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96 更新時間:25-11-04 15:51
血腥味尚未從長安的空氣中徹底散盡,朱雀大街青石板縫隙裏暗紅的痕跡,如同這座帝國都城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疤。驚龍會總舵,原血刀門的一處豪奢宅邸,如今已換了天地。牌匾尚未及製,但門前那兩尊石獅,被一股無形的氣機洗刷得格外肅穆,尋常人路過,隻覺心頭一凜,不敢多看。
陳長安盤膝靜坐於靜室之內。
室內沒有奢華的擺設,隻有一床、一桌、一蒲團。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藥味,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氣。他閉著眼,呼吸悠長,胸膛起伏間,一道道微不可查的混元真氣在經脈中緩緩流淌,修補著與司徒梟那一戰留下的暗傷。
宗師之境,生命層次已然躍遷,肉身自愈能力遠非凡俗可比。但司徒梟那浸淫了數十年的血煞刀氣,陰毒狠戾,如附骨之疽,即便他勝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更重的傷,卻在心裏。
他麵前的小幾上,放著一份名冊。名冊上,每一個名字都用朱筆圈起,那是此役中驚龍會折損的兄弟。趙鐵虎,那個總愛咧著嘴笑,扛著鬼頭刀衝鋒在前的漢子,為了掩護他側翼,被三名化勁高手圍攻,力竭而亡。李三,原四海幫的老夥計,為了截斷司徒梟的退路,引爆了身上的火油……一個個鮮活的麵孔,此刻都化作了冰冷的文字。
陳長安睜開眼,眸中沒有複仇成功後的狂喜,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靜。那沉靜之下,是壓抑的悲慟和如山的責任。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名冊上的一個名字,仿佛能感受到那人最後的體溫。
“安哥,”門外傳來柳如煙輕柔的聲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關切,“藥煎好了,我端進來嗎?”
“進來吧。”陳長安收回手,聲音恢複了平靜。
門被推開,柳如煙端著一碗漆黑的藥湯走了進來。她換上了一身素雅的衣裙,臉上未施粉黛,眉宇間帶著一抹揮之不去的疲憊,但看向陳長安的眼神,卻依舊溫柔而堅定。這些日子,她幾乎是撐著處理著驚龍會內外的一切事務,安撫傷者,撫恤遺屬,讓這個新生的、成分複雜的勢力沒有在勝利的喜悅和失去戰友的悲痛中分崩離析。
“自己來。”陳長安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澀的藥液滑入喉中,卻壓不住心頭的五味雜陳。
“魏王府的使者,在前廳等了快一個時辰了。”柳如煙低聲道,“還有,監天司的陸校尉也來了,正在偏廳候著。你看……”
陳長安將空碗放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他知道,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斬殺司徒梟,讓他名動長安,也讓他從棋盤外的一顆閑子,變成了棋盤上誰都想掌控的關鍵棋子。
“見。先見監天司的陸巡。”他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骨節發出一連串清脆的爆鳴。傷勢雖未痊愈,但大宗師的氣勢,已然重新凝聚。
偏廳內,陸巡一身玄色勁裝,負手而立,身姿筆挺如鬆。他腰間的佩刀刀鞘古樸,沒有任何裝飾,卻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那張冷峻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陳幫主,別來無恙。”陸巡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沒有溫度。
“陸校尉客氣了。”陳長安在他對麵坐下,開門見山,“今日前來,可是為朱雀大街的血案?”
陸巡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沒想到陳長安如此直接。他沉吟片刻,道:“血刀門與司徒梟,勾結異族,私販軍械,殘害忠良,罪證確鑿。陳幫主為民除害,監天司自有公斷。此案,就此了結。”
這番話,等於官方為陳長安的行為定了性——不是江湖仇殺,而是替天行道。這是天大的好處,意味著驚龍會從此有了合法的外衣。
陳長安心中微動,麵上卻不動聲色:“監天司秉公辦事,陳某佩服。不知陸校尉今日,還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陸巡話鋒一轉,“隻是提醒陳幫主一句,長安城的水,比朱雀大街的血更深。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一刀能斬斷的。司徒梟倒了,但他背後的那棵樹,還在。”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直刺陳長安內心:“楚王殿下,最近……睡得安穩嗎?”
楚王!陳長安心中一凜。這正是他通過各方情報拚湊出的,司徒梟最大的靠山。陸巡此來,看似是提醒,實則是試探,甚至……是某種程度的示好。監天司作為皇帝的耳目,對皇子們的動向自然了如指掌。他們與楚王,恐怕也非一路。
“多謝陸校尉提點。”陳長安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微微頷首,“水再深,也得有人趟。驚龍會隻想在長安城安身立命,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好一個”不惹事,也不怕事”。”陸巡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轉瞬即逝,“陳幫主好身手,好膽魄。隻是,有些麻煩,不是光靠身手和膽魄就能解決的。比如,北境的狼,已經開始嚎叫了。”
他留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抱拳一禮:“告辭。”
身影一閃,便已消失在門外。
陳長安坐在原地,陷入了沉思。北境的狼?是指邊境的異族嗎?陸巡的話,像一顆石子,在他心湖裏投下了層層漣漪。他意識到,自己眼前的敵人,或許已經不隻是楚王和司徒家了。
送走陸巡,他來到前廳。
魏王府的使者是一名中年文士,麵白微須,眼神精明,自稱是魏王麾下的長史。見到陳長安,他立刻滿麵春風地起身行禮,姿態放得極低。
“久聞陳幫主”驚龍劍”之威,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家王爺對陳幫主的義舉欽佩不已,特備薄禮,聊表敬意。”
他身後,仆人捧上三個托盤。一盤是十顆晶瑩剔透、藥香撲鼻的“凝碧丹”,乃是鞏固宗師境界的良藥;一盤是十根金條,分量十足;最後一盤,卻是一卷用油布包裹的文書。
“丹藥黃金,乃是我家王爺對陳幫主及驚龍會兄弟們的些許犒賞。”長史微笑著,指向那卷文書,“這卷文書,是京畿地區三家綢緞莊和兩家酒樓的地契。王爺知道陳幫主初立基業,用度頗多,這點產業,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好大的手筆!直接送產業,這是在為驚龍會輸血,更是拋出了實實在在的橄欖枝。
陳長安看著那卷文書,心中冷笑。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魏王如此慷慨,所要的,自然也更多。
“長史有心了。”陳長安不置可否,“不知魏王對陳某,有何期許?”
長史撫掌笑道:“陳幫主快人快語!王爺說了,驚龍會義薄雲天,實力強橫,若流落江湖,實乃朝廷損失。王爺願保舉驚龍會為”長安城協防民團”,負責協助官府維護西市、平康坊一帶的治安。所有用度,由王府承擔。陳幫主,也可得一個”從六品武衛校尉”的虛銜。”
畫餅來了。協防民團,聽起來好聽,實則就是被招安,成了魏王的私兵。從六品武衛校尉,聽起來是官身,但在長安城這種遍地權貴的地方,不過是個稍有體麵的棋子。
陳長安沉默了。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絕得太幹脆,否則會同時得罪所有想拉攏他的勢力。但他也不能輕易答應,一旦被套牢,便再無自由。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長史請代我謝過魏王厚愛。長安城剛剛經曆一場動蕩,百廢待興,驚龍會兄弟們也需要休養生息。”協防民團”之事,容我與眾兄弟商議一番,再給王爺答複。”
他沒有拒絕,隻說“商議”,給自己留下了回旋的餘地。
“自然,自然!”長史似乎料到他會如此,也不催促,隻是笑道:“那便靜候陳幫主佳音。王爺還有一句話,讓我帶給陳幫主。”
“請講。”
“長安城的天,要變了。聰明人,要懂得站在能遮風擋雨的大樹下。”
這句話,既是拉攏,也是威脅。
送走魏王使者,陳長安獨自站在庭院中。天色漸晚,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抬頭望向那片被晚霞染紅的天空,感受著這座龐大城市脈搏中湧動的暗流。
他贏了司徒梟,卻發現自己被推入了一個更大、更凶險的棋局。皇子爭儲,朝堂傾軋,邊境危機……每一股力量,都足以將驚龍會這艘剛剛起航的小船撕得粉碎。
他必須做出選擇。
他想起陸巡那雙冰冷的眼睛,想起魏王長史那熱情的笑臉。一個代表著朝廷的秩序,一個代表著未來的野心。他需要一個靠山,一個能讓他和驚龍會在風暴中立足的平台。
但他的道,不是依附於人。他的道,是守護,是掌控。
夜幕降臨,陳長安回到靜室,提筆寫下一封信。信中,他答應了魏王的“招攬”,但提出了自己的條件:驚龍會保持獨立性,隻接受王爺的“節製”而非“統屬”;行動自主,隻在涉及王爺核心利益時才會出手;作為交換,他會在關鍵時刻,為王爺做一件事,僅此一件。
他將信封好,交給心腹,命其連夜送往魏王府。
做完這一切,他再次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冷冽的夜風灌了進來,吹散了室內的藥味和沉悶。遠方,皇城的輪廓在夜色中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深邃而神秘。
他知道,從今天起,他陳長安,不,是驚龍會,正式踏入了這盤名為“大唐”的棋局。他不再是一個單純的複仇者,而是一方勢力的掌舵人。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這雙手,既能握劍殺敵,也能執筆安邦。傷勢在隱隱作痛,但他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這長安城,於我而言,既是歸宿,亦是樊籠。”他低聲自語,聲音被夜風吹散。
他獲得了立足之地,但也感受到了更沉重的枷鎖。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而那來自北境的狼嚎,和陸巡口中“更深的水”,正預示著一場席卷整個王朝的風暴,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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