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41 更新時間:25-09-29 11:15
12月,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生疼生疼的。何思漾剛出門走幾步,耳朵就被凍得通紅,手腳像是被冰塊包裹著,怎麼都暖和不起來,長款羽絨服都擋不住那無孔不入的寒意。
不遠處,何思漾看見了剛結束個人戲份拍攝的耿星陌。
耿星陌穿著深灰色的毛呢長大衣,挺括的版型很好地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形,裏麵搭著的黑色高領毛衣更凸顯出了他優雅的頸部線條。
光鮮亮麗,卻令人心悸。
何思漾無聲地咂了下舌。
這短短兩日與耿星陌的周旋,已經足夠讓他領教到那副完美皮囊下的鋒芒。
“何思漾,你真是……不斷地給我驚喜啊。”
昨日耿星陌那低沉的話語,帶著一絲玩味的涼意纏繞在耳畔,何思漾不自覺地在料峭的風裏瑟縮了一下,寒意似乎滲進了骨頭縫。
他才來這個世界沒多久,現在的他隻想退避。在這位影帝麵前,他那點淺薄的演技無異於班門弄斧。
何思漾太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了,惹不起他還躲不起嗎。
所以當耿星陌向他靠近時,何思漾幾乎是本能地垂下了眼睫,指尖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無意識地滑動,他腳下不著痕跡地偏開方向,徑直繞了最遠的路,加快腳步朝著片場那片喧囂卻或許能提供庇護的光亮走去。
耿星陌:……?
“哎,這是……”跟在何思漾身後的蔣依葉不知所措,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何老師,您先把羽絨服脫了。”
“脫了?!”
何思漾裹緊了羽絨服,指了指天上,“蔣依葉小朋友,你是否看得見現在在下雪?”
“沒辦法的呀何老師,”蔣依葉為難道,“哪有偶像劇男主裹得跟個粽子一樣。”
“就算史無前例,也不代表後無來者啊。”
蔣依葉疑惑道:“何老師,您什麼時候喜歡穿羽絨服了?”
何思漾暗道不好。
蔣依葉:“您不是一直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嗎?”
何思漾:“我……”
餘光瞥到耿星陌看了過來,何思漾閉上了嘴,依依不舍地脫了羽絨服。
羽絨服一脫,何思漾外麵就隻剩了件黑色大衣。寒意席卷全身,哈一口氣,瞬間就變成了白色的霧,還沒來得及看清,就消散在冷空氣裏。
何思漾心裏哆哆嗦嗦,外表卻強作鎮定地往片場走,胳膊突然被人拉住了。
“給。”
何思漾轉身抬頭,耿星陌把一袋暖貼遞給他,“找個地方貼上吧。”
看著麵前同樣穿著單薄的耿星陌,屬於男人之間的勝負欲就這麼燃燒起來了。
何思漾嘴硬道:“不用,我還好,不怎麼冷。”
“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受寒了吧?”
“謝謝星陌哥關心,風有些大而已,沒什麼大問題。”
耿星陌狐疑道:“真的?”
“我還沒弱到連風都吹不得。”
這句話剛說完,何思漾就打了個哆嗦。
“那就好,”耿星陌的笑容漫不經心又充滿**,“若是身體不適影響了拍攝進度,不但我要心疼,恐怕大家都要跟著調整檔期,平白耽誤許多功夫。”
“……”
這下何思漾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有些下不來台,開始後悔自己這幼稚的行為。
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隻有風雪穿梭的細微聲響。
“一點暖身的東西而已,收下吧。”耿星陌修長的手指隨意提著紙袋,姿態閑適地遞向何思漾,同時也遞過來了一個台階。
何思漾鬆了口氣:“謝……”
“畢竟接下來我緊湊的行程安排,經不起任何意外的耽擱,我的時間,合同裏明碼標價。”
是,你很貴行了吧,嘚瑟什麼呢。
何思漾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臉,有些氣悶道:“誰的時間不是明碼標價,我也是簽了合同的。”
他伸手去拿袋子,指尖即將觸及的瞬間,耿星陌極輕地、幾乎是氣音般地低笑了一聲。那笑聲轉瞬即逝,快得像錯覺,隻留下一縷若有似無的、帶著沉鬱倦意的餘韻,無聲地浸潤在冰冷的空氣裏。
“瞧我這記性,何老師明明早已有了應對之策。”耿星陌稍稍傾身,距離拉近到社交禮儀允許的極限,氣息若有似無地拂過何思漾的耳側。
“這名利場風波不斷,那些既定的契約規則,在這紛繁複雜裏,有人堅守,有人卻未必在意。若僅憑借一身風骨闖蕩,而無背後貴人在關鍵時刻施以援手、幫襯著解決那些因契約而生的隱憂,怕也難以如您這般行得從容、站得安穩。如此想來,倒是我多嘴了。”
嗡——
血液瞬間湧向四肢百骸,又在下一秒被凍結在血管深處。那層被何思漾刻意遺忘的依附關係,就這樣被耿星陌用輕巧的口吻,輕巧地掀開了帷幕一角。
“把你的清高孤傲都收一收,秦雲宵不在這兒,沒人護得住你。你跟你媽一樣,骨子裏就是個**,別裝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樣子,讓老子爽完就行了,別惡心得我吐你身上。”
記憶中混亂不堪的場麵再度浮現在腦海,被人一語道破的心思讓何思漾惱羞成怒,不要命地拳頭落在對方身上,直到有人呼喚著他的名字把他拉開抱住。
“何思漾!沒事了,別打了!是我秦雲宵,你還認得出我嗎?”
何思漾停下掙紮,被秦雲宵捧著臉四目對視。
秦雲宵的手在微微顫抖,桃花眼梢微垂,瞳仁裏凝著層輕愁,像風裏懸著的瓣,怕吹落了什麼。
真好啊……
何思漾帶血的麵龐上揚起一個安撫的微笑。
有人護著的感覺就是好。
他沉浸在巨大的滿足當中,以至於忽略了為什麼每次秦雲宵都能及時出現護住他。
而現在——
何思漾無聲地呼了口氣,微微抬頭直視著耿星陌那雙酷似秦雲宵的桃花眼,眸色深沉如古井,所有翻湧的情緒都被強行壓入井底,隻餘下表麵一層平靜的冰麵。
真是演都不演了。
何思漾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半步,維持著得體的距離,隻是頸側的線條繃緊了一瞬。
他疑惑耿星陌這突如其來、近乎剝皮剔骨般的諷刺是從何而來,但是這疑問在冰冷的羞辱中沉浮,已經微不足道了。
“耿老師對斯坦福那份《表演藝術中的共情閾值研究》有興趣嗎?”
何思漾喉結微動,咽下唇齒間那絲若有似無的鐵鏽味,嘴角勾起一個清淺禮貌的微笑。
耿星陌垂眸凝視著他。
“其中有個觀點頗為有趣,說的是個體對他人境遇的過度投射,往往與自身認知圖式的固化、對資源流動性的過度焦慮有關,或者是源於某種內在價值坐標的暫時性偏移。”
“耿老師若是對這方麵感興趣,我那本《表演者心理學》倒是可以借您參考一二。”
何思漾語調平緩,目光溫和,眼底卻像結了冰的湖麵,清晰地映出耿星陌的影子。
耿星陌始終維持著傾聽的姿態,目光沉靜地落在何思漾的臉上,深邃得仿佛能吸納一切光線。碎雪漫過眉睫時,耿星陌眼裏的墨色突然裂成鋒利的玻璃渣——與秦雲宵眼底的碎光嚴絲合縫重疊。
何思漾的心漏跳了一拍。
不是悸動,是驟然被拖入深海般的窒息與寒意。
“不打擾耿老師了,您請便。另外,謝謝您的好意。”何思漾語氣禮貌周全,拎著袋子離開。
他轉身的動作幹淨利落,黑色大衣在風中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帶起的風卷走了幾片依附在他肩頭的雪花。融化的雪水順著頸後敏感的皮膚滑入衣領,冰涼刺骨。那寒意卻像帶著倒鉤,沿著何思漾的脊椎一路蜿蜒而下,留下一種揮之不去的、被某種冰冷視線穿透鎖定的錯覺。
他踏在雪地上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之上,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內裏卻是一場無聲的、關乎尊嚴的潰退。
何思漾轉身卷起的氣流纏上了耿星陌的衣扣,他的視線懸停在空氣裏,垂落的睫毛在眼下篩出一片遊移的陰翳。
“不好意思耿老師,”蔣依葉生無可戀地替自家主子給耿星陌點頭哈腰道歉,“何老師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心直口快,您別放在心上。”
耿星陌挑眉:“心情不好?”
“嗯嗯……”
明明是下雪天,蔣依葉居然冒起了冷汗。
何思漾是她的主子,耿星陌是圈裏的寵兒,兩頭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人。
兩國交戰百姓遭殃,她這毫無分量的無名小卒充其量就是戰場上的炮灰,努力夾縫求生,硬著頭皮與二位不好惹的大爺周旋。
“何老師昨晚熬夜背台詞來著,應該是沒睡夠。”
耿星陌若有所思道:“起床氣?”
蔣依葉:“呃呃……嗯。”
“何老師這麼努力,真是太讓人感動了。”
“哈哈……”蔣依葉汗顏。
“還要麻煩你拿去給他,”耿星陌把那一袋子暖貼遞給蔣依葉,“何老師真是貴人多忘事,這東西還是他前天吃飯的時候找我要的。說他怕冷,這冷天氣一次得貼好幾個。”
“原來是這樣,真是太謝謝您了,我現在就拿去給他。”蔣依葉道過別,接過就跑。
耿星陌在原地靜靜佇立,深灰色的大衣像是融入了冬日天空的深沉與靜謐。
不記得了嗎?
他眯了眯眼睛,回憶著前天的事情。
“星陌哥,這天好冷啊,我已經預感到我們之後拍戲會有多淒慘了。”
飯桌上,何思漾支著腦袋看他,目光裏帶著天然的鉤子,閃著耐人尋味的光。
耿星陌順勢而為:“我那裏有暖貼,你隨時可以找我要。”
“要多少都可以?”
“聽你的。”
“星陌哥真有那麼多?”
“試試不就知道了。”
何思漾笑了:“那我等你哦。”
兩人各懷心思,麵上一派其樂融融。
耿星陌早知何思漾是陳紹楠的人。一想起那個名字,他的胃裏便翻攪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他隻能暗暗地將指甲掐進掌心,用那尖銳的痛楚來提醒自己,臉上的麵具斷不能有半分鬆動。
疑惑的是,耿星陌明知道何思漾想睡他,按理說他不可能沒有任何準備。但現在,任憑他怎樣努力地去回想,始終不記得那天他有做什麼防範措施。
按照往常,他怎麼著也得雇兩個人在房間蹲守,打暈之後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天他跟著何思漾到了房間門口,結果自己被關外麵了。
何思漾不想睡他了。
耿星陌對此大為震撼。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深知何思漾為了約到他費了多少心思。回到房間後,他仔仔細細地反思了一遍自己的言行舉止,試圖找到何思漾放棄睡他的理由,卻一無所獲。
簡直匪夷所思。
不是耿星陌自戀到了極致,而是想睡他的人確實從凜江排到了巴黎,如今都到何思漾的嘴邊了,卻被何思漾自己放跑了。
第二天,耿星陌心有不甘地跑去找何思漾,卻在看清何思漾身上的痕跡後,手裏的劇本都要握不住了。
何思漾趕他走,是因為要和別人睡???
耿星陌的腦子“嗡”地一下就炸開了,像被人在腦門上敲了一悶棍。
所以,那人呢?
那個替代他的人呢??
那個讓何思漾寧願拋棄自己,也要去睡的人呢???
耿星陌的目光投到了洗手間,想來個人贓俱獲。
人沒找到,人用的東西倒是見到了。
耿星陌已經忘了自己是用什麼心情扶起的潤滑油,什麼心情收拾好了洗手台,又是什麼心情笑著和何思漾打招呼。
他隻覺得,明年影帝非他莫屬。
雖然耿星陌不願意跟何思漾睡,但這並不代表他能接受何思漾放棄他轉頭去和別人睡,這簡直就是把他的尊嚴按在地上摩擦又摩擦。
而今天,他剛下了戲身心俱疲,看到何思漾來了,連水都沒喝,拎著一袋子暖貼就來大冬天送溫暖了。
結果就是熱臉貼了冷**。
昨天還一口一個“星陌哥”叫的人,今天就翻臉不認人了,還企圖假裝玩手機當作沒看見他,但這招早在十年前就被他用來應付各大資本家了。
耿星陌突然感到很煩躁。
他不喜歡何思漾忽冷忽熱的態度,尤其最初那個眼神滾燙、暗示昭然,幾乎將“潛規則”寫在臉上的人,分明是何思漾自己。
何思漾的那些傳聞,早已在圈內廣為人知——
攀附著陳紹楠這棵大樹還不夠,輾轉於各色貴人之間,用皮囊與體溫兌換著廉價的資源,得到了又棄如敝履。拍戲敷衍了事,片場裏更是葷素不忌,隻要是個帶把兒的,似乎就能輕易點燃他那點輕浮的興致。
一樁樁一件件,都像髒汙的油彩,塗抹在何思漾的名字上,令人不齒,更令人避之不及。
這幾天相處下來,何思漾給他的印象很矛盾。
撇開那忽冷忽熱、如同精神分裂般的態度不談,光是昨天對戲時與何思漾的那番交談,耿星陌就覺得,那絕不是一個被酒色掏空、毫無靈魂的草包該有的思想。
矛盾之處遠遠不止這些。
明明對拍戲不上心,這次卻熬夜背台詞;
明明從未否認過傳聞,洗手間裏卻向他極力辯解;
明明要風度不要溫度,如今卻不舍得脫下羽絨服;
還有那被何思漾拋之腦後的暖貼。
這些碎片像散落一地的珠子,頑固地硌在耿星陌的認知裏,硌得他心煩意亂。
耿星陌眯起眼,皺起了眉,眸色深沉如不見底的寒潭。
他今天刻意試探,刻意激怒,他想逼出何思漾的真實麵目,他要知道,這矛盾背後究竟藏著什麼目的,是哪一出精心編排的戲碼。
不。
一個冰冷的念頭倏然砸下,帶著金屬的鈍響。
何思漾是陳紹楠的人。
這個認知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那點探究的火苗,卻激起了耿星陌更深的、更黏稠的不爽。
耿星陌的眉峰蹙得更深。
陳紹楠那老狐狸,究竟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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