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862 更新時間：25-10-30 08:09
山林死寂，溪水的嗚咽成了唯一的哀歌。月光慘白，透過交錯的枝椏，斑駁地灑在相擁的兩人身上，一個生機斷絕，一個魂飛魄散。
宋十一維持著懷抱的姿勢，一動不動，仿佛也化作了一尊冰冷的石像。懷中身體的溫度正在飛速流逝，那黏膩的、代表著生命終結的猩紅，浸透了她殘破的衣袍，冰冷地貼著她的皮膚，像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淩遲。
雲櫻兒最後那句未竟的“好好活……”，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在她空茫的腦中反複回蕩。
好好活？
在她親手將她拖入這萬劫不複的深淵，在她眼睜睜看著她為自己擋刀殞命之後？
怎麼可能？！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到極致的悲號，猛地撕裂了夜的寧靜！如同瀕死野獸最後的哀鳴，帶著毀天滅地的絕望和痛苦，在山穀間瘋狂震蕩、回響！
宋十一猛地抬起頭，雙目赤紅如血，眼角竟生生崩裂，淌下兩行血淚！她死死盯著懷中那張了無生氣的臉，周身的氣息驟然變得狂暴而混亂！一直被強行壓製的“黑鳩”之毒，因這巨大的心神衝擊和內力失控，如同脫韁的野馬，在她經脈中瘋狂衝撞、肆虐！
冰冷的麻痹感和灼燒的劇痛瞬間達到了頂點，卻又仿佛感覺不到了。極致的痛苦之後，是一種詭異的、萬物皆空的死寂。
她體內的內力，那屬於今生的、支撐她權傾朝野、睥睨天下的力量，開始不受控製地逆向運轉，如同江河倒灌，瘋狂衝擊著早已千瘡百孔的經脈和丹田！
走火入魔！
前世臨死前那熟悉的、力量崩潰、意識剝離的感覺，如同潮水般再次將她淹沒！
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模糊，耳邊隻剩下血液奔流的轟鳴和心髒碎裂的哀鳴。
她看到懷中的雲櫻兒，那張蒼白的臉似乎和前世，那個拿著淬毒匕首、對她露出瘋狂而絕望笑容的臉，緩緩重疊……
恨嗎？
恨的。
恨她的偏執，恨她的殘忍，恨她兩世都將彼此拖入這無間地獄。
可愛呢？
那被鮮血和瘋狂層層掩蓋的，那在絕望深處依舊頑固燃燒的，是什麼？
是地牢冰冷地麵上，她遞過來的、帶著體溫的半個饅頭？
是鬼哭峽血泊中，她提著仇人頭顱、對她露出的那個僵硬而詭異的“笑容”？
是公主府暖閣裏，她賴在身邊嘰嘰喳喳、眉眼彎彎的模樣？
是江南尺素間，那幼稚拙劣卻充滿生氣的畫作和絮叨？
是這最後一刻，她義無反顧撲上來，用單薄後背為她擋下致命一刀的決絕……
愛與恨，癡與纏，恩與怨，早已在兩世的糾葛中血肉交融，不分彼此。
如同雙生的毒藤，彼此汲取養分，也彼此纏繞至死。
“噗——！”
一大口漆黑粘稠的、帶著內髒碎塊的血液，猛地從宋十一口中噴出！濺在雲櫻兒蒼白安詳的臉上，如同綻開的、絕望的曼陀羅。
她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皮膚表麵開始浮現出不正常的青黑色紋路，那是毒素和內息徹底失控的征兆。
視線徹底模糊，意識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在徹底墮入黑暗的前一瞬，她用盡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將懷中那具冰冷的身軀，更緊、更絕望地摟住。仿佛要將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融入自己正在崩壞的靈魂。
然後，她低下頭，冰涼的、沾滿血汙的唇，極其輕柔地，印在了雲櫻兒同樣冰冷、再無反應的額頭上。
像一個儀式。
一個……殉葬的儀式。
“……等我……”
氣若遊絲的兩個字，消散在唇齒間。
緊接著，她眼前徹底一黑，抱著雲櫻兒，直挺挺地向後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溪邊草地上。
意識，沉入無邊無際的、永恒的黑暗。
體內，內力徹底暴走，經脈寸寸斷裂，丹田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寒冰，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黑鳩”之毒失去了最後的壓製，如同狂歡的惡魔，沿著崩壞的經絡，湧向四肢百骸，湧向那顆早已停止跳動的心髒……
毀滅。
從內到外，徹徹底底的毀滅。
這一次，再無轉圜。
月光依舊冰冷地照耀著，溪水依舊不知疲倦地流淌著。
隻是這林間，多了兩具相擁的、逐漸冰冷的軀殼。
一具，生機已絕。
一具，正在走向由內而外的、徹底的崩壞。
風過林梢，帶起嗚咽，仿佛天地也在為這糾纏兩世、最終同歸於盡的孽緣，奏響最後的挽歌。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在那片代表死亡和終結的、絕對的黑暗與寂靜之中……
一點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悸動，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漾開了一圈細微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漣漪。
不是來自宋十一那具正在崩壞的身體。
而是來自……她懷中，那具本該徹底死去的、雲櫻兒的身體。
在那被鮮血浸透的、單薄的白色中衣之下，在心口的位置，一絲極其微弱的、淡金色的、如同螢火般的光芒，極其艱難地、頑強地……閃爍了一下。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生死界限的極致壓迫下，在兩個人鮮血、靈魂、乃至瘋狂執念的共同浸染下……被觸動了。
被……喚醒了。
那光芒太微弱，太短暫，瞬間便被更濃重的黑暗和死寂吞沒。
山林依舊寂靜。
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唯有命運那殘酷而詭異的齒輪，在無人知曉的深淵裏，似乎……悄然偏移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卻可能顛覆一切的角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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