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28 更新時間:25-09-06 21:08
秋意漸深,庭前的梧桐開始大片地落葉,鋪了一地金黃。
這日朝會後,宋十一被皇帝單獨留了下來。禦書房內,熏香嫋嫋,卻壓不住一絲不同尋常的凝重。
“烏龍國的使團,下月初便要抵京了。”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此次由太子池憶和大將軍柳鈺親自帶隊,名義上是友好交流,實則……恐是來者不善。”
宋十一眸光一凜。烏龍國與大啟接壤,近年來邊境摩擦不斷,雖未起大戰,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和平不過是暫時休戰的幌子。太子和大將軍親自前來,絕非尋常。
“兒臣明白。”宋十一垂首,“定當周密安排,確保京畿安危,不失我大啟體麵。”
皇帝頷首,目光落在她冷峻的臉上,沉吟片刻,又道:“聽聞……你與那烏龍國大將軍柳鈺,算是舊識?”
宋十一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麵色卻無半分波動:“多年前邊境交過手,算不得舊識。”
皇帝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隻揮了揮手:“去吧。此事交由你全權負責。”
“是。”
宋十一退出禦書房,秋日的陽光落在身上,卻帶不來絲毫暖意。柳鈺……這個名字像一根陳年的刺,埋在心裏某處,平日無覺,一旦觸碰,便泛起隱秘的不適。
她快步回到公主府,立即召來心腹,一道道指令迅速下達,整個公主府乃至京畿防衛係統都如同精密的儀器,開始高速運轉起來。
肅殺緊張的氣氛,不可避免地彌漫開來,連深居寢殿的雲櫻兒都察覺到了。
她看著宋十一日益冷沉的臉色,看著不斷進出稟報的將領和官員,看著書房裏徹夜不熄的燈火,心裏像是揣了隻兔子,七上八下。
她試圖像往常一樣,送茶送水,說些俏皮話,但宋十一的回應越來越簡潔,甚至時常恍若未聞,眉頭總是緊鎖著,仿佛在處理極其棘手的事務。
這日晚膳,宋十一幾乎沒動筷子,隻匆匆喝了幾口湯,便又起身欲去書房。
“殿下!”雲櫻兒忍不住叫住她,聲音裏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擔憂,“是……出什麼大事了嗎?”
宋十一腳步頓住,回身看她。燈火下,雲櫻兒的臉龐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慮和不安,那雙總是亮晶晶的眼睛裏,此刻盛滿了對她的關切。
宋十一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沉默片刻,道:“無事。近日政務繁忙,你安心待在殿內,無事不要外出。”
這話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是警告。
雲櫻兒的心更沉了。她看著宋十一匆匆離去的背影,一種被排除在外的、無力又恐慌的情緒攫住了她。
接下來的幾日,府內氣氛愈發緊繃。關於烏龍國使團即將到來的消息,也漸漸在府中傳開。雲櫻兒從下人的竊竊私語中,拚湊出了“大將軍柳鈺”這個名字,以及一些語焉不詳的、關於長公主殿下多年前在邊境與這位將軍的“淵源”。
舊識?什麼樣的舊識?是敵人?還是……別的?
雲櫻兒坐立難安,心裏像有千百隻螞蟻在啃噬。她想問,卻又不敢。殿下明顯不想讓她知道。
使團抵京的前三日,宋十一忽然在晚膳後,對雲櫻兒道:“明日,讓管家送你回丞相府。”
雲櫻兒正捧著湯碗的手猛地一抖,湯汁濺了出來。她愕然抬頭,臉色瞬間白了:“為什麼?殿下……您要趕我走?”
“不是趕你走。”宋十一避開她的目光,語氣是刻意維持的平靜,“使團入京,府內往來繁雜,你在此處不便。回丞相府住幾日,待使團離去,再接你回來。”
這話合情合理,無可指摘。
但雲櫻兒卻從中聽出了一絲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疏離。她不是覺得不便,她是覺得……自己成了需要被清理出去的“麻煩”。
眼淚迅速湧上眼眶,她死死咬著唇,才沒讓它掉下來。她放下湯碗,聲音發顫:“是因為……那個柳鈺將軍嗎?殿下是怕……怕他見到我?”
宋十一蹙眉,語氣冷了下來:“休要胡猜。與你無關,隻是規矩如此。”
“規矩?”雲櫻兒猛地站起身,眼淚終於忍不住滾落,“殿下何時在乎過那些破規矩了?您就是嫌我礙事!嫌我上不得台麵!怕我給您丟人!是不是?”
積壓多日的委屈、不安和恐慌在這一刻爆發出來,她口不擇言,隻想用最尖銳的話刺傷對方,也刺痛自己。
宋十一臉色沉了下去:“雲櫻兒,注意你的分寸。”
“分寸?什麼是分寸?”雲櫻兒哭喊著,“殿下高興了,就讓我靠近些,不高興了,就一腳踢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在您心裏到底算什麼?一個玩意兒嗎?”
“放肆!”宋十一猛地一拍桌子,碗碟震得哐當作響。她站起身,周身寒氣四溢,目光如刀鋒般刮過雲櫻兒的臉,“本宮看你近日是太過縱容,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我是忘了!”雲櫻兒豁出去了,仰著臉,任由淚水流淌,“我忘了殿下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而我什麼都不是!我這就走!不礙您的眼!”
她說完,轉身就跑,衝回暖閣,胡亂將自己的幾件衣物塞進一個小包袱裏,眼淚模糊了視線,心髒疼得像要裂開。
宋十一站在原地,看著那踉蹌跑開的背影,胸口劇烈起伏,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攥緊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不是那個意思。
隻是柳鈺此人,心思詭譎,手段狠辣,且……對她抱有某種令人不快的執念。雲櫻兒的存在,太過顯眼,又與自己關係匪淺,極易成為柳鈺用來牽製或攻擊的靶子。
送她回丞相府,是最穩妥的選擇。
可這些話,她無法對雲櫻兒解釋。朝堂博弈,邊境暗湧,其中的凶險和齷齪,她不願讓她沾染半分。
然而,看著那決絕跑開的背影,聽著暖閣裏傳來的壓抑哭聲,一種強烈的、陌生的懊悔和煩躁再次湧上心頭。
最終,她什麼也沒做,隻是疲憊地閉上了眼。
翌日清晨,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停在了公主府側門。
雲櫻兒提著小包袱,眼睛腫得像核桃,低著頭,一步步挪出府門。老管家跟在身後,麵色複雜。
宋十一沒有來送。
雲櫻兒在馬車前停頓了片刻,回頭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府邸和深深的庭院,那裏有她此生最快活的時光,也有此刻最刺骨的寒冷。
她咬了咬牙,鑽進了馬車。
車簾放下,隔絕了視線。馬車緩緩啟動,駛離了公主府。
書房臨街的窗後,宋十一負手而立,目光透過窗欞,沉默地追隨著那輛馬車,直到它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指尖冰涼。
丞相府對於大小姐的突然歸來,表現出了極大的“歡迎”和探究。丞相夫人拉著她的手噓寒問長,旁敲側擊地想打聽長公主府的事,幾位姐妹也明裏暗裏地試探、擠兌。
雲櫻兒一概懶得理會,隻推說身體不適,將自己關回了出閣前居住的小院。
院子還是那個院子,陳設未變,卻處處透著一種冰冷的陌生感。這裏沒有那人身上冷冽的沉香,沒有隨手可取的兵書棋譜,更沒有那個會對她冷臉、卻又會在深夜為她留一盞燈的人。
空落落的,像心缺了一塊。
她躺在床上,望著熟悉的床頂,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殿下的冷語,自己的口不擇言,反複在腦中回蕩。
她後悔了。
不是後悔頂撞殿下,而是後悔……為什麼要那樣說。殿下或許……真的有苦衷?
可是,那個柳鈺……到底是什麼人?
種種思緒糾纏著她,像一張網,越收越緊。
三日後,烏龍國使團正式抵京。
太子池憶年輕俊朗,舉止看似溫和有禮,眼底卻藏著精明的算計。而大將軍柳鈺,則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身材高大挺拔,麵容深刻冷硬,一身鐵血煞氣即便隔著華麗的朝服也難以掩蓋。他的目光銳利如鷹,掃視著迎接的眾人,最終,精準地落在了為首的宋十一身上。
四目相對。
柳鈺的唇角緩緩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侵略性和某種誌在必得的玩味。
“一別多年,殿下風采更勝往昔。”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礫摩擦。
宋十一麵色冷寂,眸光沉靜無波,隻微微頷首:“將軍遠道而來,辛苦。”
官方而疏離的寒暄,底下卻是暗潮洶湧。
盛大的宮宴直至深夜才散。
宋十一回到公主府,卸下一身繁重朝服和偽裝,隻覺得疲憊入骨。殿內空蕩蕩的,安靜得令人心慌。沒有那個嘰嘰喳喳的身影迎上來,沒有溫熱的茶湯,隻有冰冷的、熟悉的寂靜。
她走到窗邊,下意識地望向暖閣的方向。
軟榻上空空如也。
她站了許久,才從袖中取出一個極其小巧的、幾乎被捏變形的深青色香囊,放在鼻尖輕嗅。
那縷清冽的鬆柏冷香,似乎也淡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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