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08 更新時間:25-11-25 08:10
長樂坊,四海幫總舵。
往日裏喧囂熱鬧的庭院,此刻卻被一片死寂所籠罩。白色的幡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如同無數隻無聲悲鳴的手。空氣中彌漫著檀香與血腥混合的詭異氣味,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鬆脂,壓得人喘不過氣。
正堂之內,靈位高設。
“故四海幫護法秦公之位”。
牌位上的黑字,每一筆都像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香燭的火苗輕輕搖曳,將跪在蒲團上的那道身影拉得頎長而孤寂。
陳默,或者說,現在的陳長安,已經在這裏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一動不動,如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身上那件染血的黑色勁裝尚未更換,幹涸的血跡在衣擺上凝成了暗紅色的硬塊,那是秦叔的血,也是血刀門門主司徒梟的血。他的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柄插入地底的利劍,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劍身之內,是怎樣一片熔岩翻滾的煉獄。
秦叔倒下的畫麵,在他腦海中反複上演。那柄穿透胸膛的彎刀,那雙最後望向他時充滿不舍與欣慰的眼睛,那句微弱的“活下去”……
每一次回溯,都像有一把鈍刀在他的心髒上反複切割。劇痛撕扯著他的神經,淚水早已在眼眶中蒸幹,隻剩下一種能焚盡一切的仇恨。
然而,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悲傷,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波動。那雙曾經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宛如兩口千年寒潭,深不見底,不起波瀾。所有的情緒,所有的烈焰,都被他死死地封鎖在軀殼的最深處,化作了驅動他下一步行動的、最冰冷純粹的燃料。
他正在思考,用一種近乎非人的冷靜。
秦叔的死,是一個節點,也是一個變數。它讓四海幫失去了主心骨,讓幫內人心惶惶,更讓潛伏在暗處的毒蛇有了可乘之機。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幫內每一個核心成員的麵孔。誰在秦叔的葬禮上表現得過於悲痛?誰又在暗中悄悄聯絡,眼神閃爍不定?誰又在幫眾中散播恐慌,動搖軍心?
一個個名字,一張張麵孔,在他心中被迅速地分析、歸類、排除。他像一個最精密的棋手,複盤著這盤已經陷入絕境的棋局,尋找著那唯一可以翻盤的“手筋”。
“默哥……你,你吃點東西吧。”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是張虎,那個憨厚的青年,端著一碗早已冰涼的粥,眼眶紅腫,聲音裏帶著哭腔。
陳長安沒有回頭,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張虎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陳長安。往日的默哥,雖然沉穩,但眉宇間總帶著一股溫和的暖意。可現在的他,就像一塊萬年玄冰,隻是靜靜地待在那裏,就讓人不寒而栗。
就在這時,總堂外傳來一陣騷動。
“趙護法,秦頭領屍骨未寒,我們不能再亂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推舉出新龍頭,穩住幫裏!”
“穩住?怎麼穩住?血刀門隨時可能打上門來,沒有秦護法,我們拿什麼跟人鬥?依我看,不如……不如我們幹脆散了吧,各尋生路,也好過全家老小跟著陪葬!”
這聲音一出,瞬間引起了更大的嘩然。說話的是堂口裏的一個老人,人稱“趙三”,平日裏看著老實本分,跟了秦叔多年。
陳長安的嘴唇,終於勾起了一抹幾乎無法察覺的、冰冷的弧度。
就是他了。
他緩緩地站起身。這個簡單的動作,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讓整個大堂的嘈雜瞬間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身上。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空洞,死寂,卻又仿佛蘊藏著能將人靈魂都凍結的恐怖寒意。被他的目光掃過,那些剛剛還在叫囂著散夥的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聲音戛然而止。
“散夥?”
陳長安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秦叔教我們頂天立地,不是教我們當搖尾乞憐的喪家之犬。”
他一步步走向那個叫趙三的老人,每一步都踩得極穩,仿佛丈量著對方的死期。
“趙三,你跟了秦叔十五年,對嗎?”陳長安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閑聊家常。
趙三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強作鎮定道:“是……是啊,默哥,你怎麼……”
“秦叔待你不薄。”陳長安繼續道,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兩人相距不過三尺,“他常說,你雖然腦子慢,但人老實,是個可信的。”
“我……我自然是……”趙三的眼神開始慌亂,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陳長安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比冰還寒冷。
“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昨天夜裏,會偷偷去城西的”悅來客棧”見一個血刀門的管事嗎?”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所有人耳邊炸響!
趙三的臉瞬間血色盡失,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他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以為我不知道?”陳長安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出鞘的利劍,“司徒梟給了你什麼好處?是讓你當四海幫的龍頭,還是許諾你全家老小的榮華富貴?你把血刀門襲擊我們的路線圖給了他們,讓他們設下埋伏,害死秦叔,這筆賬,你該怎麼算?”
“不……不是的!我沒有!默哥,你汙蔑我!”趙三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
“汙蔑?”陳長安冷笑一聲,從懷中摸出一枚小小的、刻著血色彎刀的令牌,隨手拋在地上。“這是我從你房梁的暗格裏找到的。這枚令牌,和司徒梟掉在現場的那枚,是一對。你還有什麼話說?”
趙三看著地上的令牌,麵如死灰,整個人都垮了下去。
陳長安不再看他,而是緩緩掃視著堂內每一個驚駭的麵孔。
“四海幫,有內奸。”
他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裏。
“秦叔的死,我要血刀門十倍、百倍地償還。但在此之前,我必須先清理門戶。”
話音未落,他動了。
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眾人隻看到一道殘影閃過,陳長安已經回到了原地,仿佛從未移動。而趙三的喉嚨處,多了一道細細的血線。
他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鮮血如噴泉般湧出。他捂著脖子,踉蹌了兩步,最終重重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再無聲息。
一擊斃命,幹脆利落。
整個大堂,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血腥而震撼的一幕驚呆了。他們看著陳長安,眼神裏充滿了恐懼,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敬畏。
這就是陳默?不,這已經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默哥了。這是一個殺伐果斷、冷酷無情的煞神!
陳長安麵無表情地擦拭著手指上並不存在的血跡,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還有誰,覺得四海幫應該散夥的,可以站出來。”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股讓人靈魂戰栗的寒意。
堂下,一片死寂。剛才那些心懷鬼胎、動搖不定的人,此刻都恨不得把頭埋進褲襠裏,生怕被他注意到。
“很好。”陳長安點了點頭,轉身走到秦叔的靈位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秦叔,內奸已除。從今天起,四海幫,由我來扛。”
他站起身,轉身麵對眾人,目光如電。
“我陳長安在此立誓,不滅血刀門,不報此仇,誓不為人!四海幫,從今日起,不再是一個得過且過的幫會。我們要成為一把刀,一把能刺穿任何敵人的尖刀!不服者,欺我兄弟者,叛我幫會者,趙三,就是他的下場!”
一番話,擲地有聲,充滿了鐵與血的意誌。
混亂,被鎮壓了。恐懼,被轉化為了敬畏。迷茫,被一個清晰而血腥的目標所取代。
在場的長老和堂主們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決絕。他們緩緩地,單膝跪地。
“恭迎陳堂主,為我四海幫新龍頭!”
“恭迎龍頭!”
“恭迎龍頭!”
山呼海嘯般的跪拜聲中,陳長安靜靜地站著,麵無表情。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個隻需要報恩的青年陳默。
他是四海幫的龍頭,是背負著血海深仇的梟雄,陳長安。
……
當夜,陳長安獨自一人站在四海幫總堂最高的飛簷之上,俯瞰著腳下這座燈火輝煌的長安城。
夜風如刀,吹動著他的衣袂,卻吹不散他眼中的冰冷。
白日裏,他雷厲風行地整頓幫務,將原有的堂口體係打亂重編,設立了情報、行動、後勤、內衛四個部門,各司其職,互不幹涉又相互監督。他將那些散漫的幫眾,按照軍隊的編製進行訓練,賞罰分明,紀律嚴明。
一個鬆散的江湖幫會,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一個紀律嚴明、目標明確的準軍事集團蛻變。
這一切,都隻是開始。
他的目光穿透層層疊疊的屋簷,望向皇城的方向。他知道,血刀門背後站著三皇子李恪。殺司徒梟,隻是複仇的第一步。真正的敵人,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子,是這盤錯綜複雜的權力棋局。
他甚至能感覺到,在長安城的某些陰暗角落裏,還有比血刀門更神秘、更危險的眼睛在注視著他。比如,那個一直隱藏在幕後,連血刀門都要向其購買情報的“天機閣”。
秦叔的死,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心中最後一道枷鎖,也讓他看清了這個世界的殘酷真相。
弱,就要任人宰割。想要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想要為至親複仇,就必須站在權力的頂峰,成為執棋的人,而不是棋子。
他的手,緩緩握住了腰間的劍柄。劍柄冰冷,一如他的內心。
“秦叔,你看著。”
他輕聲呢喃,聲音被夜風吹散。
“這長安城,這天下,我陳長安,要定了。”
月光下,他的眼神裏再無一絲一毫的迷茫與溫情,唯有如萬年玄冰般的殺意,和如山嶽般沉重的責任。
潛龍已出淵,四海將歸心。而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長安城的上空,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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