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671 更新時間：25-07-29 11:08
鏡中映出的，不隻有江浸月的臉，還有身後角落裏，穿著綢緞長衫的瘦削身影。那是程府的管家，程貴。他像個幽靈似的無聲無息在那兒站了許久，臉上蒼老的褶子疊在一起，堆出諂媚到令人作嘔的笑。
他的眼神如同附骨之蛆，死死的膠著在江浸月身上，帶著一種深入骨髓而非人的貪婪和近乎獻祭的狂熱。在渾濁的瞳孔深處，點點青黑色的紋路如同黴菌悄然蔓延開來。
“江老板”程貴終於開口，言語間壓抑著黏膩的瘋狂，好似毒蛇在濕冷的草地中滑行。“我家老爺……仰慕您的風采已久，想您想的茶飯不思，特地命小的……送來一件”舊物”，請您過目。”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懷裏抱著的東西，那是一個用明黃錦緞層層包裹的小包，動作虔誠極了，如同捧著一件聖物。
江浸月擦拭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於連眼睫都未曾顫動一下。鏡中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瞳孔深處，兩點幽藍的鬼火無聲燃起。
程貴也不在意，他屏住呼吸，帶著一種近乎變態的專注，一層層地揭開錦緞。最終，出露的也並非什麼奇珍異寶，而是一件洗的發白，甚至於袖口都磨出了毛邊的極其破舊的嬰兒繈褓。布料頗為粗糙，帶著一股子陳年的黴味。
“老爺說……這是他的嫡親次子……當年流落時……身上裹的最後一件東西……”程貴的呼吸變得急促，眼神死死盯著江浸月的側臉，尤其是他左側耳後那一片被墨發遮擋住的肌膚。他的聲音裏帶著病態的顫抖，“老爺說，那孩子耳後……有一小塊天生的……玫瑰形狀的朱砂痣。”
江浸月的擦拭動作終於停了。
銅鏡裏，他微微側過頭，墨黑的發絲滑落，露出左側耳後那片細膩蒼白的肌膚。
一點殷紅掠過。
米粒大小的紅痣鮮豔如血，如同被最細的筆尖點上的朱砂。
程貴的呼吸瞬間停滯，臉上的諂笑扭曲成巨大的狂喜，深入骨髓的恐懼也接踵而來。他的表情駭人極了，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他猛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骨在冰冷的木質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動。他的額頭死死抵住肮髒的地麵，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如同破風箱一般：
“少……少爺，是您，真的是您！沈家嫡脈的聖骨，老爺……老爺終於找到您了！”
一股難以形容而來自血脈深處，並混合著狂暴殺意和極致厭惡的陰寒之氣，如同被引爆的炸藥，瞬間從江浸月瘦韌的身軀傾瀉而出。
“呃啊！”
跪在地上的程貴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他瘦削的身體好似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猛的向後翻滾出去，重重撞在堆疊的戲服衣箱上。
他的雙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嚨，青黑色的屍斑如同腐敗的黴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在裸露的肌膚外蔓延。他眼球暴突，瞳孔因極致的痛苦和恐懼而放大，蒙上一層渾濁而充滿死亡氣息的灰翳，喉嚨裏徒留下“咯咯”的瀕死抽氣聲。
江浸月猛的轉過身。
那張素淨俊美的臉上，此刻因極致的暴怒和深入骨髓的厭惡而扭曲。彌留在左側耳後的朱砂痣，殷紅得如同泣血。他眼尾處尚未洗淨的胭脂紅痕，仿若活物般向下蔓延，撕裂。覆蓋其上的肌膚如同被強酸腐蝕一般，由耳後，顴骨，直至半邊臉頰，大片大片地無聲剝落，塌陷，汽化。
所有屬於人的皮膚，肌肉，血管等組織都在飛速消融。
露出來的是光滑冰冷而毫無生命光澤的森白頭骨，他的顴骨高聳，頜骨線條嶙峋。那暴露的眼眶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洞，裏頭正燃燒幽藍跳躍的鬼火。黑洞邊緣，粘連著幾縷正在迅速碳化蜷曲的睫毛和皮肉殘渣。
真是半邊如玉美人，半邊鬼麵閻羅。
他那隻覆蓋著肌膚的右手抬起時，卻在那恐怖的畸變中，肌膚消解融化，仿佛陽光下的薄冰，露出底下森白冰冷而指節分明的白骨。
他緩慢抬升起白骨化的右手，那五根森白的骨指，帶著能凍結骨髓的寒氣以及濃重而令人作嘔的腐朽甜腥，如同索命的死神爪牙，帶著撕裂一切的暴戾，朝著地上瀕死抽搐而如同腐壞爛肉般的程貴狠狠抓下。
他勢要將這汙穢且帶著沈家“烙印”的源頭，連同這令人作嘔的認親，一同碾成齏粉。
就在森白骨爪即將撕裂程貴喉嚨的刹那——
“砰！”
後台的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人從外麵猛的踹開。
寒風裹挾著冰冷的雨絲瞬間灌入。
程不意立在門口。
她並未打傘，猩紅的織錦鬥篷被雨水打濕，顏色深的好似凝固的血，緊緊裹著她玲瓏卻緊繃的身軀。精心描畫的遠山黛下，那雙漂亮的瞳眸裏沒有驚惶，徒留一片冰冷到極致的憤怒，令人感受到其其高高在上且刻入骨髓的驕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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