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70 更新時間：25-07-11 16:38
季昀公寓的窗簾已經連續七天沒有拉開過了。
昏暗的客廳裏，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是唯一的光源。季昀坐在地板上，背靠著沙發，機械地滑動著觸控板。屏幕上是一張張照片——周臨在咖啡館裏專注看書的側臉，周臨在雨中轉身微笑的瞬間，周臨穿著正裝站在講台上的身影。。。
手機放在一旁，屏幕朝下。自從機場那次衝突後，季昀就再沒接過周臨的電話，也沒回複任何消息。但每天晚上，他都會像現在這樣，不自覺地翻看兩人的聊天記錄和照片。
”我真是個矛盾體。”季昀自嘲地想。一方麵，他無法接受周臨的隱瞞和那些看似”跟蹤”的行為；另一方麵，他卻無法停止想念周臨的笑容、聲音，甚至是他說話時那些小動作。
季昀點開一段視頻——那是周臨在物理講座上的片段。屏幕上的周臨神采飛揚，手舞足蹈地解釋著量子糾纏的概念：”就像兩個有心靈感應的人，即使相隔萬裏，也能瞬間感知對方的狀態。。。”
視頻裏的周臨突然看向鏡頭，仿佛穿透時空與現在的季昀對視。季昀猛地合上電腦，黑暗重新籠罩了房間。
他站起身，拉開冰箱找水喝。冰箱裏還放著上周周臨帶來的那瓶沒喝完的檸檬茶。季昀盯著瓶子看了幾秒，然後重重關上門。
”為什麼就是放不下？”季昀質問浴室鏡子裏的自己。鏡中的人眼睛下方掛著濃重的黑眼圈，下巴上冒出了胡茬，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堪。
按理說，發現有人長期暗中關注自己，甚至拍下自己不知道的照片，應該感到毛骨悚然才對。但季昀的憤怒之下，卻湧動著一股更複雜、更難定義的情緒——某種接近於。。。感動的情緒？
周臨記得他所有的喜好，知道他所有的習慣，甚至保留著他大學時期的點點滴滴。這種關注，雖然方式詭異，卻透著一股令人心顫的執著。
季昀回到客廳，重新打開電腦。這次，他點開了那張圖書館的照片——陽光透過西窗灑在空無一人的座位上。照片背麵的字跡已經刻在他腦海裏：”圖書館西窗陽光下的你”。
不是”我”，是”你”。周臨拍下的不是那個座位，而是曾經坐在那裏的季昀。即使季昀不在畫麵中，周臨看到的依然是他。
季昀的胸口突然湧起一陣酸澀。他想起周臨在機場淚流滿麵的樣子，想起他說”我隻是喜歡你”時顫抖的聲音。。。
手機震動起來。季昀條件反射般地抓起來看，但屏幕上顯示的是張妍的名字，不是周臨。他鬆了口氣，又莫名有些失望。
”喂？”
”季經理！”張妍的聲音異常興奮，”好消息！深圳那個項目對方追加了投資，張總說要給你發獎金！”
”哦。。。謝謝通知。”季昀平淡地回應。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還好嗎？聽起來很累。”
”我沒事，隻是需要休息。”季昀揉了揉太陽穴，”還有別的事嗎？”
”嗯。。。其實有個人一直在公司樓下等你。”張妍猶豫地說，”那個常穿藍襯衫的年輕人。他已經連續來了三天了，就站在大廳裏，也不說要找誰，一站就是幾個小時。。。”
季昀的心跳突然加速，”周臨？”
”對，就是這個名字！保安都要認識他了。”張妍壓低聲音，”今天下雨，他渾身都濕透了也不肯走。。。我以為你應該知道？”
季昀的喉嚨發緊，”我不知道。。。他現在還在嗎？”
”剛走沒多久。看起來臉色很差，走路都有點晃。。。”張妍的話還沒說完，季昀已經掛斷了電話。
他衝到窗前，猛地拉開窗簾。外麵確實下著傾盆大雨，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季昀想象著周臨站在雨中的樣子，胸口一陣刺痛。
理智告訴他應該保持距離，但身體已經先一步行動——他抓起鑰匙和外套衝出了門。
季昀站在物理係大樓前，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下。他不知道周臨是否還在學校，甚至不確定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裏。質問他為什麼冒雨等候？還是。。。關心他是否生病了？
大樓的門開了，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走出來，看到季昀時愣了一下，”你找周老師？”
季昀點點頭，嗓子幹得說不出話。
”他今天請假了，發燒。”男生打量著他，”你是。。。？”
”季昀。”他簡短地回答。
男生的眼睛突然睜大，”啊！你就是季昀！”隨即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補充，”我是周老師的研究生小林。他。。。呃。。。提起過你。”
季昀苦笑，”我猜不是什麼好話。”
”恰恰相反。”小林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該說多少，”他這幾天狀態很差，實驗室的人都看出來了。昨天暈倒在實驗室，我們才強行送他回家休息。”
季昀的心一沉，”嚴重嗎？”
”高燒39度，醫生說是因為過度勞累加上。。。”小林突然停住，”呃。。。私人問題。”
季昀不需要他說明白。周臨的”過度勞累”和”私人問題”，恐怕都和自己有關。
”他家地址能給我嗎？”季昀問，聲音比自己預想的還要急切。
小林露出為難的表情，”這不太合規定。。。”
”求你了。”季昀從沒想過自己會這樣低聲下氣地求一個陌生人，”我隻是。。。想確定他沒事。”
或許是季昀眼中的懇切打動了小林，他最終歎了口氣，掏出手機，”我發定位給你。但別說是我給的地址。”
二十分鍾後，季昀站在一棟普通公寓樓前。雨已經小了，但他的衣服還是濕透了，頭發貼在額頭上，不斷滴水。
周臨住在五樓。電梯上升的過程中，季昀的心跳越來越快。他該說什麼？怎麼解釋自己突然出現？如果周臨不想見他怎麼辦？
站在502門前，季昀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沒有回應。
他又按了一次，依然寂靜。難道周臨不在家？或者。。。情況比小林說的更嚴重？
季昀試著敲門，”周臨？你在嗎？是我，季昀。”
門內傳來一陣窸窣聲，然後是腳步聲。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周臨的眼睛紅腫，臉頰泛著不自然的潮紅，頭發亂糟糟的，身上套著一件過於寬大的睡衣。
”季昀？”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出原音，”你。。。你怎麼。。。”
話沒說完，周臨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不得不扶著門框穩住身體。
季昀下意識上前一步想扶他，但又停住了，”小林說你病了。。。我。。。我來看看。”
周臨的眼睛亮了一瞬，又迅速暗淡下去，”謝謝。。。但你不必。。。”又是一陣咳嗽打斷了他。
”你需要看醫生。”季昀皺眉，”吃藥了嗎？”
周臨點點頭，虛弱地靠在門框上，”吃了。。。隻是感冒。。。休息就好。。。”他抬頭看著季昀濕透的衣服，”你。。。淋雨了？”
季昀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我聽說你這幾天一直在公司樓下等。”
周臨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我。。。想道歉。。。當麵。。。”
”你傻嗎？生病了還冒雨等人？”季昀的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嚴厲。
周臨縮了縮肩膀，”對不起。。。”
看著周臨病懨懨又小心翼翼的樣子，季昀的怒火突然消散了大半。他歎了口氣，”能讓我進去嗎？至少換件幹衣服。”
周臨似乎這才意識到他們一直在門口說話，慌忙讓開位置，”當、當然。。。請進。。。”
周臨的公寓比季昀想象中要整潔，以藍白為主色調，書架上擺滿了物理專業書籍和一些文學作品。牆上掛著幾幅星空照片，茶幾上散落著藥盒和半杯沒喝完的水。
”浴室在那。。。裏麵有幹淨毛巾。。。”周臨指向一扇門，然後又咳嗽起來。
季昀快速擦幹頭發和臉，換上周臨給他準備的幹衣服——一件略小的T恤和運動褲。回到客廳時，他發現周臨蜷縮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呼吸有些急促。
季昀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嚇人。”你發燒很嚴重，需要去醫院。”
周臨微微搖頭，”不用。。。剛吃過退燒藥。。。一會就好。。。”
季昀去廚房找來冰袋，用毛巾包好放在周臨額頭上。周臨輕輕歎了口氣，睫毛顫動了幾下，但沒有睜開眼睛。
”為什麼去公司等我？”季昀輕聲問，”我明確說過需要時間。”
周臨的嘴唇微微顫抖，”我。。。怕你直接去深圳。。。再也見不到了。。。”
季昀的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我還沒決定去不去。”
”你應該去。”周臨睜開眼睛，裏麵盈滿淚水，”那是好機會。。。不要因為我。。。”
”別說了。”季昀打斷他，”你現在需要休息，不是討論這個。”
周臨乖乖閉上嘴，但眼淚已經順著太陽穴滑落，消失在頭發裏。季昀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淚水。
”你的導師。。。林教授，還在學校嗎？”季昀突然問道。
周臨困惑地眨眨眼，”在。。。為什麼問這個？”
”我想和他談談。”季昀說，”關於你。”
周臨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他。。。他不知道那些照片的事。。。”
”我不是去告狀的。”季昀歎了口氣，”我隻是。。。想了解一些事情。”
周臨想說什麼，但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季昀幫他坐起來，輕輕拍著他的背，”別說話了，休息吧。我去見林教授，晚點再來看你。”
周臨抓住季昀的手腕，力道驚人地大，”你。。。會回來？”
季昀看著周臨通紅的眼睛和顫抖的嘴唇，點了點頭，”我保證。”
物理係的走廊安靜得出奇。季昀按照周臨給的指示，找到了林教授的辦公室。門半開著，裏麵傳來鍵盤敲擊聲。
季昀敲了敲門。
”請進。”一個溫和的老年男聲回應道。
林教授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戴著圓框眼鏡，看起來和藹可親。他抬頭看到季昀，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
”季昀，周臨的。。。朋友。”季昀猶豫了一下才用這個詞，”能占用您幾分鍾時間嗎？”
林教授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啊！季昀！”他熱情地站起來握手，”周臨經常提起你。請坐請坐。”
季昀有些尷尬地坐下，”他。。。提起我？”
”當然！”林教授笑著說，”從他還是研究生時就開始了。“經濟學院有個學長特別厲害“，“今天又在圖書館看到那個學長了“。。。”老人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呃。。。你們是大學同學？”
季昀搖搖頭，”不算。我們。。。其實是在畢業後才正式認識的。”他停頓了一下，”教授，我想了解周臨大學時的事情。特別是。。。關於我的部分。”
林教授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這個。。。恐怕是你們之間的私事？”
”我知道這很冒昧。”季昀誠懇地說，”但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我發現周臨大學時就認識我，甚至拍過我的照片。我想了解這背後的原因。”
林教授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周臨是個很特別的孩子。天賦異稟，但情感上。。。很純粹，有時候純粹得有些笨拙。”他看向季昀，”他對你的關注，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作為導師，我提醒過他要注意界限，但我也能看出那隻是單純的仰慕，沒有任何惡意。”
”仰慕？”季昀困惑地重複。
”是的。”林教授微笑道，”你在他眼中簡直是個傳奇——自學成才的金融天才，每天泡圖書館的毅力，還有那種。。。用他的話說“像星星一樣安靜發光“的氣質。”
季昀的臉熱了起來，”這太誇張了。。。”
”對周臨來說不誇張。”林教授說，”他看待世界的方式很特別，既像科學家一樣理性，又像詩人一樣感性。當他被你吸引時，就用了自己笨拙的方式表達——記錄你的習慣，收藏你用過的東西。。。聽起來可能有些奇怪，但在他心裏，這是一種致敬。”
季昀想起周臨收集的那些照片和筆記，突然有了新的理解。那不是跟蹤狂的病態行為，而是一個不擅社交的天才表達感情的笨拙方式。
”他畢業後找過你，你知道嗎？”林教授突然說。
季昀震驚地抬頭，”什麼？”
”他去了你的畢業典禮，想和你說話，但沒敢上前。”林教授歎了口氣，”後來他打聽到你在金融中心工作，偶爾會去那附近“偶遇“，但從來沒真正遇見。直到上個月。。。”
”操場那次。”季昀輕聲說。
林教授點點頭，”那天他回來時整個人都在發光，說終於又見到你了。之後的變化我們都看在眼裏——他開始更注重外表，準時下班，甚至學會了做飯。。。”老人慈愛地看著季昀，”你讓他變得更好了，季昀。”
季昀的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要為你做決定。”林教授嚴肅地說，”隻是希望你知道，周臨對你的感情，雖然表達方式有些。。。非常規，但絕對是真誠的。”
”我知道。”季昀低聲說，”我一直都知道。”
離開物理係大樓時，雨已經停了。夕陽穿透雲層，在濕潤的地麵上灑下金色的光芒。季昀走在回周臨公寓的路上，腦海中回放著林教授的話，以及他和周臨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那些他以為是巧合的相遇，那些周臨記得的關於他的細節，那些深夜的陪伴和雨中的牽手。。。現在都有了全新的意義。
周臨用自己笨拙卻真誠的方式，愛了他這麼多年。而他，盡管憤怒於被欺騙，卻無法否認自己早已對周臨動了心。
站在周臨公寓樓下，季昀抬頭看向五樓的窗戶。他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做什麼，但有一點他很確定——他不想失去周臨，不想讓這個故事就這樣結束。
深吸一口氣，季昀走進了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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