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98 更新時間:25-09-24 10:32
裴疏月抬起眼,靜靜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賀聞朝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像是心底那點隱秘的醋意被看了個透亮。
他猛地別開臉,粗聲粗氣地轉移話題:“……你的傷,怎麼樣了?”
“無礙。”裴疏月收回目光,語氣依舊平淡。
“無礙無礙!你就會說無礙!”賀聞朝的火氣又莫名被點著了,“臉色白得跟鬼一樣也叫無礙?你是不是就樂意看他圍著你轉?!”
這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了一下。
裴疏月終於忍不住,極輕地笑了一下。
賀聞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尷尬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隻能惡聲惡氣地掩飾:“你……你好好養你的傷!少東想西想!我……我去查案了!”
說完,幾乎是要逃走一樣轉身就要走。
“聞朝。”裴疏月在他身後叫住他。
賀聞朝腳步一頓,卻沒回頭。
裴疏月看著他那僵硬的背影,聲音放緩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自己小心些。肩膀的傷,記得換藥。”
賀聞朝背影猛地一僵,沒有回答,隻是胡亂地點了下頭,便飛快地拉開門溜走了,耳根卻紅得厲害。
傻子。
裴疏月看著他那倉促離開的背影,直到房門被關上,才緩緩收回視線。
賀聞朝心裏清楚,沒有什麼刺客,不過是裴疏月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但太子的命令壓在頭上,他總得有個交代。
他麾下精銳盡出,明麵上大張旗鼓,雷厲風行地全城搜捕,鬧得雞飛狗跳,暗地裏卻吩咐心腹,去尋一個合適的“替死鬼”。
幾日後,賀聞朝押著一個被打得半死,麵目模糊的江湖人來到了太子麵前。
此人身上搜出了與那夜凶器相似的匕首,且經查證此前曾在驛館附近鬼鬼祟祟出沒,甚至還有模有樣地偽造了幾份仇家的指認狀。
“殿下,”賀聞朝抱拳,麵無表情地稟報,“刺客已擒獲。此人乃一江湖流寇,因先前其同夥被下官剿滅,故懷恨在心,趁夜行刺報複。現已招供畫押,請殿下發落。”
這套說辭漏洞不少,但人證物證“俱全”,場麵功夫做得十足。
太子宋亦宸高坐堂上,眯著眼打量著台下那奄奄一息的替罪羊,又瞥了一眼下方站得筆直的賀聞朝。
再查下去毫無意義,反而可能引出更多麻煩。賀聞朝此舉,倒是給了他一個順勢下台的台階。
宋亦宸正要開口,一名東宮侍衛卻匆匆入內,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遞上一封密信。
宋亦宸拆開信,快速瀏覽,臉色微微一變。
是京中父皇的急詔,措辭嚴厲,命他即刻返京,似有要事相商,不得延誤。
江南之事尚未徹底了結,賀聞朝手握證據,裴疏月傷勢未愈……此刻離開,實非他所願。
但父皇的急詔,他不敢不從。
他收起密信,再看向堂下時,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卻很快被掩飾過去。
他揮了揮手,語氣淡漠:“既然凶手已然伏法,此事便到此為止。賀將軍,將此人按律處置了吧。”
“是。”賀聞沉聲應道。
宋亦宸站起身,目光掃過賀聞朝,意味深長地道:“孤奉父皇急詔,需即刻返京。攝政王重傷未愈,不便移動,便暫留江南休養。賀將軍……”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攝政王的安危,可就全權交予你了。若再出任何差池,數罪並罰,絕不輕饒!”
“末將領命!定當竭盡全力,護衛王爺周全!”賀聞朝回答得斬釘截鐵,心中卻暗自鬆了口氣。
這尊瘟神,總算要走了。
太子不再多言,在一眾侍衛的簇擁下,快步離去,儀仗很快便消失在驛館門口。
賀聞朝站在原地,直到太子的車駕徹底遠去,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壓在心頭的巨石仿佛被移開了一絲。
雖然危機並未完全解除,但至少,暫時不用再整日麵對太子那令人窒息的監視和試探,裴疏月也能稍微喘口氣了。
太子一走,驛館裏那令人窒息的無形壓力仿佛瞬間消散了不少。
雖然局勢依舊微妙,但至少表麵暫時恢複了平靜。
賀聞朝依舊每日忙於軍務和災後事宜,但總會“順路”經過裴疏月養傷的小院,有時一天能“順路”三四回。
頭幾次,他還端著架子,要麼是拎著幾包據說是“底下人孝敬”的上好藥材,硬邦邦地往桌上一放:“給你的,補身體。”
要麼就是拿著一份無關緊要的公文,蹙著眉進來:“這事你看一下。”仿佛真是為了公事。
裴疏月也不戳穿他,每次都淡淡應著,偶爾還會指著那堆名貴藥材裏藥性相衝的兩味,慢悠悠地問:“賀將軍是覺得我傷得不夠重,想讓我再吃點苦頭?”
賀聞朝鬧個大紅臉,手忙腳亂地把那兩味藥挑出來扔一邊,梗著脖子道:“……底下人不懂事!我回頭訓他們!”
後來,他再來時,手裏提著的變成了街角那家老字號的熱騰騰的桂花糕,或者是一盅熬得恰到好處的清淡魚粥。
東西放下,也不多話,就站在那兒,看著裴疏月慢慢地吃。
有時裴疏月傷口疼得沒什麼胃口,隻動兩筷子就放下。
賀聞朝的眉頭擰緊,在一旁來回踱步,最後憋出一句:“……再吃兩口!你看看你瘦的,風一吹就倒!”
裴疏月便抬眸瞥他一眼,要笑不笑地:“賀將軍這是嫌棄本王礙眼了?”
“我哪有!”賀聞朝立刻反駁,聲音很大,意識到失態後又壓低聲音,嘟囔著,“……不吃拉倒,餓的是你自己。”
話雖如此,下一次他來時,帶來的吃食必定是更花了幾分心思的。
裴疏月精神好些時,兩人也會對弈一局。
賀聞朝的棋藝是戰場上磨練出來的大開大合,殺伐果斷;裴疏月則綿裏藏針,算計深遠。
常常是賀聞朝一開始氣勢如虹,殺得裴疏月節節敗退,到最後卻總莫名其妙地被逼入絕境,投子認輸。
“喂……你這人……”賀聞朝看著自己又被吃掉的一大片子,忍不住嘟囔,“病著呢,下手還這麼黑……”
裴疏月指尖輕輕敲了敲棋盤,抬眼看他,唇角噙著一絲極淡的笑意:“賀將軍這是要本王放水?”
“誰要你放水!”賀聞朝立刻梗著脖子反駁,手下卻更慌了,一子落下,更是自斷生路。
裴疏月眼底笑意更深,也不點破,隻悠悠道:“既然是對弈,總得有些彩頭才有趣。”
“什麼彩頭?”賀聞朝警惕地問。
裴疏月目光落在他腰間。
那裏雖未明目張膽地別著,但賀聞朝定然貼身收著那柄匕首。
他緩緩道:“若我贏了,將軍便將那日刺客落下的凶器,歸還於我,如何?”
賀聞朝一愣,手下意識按向藏匕首的位置,眉頭皺得更緊:“你要它做什麼?”
那匕首於他而言,意義複雜,既是愧疚,也是提醒,他私心裏並不想還給裴疏月。
“本就是我的東西,不是嗎?”裴疏月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還是說,賀將軍怕輸?”
“誰會怕!”賀聞朝果然被激將,哼了一聲,“賭就賭!那你要是輸了呢?”
“隨將軍開口。”裴疏月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
賀聞朝本就心緒不寧,又被裴疏月幾句話擾亂了心神,沒多久便敗象畢露,眼看就要被將死。
他盯著棋盤,額角冒汗,左看右看,發現自己竟真的回天乏術了。
情急之下,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把剛才那步臭棋拿回來:“等等!剛才那個不算!我……我沒看清楚!”
裴疏月微微一怔,看著賀聞朝那副著急忙慌,恨不得把棋子搶回去的模樣,像是看到了許多年前,那個輸了棋就耍賴要悔棋的少年。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重疊。
裴疏月沒有像從前那樣毫不留情地拍開他的手,也沒有出言諷刺。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賀聞朝試圖毀屍滅跡的手,片刻後,極輕地歎了口氣,語氣裏帶著近乎縱容的無奈:
“……隻此一次。”
賀聞朝的手僵在半空,似乎也沒料到裴疏月竟真的會同意。
他抬頭,撞進裴疏月那雙看不出情緒卻異常平靜的眸子裏,臉上有些掛不住,訕訕地收回手,嘴硬道:“……我就是活動下手腕。”
裴疏月也不拆穿,隻淡淡道:“那將軍活動好了嗎?該你了。”
賀聞朝胡亂地應了一聲,重新看向棋盤,耳根卻悄悄紅了。
他心不在焉地又落下一子,結果更是雪上加霜。
裴疏月看著他那幾乎等於自投羅網的走法,沉默了片刻,終究是沒忍住,抬手用指尖輕輕點了一下棋盤的一角,提示道:“放這裏,或許還能多撐片刻。”
賀聞朝:“……”
最終,這盤棋還是裴疏月贏了。
他放下棋子,看向賀聞朝,也不說話,隻是微微攤開手掌。
賀聞朝磨蹭了半天,最終還是慢吞吞地從懷裏取出那個用軟布包裹著的匕首,放到了裴疏月攤開的掌心裏。
賀聞朝別開臉,悶聲道:“……下次一定贏你。”
更多的時候,是沉默。
賀聞朝處理軍務,裴疏月靠著軟枕看書。
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空氣中浮動著細微的塵埃,隻有書頁翻動和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偶爾抬頭,視線撞在一起,又很快各自移開,仿佛隻是無意間的交錯。
賀聞朝依舊嘴硬,從不說什麼軟話,但每日雷打不動的“順路”。
裴疏月依舊淡然,偶爾還會逗弄他兩句,看他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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