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62 更新時間：25-09-19 10:23
房間內，燭火輕輕搖曳了一下。
宋亦宸的眼線必然在周圍監視，賀聞朝那邊殺局已開，裴疏月在原地踱步。
如今，必須要製造一個足夠大，足夠混亂的場麵，把宋亦宸的注意力乃至人手全部吸引過來。
時間緊迫，根本容不得半分猶豫。
裴疏月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猛地抬手抽出藏在衣袖中的一把匕首。
他沒有絲毫地遲疑，對著自己的胸口，對著一個避開心髒要害但看上去足夠凶險的位置狠狠地刺了下去。
“呃……”一聲壓抑的痛哼從他緊咬的牙關溢出。
匕首深深沒入，鮮血瞬間湧出，染白了寢衣。
劇痛讓裴疏月的臉色瞬間煞白，額角滲出細細的冷汗，身體搖晃一下，向後撞上桌案，發出一聲巨響。
他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把匕首從胸口拔出。
裴疏月虛弱地衝門口大喊：“有刺客！來人！抓刺客！”
喊完，他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沿著桌案軟倒在地，蜷縮在血泊中，呼吸變得微弱，眼神開始渙散，卻死死盯著門口的方向。
他要賭。
賭宋亦宸還不想讓他死，賭宋亦宸會來他這邊。
幾乎是立刻，房間外麵響起了急促雜亂的腳步聲。
消息很快傳到了準備欣賞賀聞朝死訊的宋亦宸耳中。
“什麼？裴疏月遇刺？重傷？”宋亦宸聽到心腹的彙報時，眼中閃過一抹愕然。
裴疏月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遇刺？
他確實有些忌憚裴疏月，甚至有時候還要提防著他，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時候讓他死。
“廢物，一群廢物！”宋亦宸一腳踹翻一個侍衛，“他傷勢如何？刺客抓到沒有？！”
“回、回殿下……裴大人傷在胸口，流血不止，昏迷不醒……刺客……刺客尚未抓到，現場隻留下一柄匕首……”
“備轎！去驛館！立刻！”宋亦宸幾乎是吼出來的，再也顧不上什麼格殺賀聞朝的計劃，此刻他必須親眼確認裴疏月的狀況！
宋亦宸的儀仗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驛館。
他疾步穿過走廊，一把推開圍在裴疏月房門外的眾人，衝了進去。
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他一眼就看到裴疏月麵無血色地躺在榻上，胸前一片可怕的殷紅，醫官正手忙腳亂地為他止血包紮，看起來傷勢極重，奄奄一息。
“王爺！王爺您撐住啊！”玄七跪在床邊，聲音帶著哭腔，表演得情真意切。
宋亦宸看到這一幕，快步走到床邊，俯下身，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和急切的關心：“疏月？疏月？！你怎麼樣？！”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呼喚，裴疏月的睫毛劇烈顫抖了幾下，極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眼神渙散而虛弱，聚焦了好一會兒，才仿佛認出眼前的是誰。
他嘴唇翕動，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殿……下……有、有刺客……要……要殺臣……”
他說得極其費力，每說一個字都仿佛牽動了傷口，痛得眉頭緊蹙，呼吸更加急促。
宋亦宸立刻握住他冰涼的手，連聲安撫：“孤知道！孤知道！你別說話，好生歇著！孤定會將刺客碎屍萬段！”
裴疏月卻像是用盡了最後力氣，反手微弱地抓住宋亦宸的衣袖，眼神裏帶著驚懼和後怕，氣若遊絲地懇求：“殿下……抓、抓住他……臣……怕……”
說完，他頭一歪，仿佛再次脫力昏死過去。
“疏月！”宋亦宸心頭一緊，急忙看向醫官。
醫官連忙道：“殿下放心，王爺失血過多，虛弱至此，需靜養。性命應是無礙……”
宋亦宸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他輕輕放下裴疏月的手，替他掖好被角，再轉過身時，臉上已是一片冰寒。
“查！”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目光掃過屋內跪了一地的侍衛和暗衛，“給孤徹查！就算把江南翻過來，也要把那個膽大包天的刺客給孤揪出來！孤要將他……淩遲處死！”
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怒火，此刻都被完美地引導到了那個子虛烏有的“刺客”身上。
裴疏月在宋亦宸看不見的角度，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劇痛陣陣襲來，他卻感到一絲冰冷的快意。
賭贏了。
然而，宋亦宸的殺令已出，派出的皆是精銳死士。
即便部分人手被裴疏月“遇刺”的突發事件臨時調開，追蹤而至的殺手依舊如同跗骨之蛆，緊追不舍。
剛拐過一條窄巷，破空之聲驟響，數支弩箭從兩側屋頂精準地射向他方才落腳的位置，深深釘入泥地。
賀聞朝頭皮一炸，幾乎是憑借著戰場上錘煉出的本能，猛地向前一個狼狽的翻滾。
他尚未起身，兩側巷牆的陰影中已如鬼魅般撲出數道黑影，刀光凜冽，直取他要害，攻勢狠辣刁鑽，配合默契，顯然是要一擊斃命。
賀聞朝暗罵一聲，腰間佩刀瞬間出鞘，格開迎麵劈來的致命一刀，金屬交擊迸出一串刺耳的火星。
他借力旋身，刀鋒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逼退左側敵人，但右肩卻被另一把刺來的短刃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劇痛傳來，賀聞朝悶哼一聲，動作卻絲毫未停。
絕不能陷入纏鬥，必須盡快脫身。
賀聞朝抓住一個稍縱即逝的空檔，猛地將身旁一個廢棄的竹筐踹向正麵之敵，同時刀交左手，反手一刀劈向右側，竟將那名殺手連人帶刀劈得倒退數步。
他毫不猶豫，轉身便朝著更深的黑暗巷弄中狂奔而去，將輕功施展到極致。
“追！”身後的殺手低吼著，緊追而來，箭矢和暗器不時從他身邊呼嘯掠過。
賀聞朝不顧肩頭血流如注，咬緊牙關，利用對地形的模糊記憶和遠超常人的方向感，不斷變換方向，時而躍上矮牆，時而鑽過窄縫。
他拚盡全力，終於借著一段複雜的地形暫時甩開了最近的追兵，閃身躲進一個堆滿雜物的死胡同角落，背靠著冰冷潮濕的牆壁，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鮮血順著手臂不斷滴落，在腳下積成一小灘暗紅。
他撕下衣擺，草草用力捆紮住肩頭的傷口，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賀聞朝怎麼也想不通，自己今晚的行動明明夠隱蔽了，到底是怎麼暴露的？
知道這事的，除了裴疏月，壓根沒別人。而剛才那幫下手狠辣，配合默契的死士，怎麼看都像是太子宋亦宸養的那批人。
想到這裏，賀聞朝心裏猛地一沉。
難道……是裴疏月故意引他來查何正倫，好幫助太子，除掉他？
他現在必須立刻趕回驛館，找到裴疏月。
如果這一切真是他設的局……如果裴疏月真的已經變成了這樣……
那他也不介意，親手了結了他。
賀聞朝帶著一身夜露寒氣和肩頭尚未完全凝結的傷口猛地衝回了驛館。
他眼底壓著翻騰的怒火和冰冷的懷疑，徑直闖向裴疏月的房間。
“砰”地一聲，他幾乎是用撞的推開了房門。
屋內，裴疏月已然換上了一身幹淨的墨色常服，正坐在桌邊飲茶，姿態看著與平日無異的清冷從容。
除了臉色比平時蒼白些，唇色也淡得沒什麼血色，乍一看去，竟真看不出任何異常。
賀聞朝見他這副仿佛無事發生的模樣，想到自己剛才在鬼門關前走的那一遭，心頭的怒火和猜忌瞬間爆燃，燒盡了最後一絲理智。
“裴疏月！”他低吼著，幾步衝到桌前，一把攥住裴疏月的前襟，竟生生將人從椅子上扯了起來，力道之大，讓茶盞都翻倒在桌上，茶水淋漓，“你告訴我！今晚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有刺客會知道我去榆樹巷？！是不是你——”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
因為他猛地一推一搡之下，裴疏月猝不及防，被他狠狠按撞在了身後的桌沿上！
“呃——！”
一聲極其壓抑的痛苦悶哼驟然響起。
裴疏月身體猛地一僵，臉色在刹那間變得慘白如紙，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才強忍著沒有痛呼出聲，但整個人卻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抓住桌沿的手指用力到骨節泛白。
賀聞朝被他這劇烈的反應弄得一愣，攥著他衣襟的手下意識鬆了些力道，心頭掠過一絲疑惑。
自己雖然生氣，但推搡的力道絕不至於讓他痛苦至此。
就在這時，一聲嗬斥自門口響起。
“賀聞朝！”宋亦宸聲音陡然拔高，“你身為賑災副使，肩負護衛之責，竟玩忽職守至此！今夜有賊人膽大包天，潛入驛館行刺攝政王，致使王爺身受重傷！你當時人在何處？！為何不在王爺身邊護衛？！”
他一步步逼近賀聞朝，每一句質問都如同重錘，狠狠砸下：
“若不是孤恰好前來探望，及時調兵搜捕刺客，後果不堪設想！你看看你這一身！夜半私自外出，擅離職守，如今更是帶著一身傷狼狽歸來！你作何解釋？！你這般失職，該當何罪！”
太子的厲聲指責劈頭蓋臉而來，巧妙地將裴疏月遇刺的責任全部推卸到“玩忽職守”“擅離職守”的賀聞朝身上，徹底掩蓋了背後真正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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