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48 更新時間:25-09-10 08:13
就在裴疏月轉身打算回自己屋的當口,一陣刺耳的哄笑和議論聲硬生生拽住了他的腳步。那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清晰地鑽進他耳朵裏,字字帶刺。
“聞朝,不是哥們兒說你,”陳煜那副慣有的帶著酒意的輕佻腔調響了起來,格外紮耳,“你們賀家門檻現在是越來越低了啊?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往裏撿?那個東宮出來的玩意兒,還真當個寶似的養到現在?”
旁邊立刻有人嬉笑著附和:“哎呦,可不敢亂說,人家現在可是裴侍郎了,爬得比誰都快呢!”
另一人壓低聲音,卻又故意讓周圍人都能聽見:“嘖,我爹可說了,這位裴侍郎手段厲害著呢,見風使舵是一把好手。太子剛失勢,他轉頭就能在朝堂上站穩腳跟,這”忍辱負重”的功夫,咱們可真得學著點。”
“侍郎?”陳煜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呸!穿上官袍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扒了那身皮,裏頭不還是太子身邊一條搖尾乞憐的狗?骨子裏那股子賤味兒,隔著三條街都聞得見!”
他咣當一聲把酒杯撂下,聲音拔高:“聞朝!來,喝酒!跟那種靠舔鞋底子上位的貨色混在一起,也不嫌掉價!咱們今晚可得喝個痛快!”
賀聞朝臉上的笑容瞬間凍住了。他猛地扭頭,視線急切地掃向回廊,可那裏早就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聞朝?嘿!看哪兒呢?”陳煜不滿地嚷嚷,完全沒留意到賀聞朝驟變的臉色,反而得意洋洋地拍著手,“別愣著了!哥幾個給你備了份”大禮”,保準讓你忘了那些不上台麵的東西!”
陳煜得意地一揮手,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身姿曼妙的美姬便從屏風後魚貫而出,一個個巧笑倩兮,眼波流轉,徑直圍到了賀聞朝身邊。濃鬱的香粉氣瞬間撲麵而來。
“瞧瞧!這可是哥們兒我特意為你尋來的西域美人兒,瞧瞧這身段!”陳煜擠眉弄眼,笑得一臉曖昧,“知道你小子在軍營裏憋壞了,今晚就讓她們好好陪陪你,給你這生辰宴添點真樂子!”
賀聞朝被她們圍在中間,胳膊被柔軟的手臂纏住,耳邊盡是嬌聲軟語。他眉頭下意識地皺起,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窘迫和不耐煩,試圖抽出自己的手臂:“陳煜,別胡鬧……”
“哎喲,賀小將軍還害羞了不成?”一個膽子大些的美姬幾乎貼到他身上,纖纖玉指就要去摸他的胸口。
賀聞朝猛地往後一退,動作幅度之大,差點撞翻身後的案幾。
他臉色沉了下來,剛才的酒意似乎也醒了大半,聲音帶上了幾分厲色:“放開!”
美姬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怒氣嚇了一跳,一時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向陳煜。
陳煜也沒料到他是這個反應,麵子有些掛不住,訕訕道:“聞朝,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兄弟我一番好意……”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賀聞朝打斷他,語氣硬邦邦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回廊那邊。
依舊是空的。
他心裏沒由來地一陣煩躁,仿佛做了什麼虧心事被人撞見,而那個人卻根本不在意。
他一把推開還擋在身前的美姬,語氣冷硬:“我還有事,先失陪了。”
說完,也不管陳煜和其他人錯愕的表情,逃也似的,大步離開了這片令他窒息的喧鬧之地。
賀聞朝心煩意亂,腳下步子越來越快,幾乎是逃離了那片充斥著香粉味和曖昧調笑的喧囂。他七拐八繞,避開人群,尋了處僻靜的角落,足尖一點,利落地翻身上了房頂。
夜風倏地吹來,帶著涼意,稍稍驅散了周身的燥熱和那令人不快的脂粉氣味。他靠在冰涼的屋瓦上,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底下庭院裏的絲竹笑鬧聲隱隱傳來,更襯得這屋頂上方寸之地的寂靜格外分明。
他從懷裏摸出一自己習慣帶在身邊的軍中烈酒,拔開塞子,仰頭狠狠灌了一大口。
劣質的燒刀子辛辣刺喉,從喉嚨一路燒到胃裏,卻奇異地帶來一絲麻木的**。
陳煜那夥人輕佻的嘴臉、美姬們柔軟的觸碰、還有那些關於“東宮舊人”、“卑劣勁兒”的刺耳話語……一幕幕在他眼前晃動。
但最讓他心煩意亂的,卻是裴疏月方才那雙安靜的眼睛,以及他悄無聲息離開的背影。
他是不是也聽到了那些混賬話?
他會不會以為自己默認了那些羞辱?
賀聞朝越想越憋悶,又仰頭灌了一口酒,力道大得幾乎嗆到自己。他煩躁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領,隻覺得胸口堵得厲害。
他明明該衝上去揪住陳煜的領子讓他閉嘴,明明該當場駁斥那些混賬話。
可為什麼,在看到裴疏月不在原地的瞬間,心裏首先湧上的竟是心虛和慌亂?
他以為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衝動稚嫩的少年,可一遇到裴疏月相關的事,他似乎總是處理得一塌糊塗。
他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滋味彌漫開來,卻蓋不住心底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他獨自坐在高高的屋頂上,對著寂寥的夜空和冰冷的月亮,將囊中的烈酒一口接一口地咽下,仿佛這樣就能麻痹那份理不清、剪還亂的煩躁與懊惱。
夜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他又灌了一口酒,目光下意識地掃過下方寂靜的庭院,掃過那條方才某人離開的回廊方向。
也不知在屋頂上吹了多久的冷風,酒囊漸漸見了底。賀聞朝覺得腦袋有些發沉,心裏那團亂麻卻絲毫未解,反而被酒精蒸騰得更加灼人。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夜風一吹,酒意上頭,腳下差點踩空一片瓦片,發出輕微的碎響。他穩住身形,眯著眼望向裴疏月院落的方向——黑漆漆的,一點燈火都沒有,想必是早已睡下了。
也是,那人向來作息規律,怎會像他一樣,深夜還在屋頂發瘋。
賀聞朝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裏那點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麼的情緒讓他更加煩躁。他笨拙地沿著屋脊往下爬,落地時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沉重。
他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裴疏月的房門外。
裏麵靜悄悄的,一點聲息也無。
他站在那兒,像根木樁子,腦子裏昏昏沉沉的,一會兒是陳煜那張令人厭惡的臉,一會兒是美姬柔軟的指尖,最後統統化成了裴疏月那雙清冷冷的、看不出情緒的眼睛。
酒精攫住了理智,他幾乎是憑著本能,抬手就敲了門。
叩、叩、叩。
聲音在廊下回蕩,顯得異常清晰和突兀。
裏麵沒有任何回應。
賀聞朝等了一會兒,心頭那股無名火和委屈勁兒又被勾了起來。他加重了力道,又敲了幾下,帶著點不依不饒的執拗:“裴疏月……裴疏月!開門!”
門內終於傳來一絲輕微的動靜,像是有人從床上坐起。接著,腳步聲走近,門閂被輕輕拉開。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
裴疏月站在門內,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寢衣,墨發披散,臉上帶著被驚醒的惺忪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當他看清門外站著的是滿身酒氣、眼神直勾勾盯著他的賀聞朝時,那絲警惕化為了清晰的錯愕和蹙起的眉頭。
“賀小將軍?”他的聲音帶著剛醒時的微啞,在寂靜的夜裏聽起來有些冷,“深夜至此,有何貴幹?”
賀聞朝卻不答話,隻是借著門縫裏透出的微弱光線,死死盯著他的臉,仿佛想從上麵找出點什麼。他的目光太過直白,甚至帶著點凶狠的意味,讓裴疏月下意識地想後退關門。
“你……”賀聞朝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酒意和一股壓抑不住的憤懣,“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裴疏月眸光微閃,麵上卻不動聲色:“聽到什麼?”
“陳煜他們……他們說的那些混賬話!”賀聞朝猛地向前一步,幾乎要擠進門縫,灼熱的呼吸帶著酒氣噴在裴疏月臉上,“你是不是聽見了,所以才一聲不響就走了?”
他的語氣像是在質問,又像是在尋求某種確認,眼神執拗得近乎偏執。
裴疏月站在門內,沉默了好一會兒。門外賀聞朝那帶著酒氣的呼吸和執拗的眼神,拉扯著某些他早已深埋的東西。
最終,他還是無聲地向後退了半步,將門徹底拉開,側身讓出了一條通道。
“進來吧。”他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低低的,融在夜色裏。
賀聞朝幾乎是立刻就跟蹌著擠了進來,帶進一身夜間的寒氣和濃烈的酒味。
裴疏月在他身後輕輕關上門,落了閂。
轉過身,見賀聞朝還愣愣地站在屋子中間,便伸手按著他的肩膀,將他帶到床邊上坐下。
接著,裴疏月轉身去取了條幹淨的布巾,又走到盆架旁,沉默地兌了盆溫水。他端著水盆回來,竟直接蹲在了賀聞朝的麵前。
他浸濕了布巾,擰得半幹,然後抬起手,動作有些遲疑,卻還是極輕地仔細替賀聞朝擦拭起沾著酒氣的臉頰和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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