞋早該換了”,我當時還嘴硬”沒事,還能穿”。
我捏著那雙鞋站在原地,秋風卷著落葉掃過腳踝,涼得人打顫。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是催款短信又來了,這次的數字後麵跟著四個感歎號。
我把鞋塞進保安亭的捐贈箱,轉身走向地鐵站。懷裏的繡球花太重了,花瓣掉了一路,像撒下的藍色眼淚。
進地鐵站前,我最後回頭看了眼那棟亮著燈的攝影棚。三樓的窗戶還開著,有個人影站在那裏,手裏好像還舉著什麼東西。
地鐵呼嘯而來,帶著風的氣浪,把那點殘存的留戀吹得幹幹淨淨。
我摸出手機,點開購票軟件,確認了今晚十點飛往北京的航班。座位是經濟艙最後一排,靠近廁所,顛簸得最厲害的那種。
也好,暈機的時候,就沒空胡思亂想了。
手機屏幕暗下去前,我看到自己映在上麵的臉。
沒了鏡頭前的柔光濾鏡,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見,下巴上還有顆剛冒出來的痘。
這才是許願該有的樣子——一個為了還債可以在練習室跳到天亮,可以對著任何人彎出標準笑容,可以把所有情緒都藏進心底的,十八線小透明。
至於徐行之。。。。。。他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是會被寫進娛樂版頭條的名字,是這場夢裏最耀眼的光。
而光,從來都不屬於陰影裏的人。
地鐵鑽進隧道,黑暗瞬間吞噬了所有光亮。我把臉埋進膝蓋,聞到身上還殘留著徐行之衛衣的味道,幹淨的,溫暖的,像從未存在過的幻覺。
再見了,夏星。
再見了,邊呈。
再見了,這場三個月的大夢。
現實在前方等著我,那裏沒有藍色繡球,沒有繡著星字的舞鞋,隻有需要用汗水和力氣,一步一步掙回來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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