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60 更新時間:25-07-22 15:10
根據氣象台預計,將持續多日暴雨或者大暴雨天氣,請各位市民做好防禦措施。
此時遙遠的深海中,風暴正在醞釀,如同一個沉睡巨人漸漸蘇醒時沉重的鼻息,沉悶而壓抑地穿透了千米深藍的屏障,沉甸甸地壓了下來。
就在池衍跟隨著族群在遷移的時候。
深海的日常寧靜被粗暴地撕開了。池衍銀白色的長發不再如往常般,隨舒緩水流優雅地漂浮,此刻卻像受驚的水母觸須,狂亂地纏繞著他蒼白如月光的臉頰。他修長有力的銀藍色魚尾猛地發力,攪起一片渾濁的泥沙,試圖穩住被無形巨手推搡的身形。
“風暴!”一個帶著驚恐尾音的尖嘯,像海豚的警報,瞬間刺破水流傳來。
池衍猛地抬頭,視線穿過搖曳的墨綠色海藻叢林。遠處,平日溫順的沙丁魚群,此刻如同被投入滾水的銀色碎片,瘋狂地旋轉、衝撞,彼此擠壓,形成一團混亂的、閃爍不定的巨大銀球。更遠處,那深邃的墨藍色水幕,正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力攪動著,翻滾著,如同深淵張開了巨口,吞噬著光線與秩序。
海水開始劇烈地晃動,不再是溫柔的搖籃曲,而是巨人憤怒的咆哮。一股看不見的恐怖吸力驟然生成,拽住賽琳娜纖細的腰肢,蠻橫地將她拖離那片熟悉的珊瑚礁。她掙紮著,魚尾劇烈擺動,鱗片在渾濁的水流中刮擦過粗糙的礁石,發出刺耳的聲響。珊瑚鋒利的枝杈像死神的爪牙,擦過她的手臂,瞬間留下幾道細長的血痕,殷紅的血絲迅速被水流稀釋、拉長,如同飄散的紅線。
“池衍!抓住!”熟悉的聲音穿透混亂水波,帶著撕裂般的焦急。
他猛地扭頭。是池霖!他的弟弟,那張年輕俊秀的臉龐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形,墨綠色的魚尾拚盡全力擺動,試圖衝破越來越狂暴的亂流,向他伸出手。他的身後,幾個同族的身影也在激流中奮力掙紮,像被狂風卷起的落葉。
“池霖!”他嘶喊出聲,聲音卻在狂暴的水壓下變得喑啞破碎。他竭盡全力伸出手臂,指尖幾乎要觸碰到池霖同樣努力伸來的手。那一點點的距離,在平時不過是一個輕盈的擺尾,此刻卻如同橫亙著整個狂暴的深淵。
就在指尖即將相觸的刹那,一股更加凶猛的暗流,如同海底巨獸的尾巴,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掃過。洛蘭的身影瞬間被那渾濁的、裹挾著砂石和斷裂海藻的洪流猛地卷走,像一個無助的墨綠色光點,眨眼間消失在狂亂翻騰的黑暗深處。
“不——!”池衍的悲鳴被徹底淹沒在水的怒吼裏。
痛失所見的絕望還沒來得及完全吞噬他,頭頂上那墨藍色的水幕驟然變得無比沉重,仿佛整個大洋的重量都在瞬間崩塌,向他傾瀉下來!
那不是簡單的下壓,是來自上方整個海洋的、無法抗拒的暴力碾壓。池衍感覺自己脆弱的骨骼在**,內髒被擠壓得幾乎移位。他就像被投入了神祇的磨盤,在絕對的暴力下無助地旋轉、翻滾。眼前不再是幽藍的深海,而是令人窒息的、急速旋轉的黑暗與渾濁的土黃色。珍珠早已脫手,不知去向。
每一次翻滾,都伴隨著身體重重撞擊在看不見的堅硬物體上——也許是海底的礁石,也許是沉船的殘骸。劇痛如同閃電,一次次劈開他混亂的意識。喉間湧上濃重的腥甜,是內髒被震傷的血。
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被這混沌徹底撕碎時,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力量,裹挾著震耳欲聾、仿佛世界根基都在斷裂的轟隆巨響,猛地攫住了她!
是巨浪!它不再是海水,而是凝固成實質的、高速推進的恐怖水牆。它不再是海洋的一部分,而是從地獄深處掙脫出來的毀滅之錘。池衍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枚被投石機射出的石子,身不由己地、以撕裂一切的速度被拋向未知的方向。水流不再是介質,而是無數根燒紅的鐵鞭,無情地抽打著他的皮膚、鱗片、每一寸感官。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間包裹了他,與前一刻深海的恒溫形成地獄般的落差。巨大的壓力差讓他脆弱的耳膜像被針狠狠刺穿,劇痛伴隨著尖銳的耳鳴炸開。更可怕的是,無處不在的、狂暴的空氣!它們不再是魚鰓可以過濾的溫柔水流,而是億萬根滾燙的鋼針,瘋狂地湧入她的口鼻,灼燒著從未接觸過空氣的、嬌嫩濕潤的鰓裂內部。每一次試圖呼吸,帶來的都是火辣辣的劇痛和強烈的窒息感,仿佛肺腑都被點燃。
“呃啊——!”一聲非人的、痛苦的嘶叫從他喉嚨裏擠出,瞬間又被風浪的狂嘯撕得粉碎。
意識在劇痛和窒息的雙重絞殺下,如同風中殘燭,劇烈地明滅著。混亂的視野邊緣,飛速掠過一些令人心悸的輪廓:猙獰嶙峋的黑色礁石,像巨獸參差的獠牙,在翻騰的白沫中時隱時現;遠處,一個細長、頂部閃爍著微弱卻固執光芒的灰影,在墨黑的天幕與墨綠的海水之間孤獨矗立——那是燈塔嗎?念頭隻是一閃,便被更洶湧的痛苦淹沒。
巨浪如同擁有生命和意誌的巨掌,將他高高擎起,越過一道犬牙交錯的黑色礁石屏障。就在身體越過最高點的瞬間,那支撐著她的、狂暴的水之力量驟然消失!
純粹的、令人心髒驟停的失重感攫住了她。下方,不再是相對溫柔的深海,而是布滿濕滑苔蘚和鋒利貝類的礁石灘塗,在慘淡的天光下泛著冷酷的青黑色。
身體在空中短暫滯空,時間仿佛被拉長、凝固。池衍銀藍色的魚尾徒勞地在空氣中擺動了一下,如同擱淺瀕死的魚最後的抽搐。緊接著,便是沉重無比的、裹挾著所有絕望的墜落。
“轟——!”
身體與礁石接觸的刹那,撞擊聲沉悶而恐怖。撞擊點並非柔軟的沙地,而是堅硬、冰冷、布滿棱角的礁石表麵。左肩胛骨處傳來一聲清晰的、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仿佛琉璃盞被狠狠砸在地上。劇痛如同爆炸的衝擊波,瞬間從撞擊點擴散至四肢百骸,將殘存的意識徹底炸成一片空白。
眼前最後看到的景象,是渾濁的浪花帶著白色的泡沫,如同貪婪的舌頭,舔舐著身下冰冷的礁石。隨後,無邊的、冰冷的黑暗,帶著碾壓一切的重量,轟然降臨。
***
冷。
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尖銳的、刺入骨髓的寒冷,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密密麻麻紮滿了池衍的皮膚。這寒冷與深海那種包裹全身、恒定的冰涼截然不同,它帶著貪婪的幹燥,似乎要吸走他體內最後一絲暖意和水分。
沉重的眼皮像被鉛塊墜著,每一次嚐試掀開,都帶來撕裂般的酸痛和難以言喻的滯澀感。喉嚨裏像是被塞滿了滾燙的沙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刮擦著脆弱的黏膜,帶來火燒火燎的幹痛。左肩胛骨處,碎裂般的劇痛如同被燒紅的烙鐵反複燙烙,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那處傷口,將痛楚泵向全身。
“水……”一個嘶啞模糊的音節,艱難地擠出她幹裂的唇縫,微弱得如同歎息。
他終於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睜開了雙眼。
闖入視線的,不是熟悉的、蕩漾著幽藍光暈的海水穹頂,也不是搖曳生姿的珊瑚森林。而是一片無邊無際、令人眩暈的灰白色!
那是什麼?他混沌的思維艱難地轉動著。是某種巨大生物平坦的、死氣沉沉的肚皮嗎?還是……天空?可天空怎麼會如此之近,如此之低,沉重地壓在頭頂?它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白,偶爾被幾縷同樣黯淡的雲絮割裂,毫無生氣。
更可怕的是身下。不再是溫柔承托他的水流,而是某種粗糙、堅硬、冰冷得令人戰栗的東西。無數細小的、尖銳的顆粒緊密地擠壓著他身體的下半部分,帶來持續的、被無數微小刀片摩擦的刺痛感。他下意識地想擺動魚尾,逃離這可怕的觸感——
然而,身體的反饋讓他瞬間如墜冰窟!
下半身,那本該存在的、修長有力的銀藍色魚尾……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兩條陌生的、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肢體!它們笨拙地交疊著,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裏,皮膚細膩得不可思議,在灰白天光下微微顫抖。沒有熟悉的鱗片覆蓋,沒有流暢的線條,隻有光滑的、脆弱的皮膚包裹著下方隱約可見的骨骼輪廓。
驚恐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噬咬池衍的心髒,讓他幾乎窒息。他猛地撐起上半身,劇烈的動作扯動了左肩的傷口,痛得他眼前發黑,但他顧不上了。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兩條陌生的腿上。這……這是什麼?是某種詛咒?還是噩夢的延續?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輕輕觸碰了一下左腿的皮膚。
冰涼!光滑!無比脆弱!一種生理性的強烈排斥讓她猛地縮回了手,胃裏一陣翻江倒海般的惡心。這不是他的身體!絕對不是!
“不……不……”破碎的嗚咽從喉嚨裏溢出,帶著絕望的顫音。他猛地抬起頭,視線越過那兩條讓他恐懼的陌生肢體,投向遠處。
灰白的天幕下,是更加無邊無際的、動蕩的灰綠色!那是大海!他認得那顏色,認得那起伏的輪廓,那是他的世界,他的家!
生的渴望瞬間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惡心。回家!必須立刻回到海裏!回到那能包裹他、承托他、給予他呼吸的水中!離開這個冰冷、堅硬、充滿可怕肢體的噩夢之地!
他用還能動彈的右臂死死撐住身下粗糙的砂石,不顧左肩傳來的、幾乎讓她昏厥的劇痛,開始拚命地、笨拙地用那兩條陌生的“腿”蹬踹,帶動整個身體,以一種極其狼狽和痛苦的方式,向著那片灰綠色的方向,一點一點地挪動、爬行。
每一次挪動,身下那些尖銳的砂石顆粒都毫不留情地摩擦、割劃著他腿上嬌嫩的皮膚。細密的血痕迅速出現,在他蒼白的皮膚上蜿蜒出刺目的紅線。粗糙的砂礫甚至嵌入了那些新鮮的傷口,帶來鑽心的刺痛。他咬緊牙關,喉嚨裏發出壓抑的、野獸般的痛苦嗚咽,卻不敢停下。海水的鹹腥氣息隨著風飄來,那是家的氣息,是她此刻唯一的燈塔。
近了……更近了……他已經能清晰地聽到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嘩啦——嘩啦——,如同母親焦急的呼喚。
然而,就在她奮力爬過一片相對平坦的沙灘,眼看灰綠色的海水近在咫尺時,前方赫然出現了一片犬牙交錯的黑色礁石區!它們從沙灘和淺水中突兀地崛起,像一道猙獰的黑色屏障,擋在了他與大海之間。礁石表麵覆蓋著濕滑的深綠色苔蘚,邊緣如同被打磨過的刀刃,閃爍著不祥的冷光。
池衍沒有絲毫猶豫。回家的渴望燒灼著他的神經,壓倒了所有對危險的感知。他拖著傷痕累累的雙腿和劇痛的左肩,不顧一切地繼續向前爬去,試圖翻越這道最後的阻礙。
雙手攀上冰冷濕滑的礁石,尖銳的藤壺邊緣立刻割破了掌心,鮮血湧出,染紅了灰黑色的石麵。他悶哼一聲,身體因為左肩的劇痛而劇烈搖晃。池衍咬著牙,用膝蓋和腳底去頂住礁石的凹陷處,試圖借力向上。
“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布料撕裂聲響起,伴隨著更深的皮肉切割的劇痛!他左腿外側的皮膚,重重地刮過一塊異常鋒利、如同鯊齒般的礁石邊緣!一道深長的傷口瞬間綻開,鮮血如同泉湧,迅速染紅了蒼白的皮膚和身下的礁石。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一黑,攀爬的動作瞬間停滯,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地從礁石上滑落下來,摔在下麵混雜著砂礫和碎貝殼的淺水裏。
冰冷的海水瞬間浸沒了傷口,鹽分帶來的灼燒般的劇痛讓他渾身抽搐,蜷縮起來,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血水在渾濁的淺水裏迅速暈染開一片刺目的紅。
劇痛如同潮水,一**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他蜷縮在冰冷刺骨、混雜著自己鮮血的淺水裏,身體因劇痛和寒冷而劇烈顫抖,每一次抽動都牽扯著肩上和腿上的傷口,帶來新的折磨。絕望如同冰冷的淤泥,從四麵八方湧來,將他死死包裹、拖拽,沉向窒息的無底深淵。家就在眼前那片動蕩的灰綠之後,卻仿佛隔著整個世界的距離。
就在這時,一陣更加宏大的、帶著某種無情韻律的嘩啦聲由遠及近。
漲潮結束了。退潮開始了。
冰冷的海水,那曾是他生命之源的海水,此刻卻帶著一種冷酷的決絕,開始迅速地從他浸泡著的傷口處退去,從他試圖抓住的礁石縫隙中溜走。如同一個無情的看客,冷漠地抽身離去,將他這個滿身傷痕的異類,孤零零地遺棄在這片布滿死亡陷阱的灘塗上。
隨著海水的退卻,身下的砂石和貝殼碎屑更加清晰地顯露出來,摩擦著傷口,帶來持續的刺痛。更讓他心髒驟然緊縮的是,在剛才滑落掙紮的地方,在那片被他的鮮血染紅、又被退潮海水衝刷過的濕漉漉礁石凹陷處,幾點微弱卻不容忽視的柔光,正靜靜地躺在那裏。
是珍珠!
是他那串伴生珍珠項鏈!它旁邊,還散落著幾顆略小的、同樣渾圓的珠子。
它們躺在黑色的礁石上,在退潮後殘留的水膜覆蓋下,折射著灰白天光,散發出一種與周圍冰冷殘酷環境格格不入的、近乎聖潔的柔潤光澤。像凝固的淚滴,像破碎的星辰,更像……他腦海中那些被風暴徹底打散、再也無法拚湊的記憶碎片。
池衍呆呆地望著那幾顆珍珠,身體因寒冷和劇痛而無法抑製地顫抖。一種比身體創傷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茫然和空洞感,從靈魂深處彌漫開來。
我是誰?
從哪裏來?
為什麼會在這裏?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些問題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髒,越收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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