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82 更新時間:25-07-19 08:02
暴雨的餘威仍在汴梁城上空徘徊,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著,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和泥土的腥味。
城南陋巷的泥濘尚未幹淶,陳啟破屋中發現留言的“姨”信箋和銀鐲帶來的寒意,卻比秋雨更來的刺骨。
裴彥胸口傷處的紗布已經更換了新的,但濕氣侵染帶來的隱痛和昨夜暴雨中強行策馬奔波的疲憊,依舊刻在他的眉宇間。
他正坐在值房內,對著攤開的陳啟案卷宗,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目光略顯沉鬱。
那封署名“姨”的歹毒信箋,很明確的指向著城南“濟世堂”的李掌櫃。
但因昨日暴雨如注,在鷹嘴崖那裏無法派人去探查,但回來後他第一時間就已經派了精幹衙役冒雨趕往濟世堂蹲守布控。
“大人!”值房門被猛地推開,一個渾身濕氣未幹、麵帶焦急的衙役疾步而入,正是昨夜派去濟世堂的領隊,“濟世堂那邊……出岔子了!”
裴彥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刀:“說!”
“屬下等昨夜冒雨抵達濟世堂,看見鋪門緊閉。今日卯時初,雨勢稍歇,屬下便帶人強行破門而入。”
衙役語速飛快,帶著懊惱,“可是裏麵……已經空無一人了!貨架被翻倒,藥材也散落了一地,像是被匆忙搜刮過。然後,後堂臥房床鋪淩亂,細軟金銀皆不見蹤影。那李掌櫃……像是跑了,就像是人間蒸發一般。我們詢問了左鄰右舍,都說昨日午後雨前,還見他開了會兒鋪門,後來雨勢一大,就關門閉戶,再無人見過他出來了。”
“跑了?!”裴彥一拳砸在案幾上,震得筆架亂顫。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直衝頂門,好一個李掌櫃、好一個梅堂!
動作竟是如此之快,暴雨便成了他們最好的掩護。這條剛剛浮出水麵的線索,就這麼硬生生給斷了!
胸口箭傷因剛剛的憤怒而隱隱作痛,裴彥強行壓下翻騰的殺意。
李掌櫃的失蹤,也恰恰證明了濟世堂和那“姨”字信箋的真實性。也證明了梅堂對風吹草動的極度敏感。
他們必然還在開封府內部,甚至在裴彥他身邊,都有著眼線!
就在裴彥胸中怒濤翻湧,思忖著如何追捕李掌櫃、深挖內鬼之時——
“大人,大人不好了!”
周大斧粗嘎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慌,猛地撞開了值房的門,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獨眼裏充滿了恐懼。
“陳……陳啟他娘,她……她存錢的那家”永通質庫”……出……出人命了。掌櫃的……變……變成白骨了!”
“什麼?!”裴彥霍然起身,案幾被帶得晃動,卷宗滑落在地。
陳母存錢的質庫?掌櫃變白骨?李掌櫃剛跑,質庫這邊就出事立刻?這絕非是巧合。
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梅堂的觸角,竟無聲無息地已伸向了這裏!
他們這是在滅口?還是在轉移視線?亦或者……質庫裏藏著比濟世堂更致命的秘密?!
“備馬!叫上林疏月,快!”裴彥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和凜冽的殺氣,他必須立刻趕赴現場。
這具白骨,或許會成為撕開梅堂偽裝的突破口。
永通質庫位於汴梁城西相對熱鬧的街市,門臉不大,黑底金字的招牌在陰沉的天空下也失了光澤。
此刻,質庫門口已被開封府的衙役團團圍住,看熱鬧的百姓都被遠遠地驅開,這裏的空氣也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恐慌。
裴彥、林疏月、周大斧、蘇雲袖翻身下馬,踏入質庫。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陳舊木器、黴變紙張、以及……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甜腥腐臭氣息,撲麵而來!
比驗屍房的味道更複雜、更汙濁。
質庫內部光線昏暗。
高高的櫃台後麵,一個穿著綢衫、體態微胖的中年男子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癱坐在太師椅上。
他的頭顱無力地歪向一邊,嘴巴大張著,形成一個無聲呐喊的黑洞。
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暴露在衣物外的皮膚——臉頰、脖頸、雙手——已然完全幹癟萎縮,呈現出一種皮革般的深褐色,緊貼在骨骼之上。
而他的眼眶深陷,眼珠早已腐爛消失,隻剩下兩個空洞的黑窟窿。
這分明是一具正在快速腐敗、接近白骨化的屍體。隻有那身質地上乘的綢衫和腰間掛著的銅鑰匙串,昭示著他生前的身份——永通質庫的胡掌櫃。
幾個夥計和前來贖當的客人都被眼前這幕嚇得麵無人色,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這是何時才發現的?”裴彥強忍著翻騰的胃液,厲聲問最先趕到的衙役。
“回……回大人,”衙役臉色發白,“今早……質庫開門,夥計見掌櫃沒像往常一樣出來招呼,進裏間一看……就……就這樣了!門窗都從裏麵閂著,沒……沒人進出過啊!”
封閉的環境?裴彥眉頭擰成了疙瘩,他看向林疏月:“驗屍吧!”
林疏月早已戴上粗布手套。
她無視了那濃烈的屍臭和可怖的視覺衝擊,目光從胡掌櫃那幹癟的頭顱開始,一寸寸向下掃視。
她先檢查了頸部,無明顯勒痕。又仔細查看了那雙同樣幹癟的手,指甲縫裏很幹淨。
她的目光定格在胡掌櫃大張的、黑洞般的口腔上。
那裏是腐敗最嚴重的區域,牙齒暴露,牙齦萎縮,她示意周大斧將油燈拿近。
昏黃的光線下,她俯身湊近那散發著惡臭的口腔,仔細觀察著每一顆牙齒的縫隙和口腔內壁的殘留物。
突然,她的動作停住了。。。。。。
在胡掌櫃口腔上顎靠近喉嚨的位置,緊貼著萎縮的軟齶邊緣,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與腐敗組織融為一體的金色光澤,在油燈的照射下,頑強地反應出來。
林疏月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立刻從蘇雲袖捧著的藥箱裏取出一柄細長的銀質鑷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鑷尖探入那令人作嘔的口腔深處。
她的動作極其精準穩定,手腕上厚實的棉襯鐐銬沒有帶來絲毫阻礙。
鑷尖輕輕夾住了那點微弱的金光。
一點一點,極其謹慎地向外拖曳……
當那點金光徹底脫離腐敗組織的包裹,暴露在昏黃的光線下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片薄如蟬翼、不過米粒大小、邊緣不規則的——金箔
金箔上沾滿了深褐色的粘稠汙物,但依舊無法掩蓋其純正的色澤和質地。
林疏月用鑷子夾著這片微小的金箔,置於一方幹淨的白絹之上。她直起身,目光掃過質庫內堆積如山的典當物品——破舊的棉襖、生鏽的銅壺、褪色的字畫……
最後落回胡掌櫃那具正在飛速白骨化的幹屍上,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譏誚弧度,聲音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質庫中:
“胡掌櫃這是……臨死前還念念不忘吞金致富?貪財咬金而亡?好雅興!”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銳利和毫不掩飾的嘲諷,瞬間刺破了質庫內詭異恐怖的氛圍。
“吞金?!”周大斧失聲叫道,獨眼瞪得溜圓,“這……這金箔卡在喉嚨裏……那他噎死的?”
“非也。”林疏月冷冷地否定了周大斧的猜測,她用鑷子點了點白絹上那枚沾滿汙物的微小金箔。
“金箔輕薄柔軟,若被無意吞入,隻會順喉而下,卡在咽喉致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且看此處——”
她指向金箔邊緣那極其細微的、仿佛被什麼銳物劃過的痕跡,“此痕絕非人體組織或牙齒所能造成。更關鍵的是……”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胡掌櫃大張的口腔,聲音更冷。
“他口鼻處殘留的甜腥腐臭,與他周身腐敗的氣息略有不同。更接近……某種混合了蜂蜜、硫磺、以及劣質脂粉的毒物殘留氣味。此毒名為”蜜裏藏針”,性烈而隱秘,中毒者初時就像是醉酒,興奮多言,繼而髒腑灼痛,窒息而亡。死後屍身腐敗加速,就會被無形之火從內焚燒!這片金箔……”
林疏月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質庫內那些縮在角落、驚恐萬狀的夥計和客人。
“恐怕這並非是胡掌櫃貪心吞下,而是凶手在行凶後,為了掩蓋其真正死因,或者……為了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硬塞進他喉嚨裏的障眼法。”
裴彥此刻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密室、毒殺、偽造吞金現場,這絕非尋常劫財害命。
胡掌櫃是陳母存錢的質庫掌櫃,他的死,也必定與陳啟案脫不了幹係。但這是為了滅口?還是為了掩蓋什麼?
“搜!”裴彥的聲音的溫度一下降下來,“所有賬冊、當票、典押之物,特別是陳王氏(陳母)的質押記錄,一頁都不準放過!”
衙役們聞言後立刻地行動起來,翻箱倒櫃的。
質庫內頓時一片混亂,紙片紛飛,灰塵彌漫。
裴彥的目光則落在了胡掌櫃太師椅旁邊那張沉重的紫檀木大書案上,案上堆滿了厚厚的賬冊和散亂的當票。
他強忍著屍臭,走到書案後,開始親自翻檢。
一本本賬冊被迅速翻開,墨跡淋漓的數字和典當條目飛速掠過。
裴彥的目光銳利如鷹,不放過任何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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