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94 更新時間:25-09-30 12:42
夜已深,何思漾平躺在床上,四周靜謐無聲。他盯著天花板,回想著耿星陌的話。
“別這麼看我,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那你是怎麼……”
“想知道啊,之後的事就是付費內容了,何老師要不要開個vip?我當睡前故事講給你聽。”
…………
耿星陌說這些話的時候,唇角始終盛著輕飄飄的笑。盡管他表現得滿不在乎,何思漾卻仿佛能看到,他戲謔的外殼下那殘破的靈魂。
何思漾很能理解耿星陌的行為,把潰爛的創麵醃製成玩笑,無論多少年過去,都永遠學不會喊疼。
耿星陌是,他也是,他的母親亦是。
何思漾還記得,那年的法院台階上,陸星妍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卻不再如往日那般筆直。
判決書在她的手中簌簌作響,紙頁間的“勝訴”二字鋒利如刀,割開了這幾個月以來淤積的沉默。風掠過她扣得一絲不苟的衣領,脖頸處微微佝僂的弧度,像一株被暴雨反複捶打後終於低垂的竹。
他們在法院門口坐了很久很久,當時才八歲的何思漾抬起頭問她,為什麼他們明明贏了,陸星妍還是不開心。
陸星妍說,她很開心,從來沒這麼開心過。為了證明自己,陸星妍綻開了一個能讓何思漾記很久的微笑。
何思漾信了,他也學會了。
永遠不要把脆弱暴露給他人——那是陸星妍教給何思漾最重要的一課。
————
昨晚劇組的人都喝趴下了,因此第二天放假。上午,何思漾敲響了耿星陌的房門。
他在門口等了很久,門一直不開。他給耿星陌打電話發消息,也都是石沉大海。
擱這兒給他裝人不在呢,何思漾覺得好笑,給耿星陌發送了最後一條消息。
【H:開門,我給過你機會了,別後悔】
房間內無聲無息,耿星陌依舊把他的話當耳旁風。
何思漾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房間內,耿星陌鬆了口氣。
晨光滲進窗隙時,他仍癱在酒店的沙發上。
他昨晚一夜未眠,下巴冒出了青澀的胡茬,眼尾泛紅的桃花眸洇著水霧,血絲如蛛網爬滿眼白。煙蒂堆成的小山溢出青瓷缸,房間裏彌漫著一夜未消的尼古丁的味道。
耿星陌知道自己現在不修邊幅的樣子有多難看,何思漾本來就嫌棄他,可不能再讓他看見了。
耿星陌重新閉上眼。
“嘀嘀——”
“砰——!”
門口傳來一聲巨響,驚得耿星陌撐著半死不活的軀體朝門口張望。
何思漾一腳踢上門,將房卡隨意丟到桌上,目光向沙發上的耿星陌投以不加掩飾的打量,眼中的淩厲仿若化為實物,濺出的火花能輕易將人灼傷。
耿星陌雖然沒有衣冠不整,但還是默默拿過旁邊的毯子裹住了自己:“閣下是……劫財還是劫色?”
何思漾冷冷道:“我要命。”
“……那可太要命了。”耿星陌訕訕道,“冒昧問一句,你是怎麼進來的?”
沒等何思漾回答,耿星陌看到了桌上的房卡,自嘲道:“看來我問了句廢話,居然把陳總這號大人物給忘了。”
何思漾壓下心頭的急躁,幾步上前:“都幾點了,還不起嗎?”
耿星陌看了眼手機:“十點五十八分,啊,快十一點了。”
“時間倒是不勞你費心提醒。”何思漾嘴上說的禮貌,手上動作卻是猛地抽走了耿星陌身前的毛毯。
耿星陌身前一空,無措地攤了攤手。
“昨晚受到實質傷害的,好像是我吧?”何思漾開門見山道,“不就勾起了你一點傷痛的回憶,至於這麼頹廢?”
“我沒有……”
“是,你沒有,你好得很,”何思漾指著那滿滿當當的煙灰缸,唇角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旁人焚香求福壽綿長,您這是另辟蹊徑,追求一種更高效的歸宿?耿老師這肺腑,怕是租期將滿,急著續費到ICU了?”
耿星陌小聲道:“我沒抽多少……”
“再說一遍?”何思漾的聲音陡然清晰了幾分。
耿星陌抿唇不語。
何思漾深吸一口氣:“耿星陌,真不至於。你九年風雨都趟過來了,這點醃臢事,你見過得還少麼?難不成次次都要這般觸景傷情,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
“你不妨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給你拍下來發到網上,你就收拾收拾等著退圈好了。”
“還有這好事?”
“你說什麼?”
耿星陌清咳一聲:“你先消消氣……”
“我沒有生氣。”何思漾生硬道。
“好的,你沒生氣,你說的都對。”
何思漾閉了閉眼,告訴自己這是他的任務目標,再睜開時,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耐心:“你若有難處,不妨直言。當然,我明白你覺得說出來無濟於事,不如自己消化,我理解。”
他看著耿星陌那副置若罔聞,仿佛神遊天外的樣子,心頭火氣又起,卻強壓著。
“但是耿星陌你有沒有想過,若你真把自己熬幹了,熬死了,你也報複不到任何人,那些讓你不痛快的人依舊逍遙自在。”
何思漾傾身向前,目光緊緊鎖住耿星陌躲閃的眼睛,“他甚至會忘記曾經有個叫耿星陌的人,忘記那晚發生過什麼。而你,這麼驕傲的一個人,到死都困在那一晚的泥沼裏。這筆賬,你覺得劃得來嗎?”
耿星陌被迫迎上他的視線,笑容溫雅,眼底卻毫無暖意:“何思漾,誰告訴你我想死的,你這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點。”
“你總是擺出一副很懂我的姿態,現在如此,之前亦然。我很疑惑,我們相識不過月餘,你卻總能把對我的種種揣測,說得如此篤定,結果卻無一中的。”
他抬手,動作堪稱溫柔地拂開何思漾額前的一絲亂發,乍一看還以為是情人的**,可說出的話卻滲出了冰碴。
“何思漾,自信是件好事,但過度的自信,隻會讓人覺得冒犯。今天我依舊不計較你的這些無端臆測,但我對你的耐心是有限的。以後,請別在我麵前扮演知心人了,好嗎?”
“我揣測?我扮演?”何思漾怒極反笑,猛地伸手去抓耿星陌的手腕,“那你解釋解釋這個!”
耿星陌反應極快,手腕一翻想要掙脫,低喝道:“夠了!適可而止!”
何思漾哪裏肯聽,執拗地發力。兩人較勁間,“啪嗒”一聲輕響,一粒襯衫袖扣被扯脫,滾落在地毯角落。耿星陌的袖口被何思漾大力扯開,露出一截手臂。
何思漾盯著耿星陌的胳膊,饒是心裏有所準備,他還是頓時駭然——
縱橫交錯的疤痕,新舊疊加,有幾道新鮮的劃痕邊緣還滲著細小的血珠,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目。
空氣瞬間凝滯了。
何思漾摩挲著耿星陌手臂上的傷,一道道交錯著,觸目驚心。
“耿星陌,你現在回答我,我們倆,到底是誰好笑。”
耿星陌的臉瞬間褪盡血色,嘴唇緊抿,半晌才硬邦邦地擠出幾個字:“不關你的事。”
“……”
“何思漾,這不關你的事。”
何思漾的手穩穩扣住了耿星陌想要抽回的手腕,力道不大,卻不容掙脫:“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得知的?”
“我不想……”
“開機前一天你來我房間對戲,你洗完手,還沒來得及扣好袖子,被我看到了一點。”
“……”
“昨天你背我回來,我聞到了你身上的血腥氣。”
“……”
“你消失了那麼久,就是去做這種事了,對吧?”
“……”
死寂在房間裏蔓延。
耿星陌的眉眼間逐漸染上些自嘲的意味:“何思漾,你現在說這麼多又有什麼用呢?”
“刀我已經劃了,傷我已經受了,你現在的關心,又值幾個錢。”
“不值錢?”何思漾輕聲道,“耿星陌,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演技其實很差。”
耿星陌嗤笑:“你是頭一個。”
何思漾意義不明地牽起了嘴角,耳邊響起係統的聲音。
“叮咚——檢測到任務目標耿星陌上升5個好感度,目前耿星陌的好感度為25。恭喜玩家,請再接再厲。”
何思漾忽然抬手,在耿星陌來不及反應時,指尖輕輕點在了他的心口位置。
“不值錢嗎?”何思漾平靜道,“但卻是你內心深處,最渴望的東西。”
隔著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感受到掌下的胸腔裏那顆心髒在劇烈地、失序地搏動,仿佛要掙脫束縛。
耿星陌躲開了何思漾的視線,眼尾下方似乎有些薄紅。
“沒意義了,”他說,“太晚了,沒意義了。”
何思漾的指尖微微用力,隔著衣服按在他心口:“你的心跳聲吵得我頭都疼了,既然要裝心如枯井,就該裝得像一點。頂著這副鮮活軀殼在我麵前演行屍走肉,不覺得太敷衍了嗎?”
耿星陌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耐:“那你何必多此一舉來管我?說白了,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以為你往棺材裏一躺,兩眼一閉就萬事空了?你受的罪沒人會知道,倒是讓那雜碎高興得喝香檳開慶功宴,午夜夢回他想懺悔都找不到個墳頭。”
何思漾咬牙道,“隻有活著,你才是懸在他頭頂的刀,是刻在他骨頭裏的詛咒,是二十四小時滾動播放的罪證!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他的噩夢。這麼劃算的買賣,你這麼精明的人,怎麼就不肯做?”
“沒有人能證明受害者的存在會成為施害者的夢魘,我活著的每一寸血肉,都隻是他們功績簿上新增的一筆。那些畜生,早就把愧疚感剁碎了喂狗!我多活的每一秒,不過是讓他們多一份炫耀的資本罷了!”
耿星陌的嘴唇顫抖著,“還記得你跟我說過什麼嗎?”放下”究竟是救贖的良方,還是對施暴者最體麵的包庇?”
“何思漾,你知道當我聽到你這麼問的時候,心裏有多開心嗎,我終於感覺自己不是個異類,終於找到了一個和我一樣的人,盡管那個人是你,讓我非常意外。我當時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其實是我撒謊了,我根本不相信這是世界的鐵律。”
“何思漾,我以為你是懂我的,”耿星陌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可是如今,連你也在逼我放下。”
“我沒有逼你……”
“那你這是在做什麼,”耿星陌苦笑一聲,雙眼像是兩汪深不見底的寒潭,“我不需要任何心理疏導,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關心,我現在這麼活著挺好的,真的,不勞你費心牽掛。”
何思漾皺眉:“你說的”挺好”,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傷害自己。”
“起碼我能從一遍又一遍的疼痛中意識到,我還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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