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83 更新時間:25-09-29 11:17
何思漾跌撞著退回休息室,脊背重重地抵上冰冷的牆壁。
狼狽。
這念頭像根細針,猝不及防地紮進了心口,他幾乎要嗤笑出聲。
何思漾,你明明比誰都清楚秦雲宵是個什麼東西,怎麼每一次想起他,翻來覆去就隻剩下他的那點好?
那點好就像散落的劣質糖渣,明知甜膩過後隻剩滿嘴酸苦,卻依然忍不住一遍遍去舔舐。
真是……賤得慌。
何思漾仰頭,後腦勺磕著牆壁,緊緊閉上眼。
“何老師?”門外,蔣依葉試探地敲了敲門,“何老師您還好嗎?”
何思漾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咽下滿喉的砂礫,擰開了休息室的門。
門外,蔣依葉拎著袋子怔在原地。
眼前的何思漾讓她感到一絲陌生,仿佛有一種沉甸甸的、無聲無息往下墜的東西,纏繞在何思漾的周圍,連空氣都凝滯了幾分。
但那點微弱的異樣感,隻在蔣依葉心頭蜻蜓點水般掠過。
她了然,何思漾又犯老毛病了。
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她關心了幾句,換來的多半是何思漾驟然豎起的尖刺,冷嘲熱諷劈頭蓋臉,紮得人又痛又莫名。次數多了,蔣依葉也學乖了。
何必呢?反正過一會兒他自己會好。
於是,那點剛探出頭的關切,被蔣依葉迅速摁了回去,像拂掉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隻當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感覺。
何思漾瞥了眼袋子,剛消下去的火氣去而複返:“誰讓你收的?”
蔣依葉無辜道:“這不是您找耿老師要的嗎?”
何思漾一怔:“誰要的?”
“您啊。”
“……耿星陌說的?”
“對啊。”
何思漾喉嚨一緊,呼吸放輕:“那應該是我忘了。”
蔣依葉絮絮叨叨還在說些什麼,何思漾已經聽不清了。
“係統,”他在心裏問,“如果耿星陌發現了我不是原身,會怎麼樣?”
係統:“係統提示:玩家身份若異常暴露,將觸發反製機製——”
“一,世界排斥係數+300%,遭遇隨機天災概率提升。”
“二,存在感稀釋,重要**C將觸發記憶清洗協議。”
“三,劇情線重構,任務進度概率坍縮為死循環。”
“係統警告:身份偏移率突破安全閾值將自動觸發反製程序,請玩家嚴格遵守角色行為模板。”
何思漾歎了口氣。
直接說是死路一條不就行了。
“這個,幫我給耿星陌送去。”何思漾遞了個袋子給蔣依葉。
蔣依葉接過一看:“咖啡?”
“嗯,買了兩杯,”何思漾懨懨道,“湊個滿減。”
畢竟是他的任務目標,他再怎麼討厭也得給人供著。
蔣依葉端詳著咖啡杯上的小字:“加糖加奶……何老師,耿老師不愛喝甜的。”
“哦,拿錯了,那個是我的。”何思漾重新遞給蔣依葉一個袋子,幽幽地說,“冰美式,要麼苦死他,要麼凍死他。”
蔣依葉尷尬地笑笑:“那……那挺巧的哈,耿老師就愛喝這個。”
何思漾:“……”
————
開拍的時候剛好雪停了,隻剩下寒風凜凜。何思漾終於在造型師那裏為自己爭取到了一條圍巾,急匆匆地圍上就趕去了拍攝現場。
耿星陌早已站在了人群中心,微微低著頭,側臉清雋,在人群之中一眼就可以被看見。
何思漾沒有手機可以看了,隻能硬著頭皮走過去。
“花絮在錄,何老師,體諒一下?”耿星陌下頜微抬,示意著鏡頭方向,聲線柔和卻帶著無形的壓力,“不少人等著看咱們的熱鬧,這時候要是傳出去我們不合,豈不是便宜了他們?”
何思漾視線掠過攝像機那閃爍的紅點,唇角牽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早上那場爭執留下的尷尬還黏在骨縫裏,讓他此刻隻想避開耿星陌那雙過分沉靜的眼睛。偏偏耿星陌一派從容,仿佛早上那點不愉快不過是拂過衣角的微風,連褶皺都沒留下。
何思漾心中歎了口氣:“耿老師想做的,我全都盡力配合。”
“那早上說好的借書,何老師可別忘了,”耿星陌笑道,“晚上我去你房裏拿?”
“真是不巧,我沒帶在身邊,”何思漾回避道,“但下了戲我會立刻下單,盡早送到耿老師手上。”
“那還是算了。”
何思漾以為他是嫌麻煩:“舉手之勞而已。”
“不不不何老師,我的意思是說……”耿星陌走近兩步,距離拿捏得恰到好處,既在鏡頭前顯得親近自然,又不會讓何思漾感到被入侵的壓迫。
“雖然名字是一樣的,但卻不是原來的那個,何老師懂我的意思嗎?”
何思漾呼吸一窒。
係統的話回蕩在耳邊,他無法給出任何的回應,身體得不到確定的指令,僵硬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過,”耿星陌話鋒一轉,笑了笑,“隻要是何老師送的,我都喜歡。”
“……”
冷汗順著脊背往下滑落,何思漾聳聳肩,笑道:“耿老師喜歡就好。”
“來全體都有,準備——”張導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詭異的僵持,何思漾如釋重負地拉開了一些距離。
“3,2,1,Action!”
————
上午的戲不難,準確的說是何思漾的戲份不難。張導知道原身隻是個花架子,所以整部劇大部分的高光都在耿星陌身上,他就是個工具人。
何思漾也樂得自在,誰不喜歡領著同樣的工資,幹著最輕鬆的活?
劇中,耿星陌飾演的“林亦航”家境不好,作為全家的希望卻高考落榜。父親輕信他人的“內部消息”,把家裏最後一點壓箱底的錢,一股腦全都砸進了深不見底的股市,最後賠得連骨頭渣都不剩。雙重打擊下,最後跳樓自殺。而母親的精神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崩塌,碎成了無法拾掇的粉末,隻剩下一個空殼,連生活都無法自理。
因此,林亦航總是沉默寡言,那雙眼睛像兩口枯井,深不見底,看人的時候沒有光,隻有一種黏稠的、沉重的陰鬱,仿佛在無聲地丈量著你和痛苦深淵之間的距離,看得人後頸發涼,心底無端地爬上一絲瘮人的寒意。
而何思漾飾演的“賀星野”,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近乎刺眼的光芒,沒心沒肺地闖進林亦航死水般的世界,像一道毫無預兆的流星,硬生生砸開了那層厚重的冰殼,固執地要把一點點微弱的暖意塞進那片凍土裏。
很俗套對吧?一個救贖與被救贖的故事。
陽光照亮陰霾,溫暖融化堅冰。
但林亦航這個角色,演起來卻是走鋼絲般的凶險。
用一分力,怕成了故作深沉的木頭;用七分力,又極易滑向讓人毛骨悚然的**。
那份刻在骨子裏的陰鬱和偏執,需要像用最細的刻刀雕琢,多一分則邪,少一分則假。它必須是從骨髓裏滲出來的冷,是從靈魂深處彌漫出的荒蕪,是背負著血與淚的沉重枷鎖下,那種無聲的、令人窒息的絕望。
耿星陌做到了。
何思漾回憶著上午拍攝的場景,不由得五體投地。
當台詞落下,片場嘈雜的背景音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驟然掐滅,何思漾甚至忘了呼吸。
耿星陌的脊背微微佝僂著,不是刻意的表演,而是一種被無形重擔壓垮的、深入骨髓的疲憊。那雙總是含著笑的桃花眼,此刻像蒙上了終年不散的濃霧,空洞死寂,失去了所有焦點,卻又在某個瞬間,銳利得像淬了毒的冰錐,直直地刺過來——那是一種審視,一種帶著濃重懷疑和麻木痛苦的審視。
這是一個被生活反複碾軋後,連痛呼都失去了力氣的靈魂。
太強了。
何思漾感慨道。
而和耿星陌演對手戲的他,還隻是個認為抬頭看天是要下雨的菜雞。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何思漾苦笑,在他短暫的18年人生中,遇見的人演技一個比一個精湛,他從小耳濡目染,卻依舊是演技最差的那個。
下午出了點太陽,但陽光沒有溫度,依舊冷得讓人想跺腳。
“下午好,何老師。”耿星陌打了個招呼,淺淺的日光打在他的眼瞼上,映出淺金色的光暈,他的眼睫都被鍍成了淡金色。
何思漾一邊回應,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
真是找不到一點林亦航的影子。
想到自己早上還揚言要送耿星陌《表演者心理學》,何思漾真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張導拿著喇叭道:“全體都有!3,2,1,Action!”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無法再回來了,但是那都不是你的錯,也不需要為了這段過去畏首畏尾……”
話音落下,空氣有瞬間的凝滯。何思漾的表情沒什麼波瀾,活脫脫一塊捂不熱的木頭。
這場戲難得是何思漾台詞起,沒人帶著入戲,他不免有些緊張,台詞幹巴巴的,表情也很木訥。何思漾心知他表現得很糟糕,懊惱地攥緊了衣角,準備聽張導喊cut了。
然而,站在他對麵的耿星陌卻像是沒察覺到這份疏離與僵硬。他微微側著頭,深灰色大衣襯得他肩頸線條優雅利落,光線落在他臉上,勾勒出流暢的下頜線。
“謝謝你能這麼說,讓我心裏寬慰了許多,我會努力放下過去,勇敢地向前看的。”
哪怕何思漾生硬得像塊石頭,耿星陌眼底那汪春水般的溫柔也未曾消減半分。他的唇角極其自然地向上牽起一個生動的弧度,這笑意很淡,卻像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在他那張過分俊朗的臉上漾開細小的漣漪,衝淡了眉眼間慣有的那點疏離感。
何思漾沒想到耿星陌這都能接上,一時震驚就導致他忘詞了。
何思漾:“我……”
耿星陌:“?”
何思漾猶豫著,想讓張導喊停,卻突然被耿星陌一把抱住,那力度大得讓他毫無防備,驚訝得嘴巴微張,眼睛裏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鼻間充斥著耿星陌身上的木質香氣,何思漾下意識地想推開,但耿星陌急促的呼吸和微微顫抖的身軀提醒了他,這還是在戲裏。
何思漾大腦一片空白,片刻後,他試探性地伸出手,輕輕環抱住耿星陌。
“Cut——!”
張導的話音剛落,何思漾立馬推開耿星陌,轉身朝張導道歉。
“我的錯,忘詞了對不起。”
張導原本欲言又止,聽聞何思漾道歉立刻擺手:“不不不,小漾啊,這……人都會有失誤的時候,多大點事兒你說是吧,千萬別自責啊。”
“剛才小耿的救場非常好啊哈哈哈哈,就應該這樣,小漾是新人,你多帶帶他。”
“分內的事。”耿星陌淡淡道,沒有看何思漾,去找化妝師補妝。
何思漾覺得他氣壓有些低。
果然還是他演得太差,被影帝嫌棄了。
何思漾看著耿星陌的背影,又看看張導,想說些什麼,但也不想找罵,幹脆閉上了嘴。
他不理解,原身一個出道三年的藝人在張導口中怎麼就成新人了,更不理解為什麼他道個歉導演要怕成這個樣子。
張導甚至不敢看他,他抹了把汗,等耿星陌回來後喊道:“全體都有,準備!我們再來一遍!”
何思漾整理了一下情緒,轉頭對上了耿星陌似笑非笑的目光。
何思漾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耿星陌聳了聳肩,笑著歎了口氣:“張導可是圈內出了名的嚴格,我拍了三部他的戲,每一部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他意有所指地眨眨眼,“何老師,挺有麵兒呀。”
一股火氣“噌”地竄上來,燒得何思漾指尖發麻,他幾乎能想象到耿星陌心裏在怎麼編排他。
何思漾心底漫起一絲自嘲。
看客是他,最後溺在戲裏拔不出的也是他,竟真信了耿星陌演出來的那副溫良皮囊。
“耿老師說得是,”何思漾的聲音清朗,帶著恰到好處的晚輩對前輩的尊重,嘴角的弧度溫潤無害,“張導的嚴苛我早有耳聞,也做好了脫層皮的準備。”
“不過,耿老師和張導合作這麼多次,想必經驗豐富,對張導的收拾方式,已經摸出規律了吧?”
耿星陌笑容不改:“你想知道?我講給你聽?”
聽你媽。
何思漾沒理會他,語調依舊溫和,甚至帶著點淺淺的笑意,眼神卻清亮得像冬日湖麵的碎冰,清晰地映出耿星陌的影子:“耿老師對我觀察得這麼細致入微,連張導對我的態度都替我先揣摩上了,我還真是受寵若驚。”
“看來耿老師今天……時間很充沛?不管合同了?”他的尾音微微上揚,像一片羽毛輕輕落下,卻精準地戳破了耿星陌那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思——
你吃飽了撐的閑得沒事幹?
棚內冰冷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隻剩下兩人之間無聲流淌的帶著火藥味的暗湧。
下一秒,耿星陌忽然低頭湊近,何思漾感覺眼前一暗,下意識抬頭,鼻息擦著他的頭發而過,堪堪擱淺在耳邊,癢癢的。
“時間多不多,何老師試試不就知道了。”耿星陌微微歪了歪頭。
何思漾強作鎮定:“哦?那耿老師的合同……”
“契約僵固,但人情鮮活,時間的長短,取決於我們如何賦予它密度,合同丈量不了這個。”
耿星陌桃花眼裏的促狹幾乎要滿溢出來,聲音卻故意放得更加輕柔,“隻要願意,我有大把的時間,與何老師慢慢消磨。”
“消磨”二字在他唇齒間被刻意放緩,如同在齒間緩慢撚過,裹上了一層繾綣的深意。
何思漾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瞬間炸開了。
耿星陌那帶著冷冽木質香的、極具侵略性的溫熱氣息,隨著他靠近的話語,不容分說地侵占了鼻腔,也攪亂了他的呼吸。震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他……
他怎麼敢?!
在這人來人往的片場,在剛剛結束一場嚴肅的對戲之後,他居然會調戲自己?!
一股滾燙的羞恥感猛地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燒得何思漾的耳根、脖頸都瞬間染上了一片灼熱的紅霞。那紅暈來得又快又猛,幾乎不受控製,將他之前極力維持的鎮定徹底出賣。
而顯然,耿星陌還沒打算放過他。
“方式,時長……全部由您來定。您盡興就好,我奉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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