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37 更新時間：25-11-20 16:20
首都星那廉價公寓裏凝固的惡意，仿佛化作了實質的觸須，纏繞著葉辰的每一口呼吸，推動著他逃離那片令人窒息的絕望。他沒有絲毫留戀，變賣了所有能換錢的東西，湊夠了一張前往帝國邊緣星域的單程船票。目的地——那個僅僅存在於傳說和警告中的禁忌之地：葬骨星淵。
旅途本身，就是一場逐漸剝離人性、步入瘋狂的序曲。
搭載他的是一艘老舊的貨運飛船，船體布滿撞擊和能量灼燒的痕跡，如同在無數場肮髒交易和亡命奔逃中苟延殘喘的巨獸。船艙裏混雜著汗臭、劣質燃料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腥氣，乘客也多是些麵容模糊、眼神躲閃或凶狠的邊緣人。葉辰蜷縮在角落，昔日那份扭曲的、自命不凡的傲氣，早已被刻骨的仇恨和一種孤注一擲的癲狂所取代。他不再關心外界，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那不斷於靈魂深處回響的、冰冷滑膩的低語上。
「靠近了……」
「就在前方……」
「你的……力量……」
這聲音成了他唯一的指引，也是唯一能暫時壓製他內心深處對未知恐懼的毒藥。
經過數次危險的空間跳躍，飛船最終在一個破敗不堪的星際中轉站將他拋下。這裏已是文明的末梢，法律的盲區。葉辰用最後一點錢，雇傭了一個同樣散發著亡命徒氣息的本地向導，駕駛著一艘幾乎要散架的小型探測船，駛向了那片被標記為絕對**的星域。
當葬骨星淵真正映入眼簾時，即使是被仇恨蒙蔽了大部分感知的葉辰，也感到了源自生命本能的戰栗。
那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星雲或星係，而是一片巨大、破碎、死寂的虛空墳場。無數星艦的殘骸、破碎的行星碎片、以及某種龐大到難以想象的生物骨骸，如同被無形巨力撕扯、揉碎後，隨意地拋灑在這片黑暗的背景布上。它們靜靜地懸浮著，纏繞著永不消散的能量亂流和詭異的輻射塵霾，形成了一片廣袤而絕望的廢墟帶。色彩在這裏是黯淡的，隻有金屬氧化後的灰黑，骨骸風化後的慘白，以及某些區域閃爍著的、代表劇毒與不祥的幽綠或暗紫色光芒。
“隻能到這裏了。”向導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懼，死死盯著探測器上瘋狂跳動的危險讀數，“再往前，導航會完全失靈，船體護盾也撐不住三秒。葬骨星淵……這裏是古戰場，是詛咒之地，活人進去，隻會變成這些殘骸的一部分！”
葉辰沒有理會，他的瞳孔倒映著那片死亡的星域，內心深處那惡意的低語正發出興奮的震顫。
「就是這裏……家園……歸宿……」
他支付了尾款，不顧向導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穿上簡陋的防護服，啟動了單人逃生艙，義無反顧地衝入了那片死亡領域。
一進入葬骨星淵的外圍，失控和混亂便接踵而至。逃生艙的電子設備發出刺耳的警報，隨即大部分屏幕陷入黑暗。巨大的引力亂流如同無形的巨手，將脆弱的艙體隨意拋擲。葉辰死死抓住操控杆，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胃裏翻江倒海。他隻能憑借那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急促的低語，勉強調整方向，向著這片死亡星域的最深處，那片能量反應最為混亂、也最為強烈的區域駛去。
逃生艙最終在一塊巨大的、如同山巒般的怪獸顱骨殘骸前被迫降落。艙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打開，葉辰踏上了這片死寂的土地。
重力異常，空氣（如果那還能稱之為空氣的話）稀薄而冰冷，充滿了金屬碎屑和腐敗的味道。腳下是扭曲的金屬板和不知名材質的碎塊，偶爾能看到半埋在塵埃中的、早已失去光澤的武器或是某種生物的巨大肋骨。無處不在的低語能量侵蝕著他的防護服，發出滋滋的聲響，皮膚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種帶著惡意的冰寒。
「向前……祭壇……在等待……」
葉辰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防護服內的氧氣在快速消耗，體力也在急劇下降。但他眼中的瘋狂卻愈演愈烈。不知走了多久，在那巨大顱骨殘骸的陰影之下，一個被無數扭曲金屬和能量鎖鏈纏繞、封印的古老祭壇，終於出現在他眼前。
祭壇通體呈暗沉的黑色，材質非金非石，上麵刻滿了早已失傳的、充滿不祥意味的符文。此刻，那些符文正閃爍著極其微弱的暗紅色光芒，如同垂死心髒的最後搏動。祭壇周圍，空間微微扭曲，形成一個無形的力場，將一切塵埃和碎屑排斥在外。
「以汝之血……以汝之運……以汝之生機……叩響門扉……」
那低語給出了明確的指令，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蠱惑。
葉辰喘息著，站定在祭壇前。他摘下破損的頭盔，任由那帶著腐蝕性的冰冷空氣灼燒他的肺部。理智的最後一根弦在瘋狂嘶鳴，警告他這其中的恐怖與代價。獻祭生命？氣運？這聽起來就像是神話時代最愚蠢的惡魔契約。
但……沈硯那張風光無限的臉，那被奪走的一切，那被踐踏的驕傲，如同最熾熱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上。
“隻要能毀掉沈硯……我什麼都願意做！”他在公寓裏發出的嘶吼，此刻再次於腦海中回蕩，壓過了一切警示。
他不再猶豫。
葉辰咬破自己的指尖，蘊含著微弱能量波動的鮮血滲出。他按照低語的指引，將鮮血塗抹在祭壇中央一個凹陷的手印圖案上。緊接著，他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回想並“獻上”自己那所謂“天命所歸”卻屢屢受挫的“氣運”，以及那蓬勃的、屬於年輕生命的“生機”。
起初並無反應。
但幾秒鍾後，祭壇猛地一震！那些暗紅色的符文驟然亮起，散發出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光芒！纏繞在祭壇上的能量鎖鏈發出刺耳的崩裂聲，寸寸斷裂、消散。祭壇中央的手印凹陷處，產生了一股強大的吸力，瘋狂地抽取著葉辰的生命力！
“呃啊——！”
葉辰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感覺自己的精力、活力，甚至是某種冥冥中支撐他存在的東西，正被粗暴地抽離身體。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頭發失去了光澤，眼角甚至出現了細微的皺紋。這是實實在在的生命流逝，是邁向死亡的體驗。
然而，與之相對的，是祭壇封印的徹底瓦解。
暗紅光芒達到頂峰後驟然熄滅，祭壇中央緩緩裂開一道縫隙，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仿佛凝聚了世間一切衰敗與怨恨的黑色氣息，如同活物般噴湧而出！這黑氣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瞬間彌漫開來，連周圍那些堅硬的金屬殘骸，都在接觸到黑氣的瞬間，發出了被腐蝕的“滋滋”聲。
黑氣緩緩收斂，露出了祭壇內部的物事。
那裏並沒有什麼光華萬丈的神器，也沒有威嚴霸道的傳承。靜靜躺在其中的，隻有一枚約莫拳頭大小的晶體。
晶體呈不規則的多麵體，通體漆黑，仿佛能吸收周圍所有的光線。它的內部，有濃鬱如墨汁般的黑氣在不斷纏繞、流動，仔細看去，那黑氣的形態，隱約像是一條掙紮、咆哮的微型龍影！晶體表麵布滿了細微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紅色紋路，正隨著黑氣的流動而微微搏動。
——腐朽龍晶！
僅僅是注視著它，葉辰的靈魂就在戰栗，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近乎病態的渴望與共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蘊含的、足以讓星辰隕落、讓生命凋零的恐怖力量！那是極致的腐朽，是蔓延的詛咒，是隕落邪龍不甘的怨念核心！
「握住它……接納它……你便將擁有……摧毀”變數”的權柄……」
低語在耳邊狂熱地嘶鳴。
代價？吞噬生機？葉辰已經不在乎了！他失去了那麼多，獻祭了生命力，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隻要能獲得力量，隻要能向沈硯複仇，就算化身惡魔，墮入永暗，他也心甘情願！
他伸出那隻因為生命力流失而略顯幹枯的手，沒有絲毫顫抖，無比堅定地，一把握住了那枚“腐朽龍晶”！
“轟——！”
在接觸的瞬間，葉辰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都被炸碎了！
冰冷！極致的冰冷，如同宇宙深寒瞬間凍結了他的血液和骨髓！
痛苦！難以形容的痛苦，仿佛有無數根帶著倒刺的鋼針，順著他的血管紮入四肢百骸，並在其中瘋狂攪動！
與此同時，磅礴而陰冷的能量洪流，裹挾著無數充滿怨恨、暴戾、毀滅的負麵意念，強行衝入了他的身體，撕裂著他的經脈，改造著他的本質！
“啊啊啊啊——！”
葉辰發出了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叫，整個人跪倒在地，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皮膚表麵，一道道如同黑色蚯蚓般的紋路凸起、蠕動，那是腐朽龍晶的力量正在與他融合，正在侵蝕他的一切。他的雙眼，眼白部分迅速被墨色浸染，瞳孔則縮成了兩點針尖大小的猩紅，裏麵燃燒著最純粹的怨毒與瘋狂。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龍晶持續不斷地抽取，如同一種永恒的貢品。但與之交換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毀滅的力量感，正在他體內瘋狂滋生！
腐朽！凋零！詛咒！
他抬起手，意念微動，一縷黑氣自指尖逸散，觸碰到了旁邊一塊厚重的金屬板。幾乎是瞬間，那堅硬的金屬就如同經曆了萬載時光的侵蝕，迅速變得黯淡、布滿鏽跡，最終“哢嚓”一聲，碎裂成了一灘黑色的渣滓！
力量！這就是他渴望的力量！
葉辰緩緩站起身。他原本還算挺拔的身形，此刻似乎籠罩在一層無形的黑色薄暮中，顯得有些佝僂，卻又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危險氣息。皮膚下的黑氣若隱若現，那雙猩紅的眸子裏，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屬於“葉辰”的原本情感，隻剩下被仇恨和腐朽之力徹底吞噬的黑暗。
他成功了。他找到了葬骨星淵的“饋贈”。
這饋贈是毒藥，是詛咒，是將他拖向最終毀滅的捷徑。但他甘之如飴。
黑化，在此刻，徹底完成。
葉辰張開嘴，發出的聲音沙啞、扭曲，仿佛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又如同無數怨魂的低語：
“沈硯……等著我……”
“我會把你……和你所珍視的一切……都拖入永恒的腐朽深淵！”
腐朽龍晶似乎感應到了他滔天的恨意，內部的黑氣湧動得更加劇烈，那微縮的龍影仿佛發出了一聲無聲的、滿足的咆哮。
世界的惡意，終於通過這枚古老的邪物，尋到了它最完美、最瘋狂的載體。被偏轉的命運軌跡，正以最激烈、最黑暗的方式，試圖將一切……拉回它那充滿毀滅與絕望的“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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