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05 更新時間:25-11-28 09:03
月涼如水,浸透了別院周圍的每一寸土地,也浸透了司徒梟那顆由盛怒轉為驚疑,再由驚疑轉為恐懼的心。
他像一頭被困在陷阱裏的猛虎,每一次咆哮都顯得那麼無力。親信在陷阱和箭雨中一個個倒下,那熟悉的刀法,那精準到令人發指的配合,無一不在告訴他,這背後是一個冷靜到可怕的頭腦在操控。他,司徒梟,縱橫江湖半生,視人命如草芥的梟雄,竟成了別人棋盤上被隨意撥弄的棋子。
這種認知,比刀劍加身更讓他感到屈辱和冰冷。
“出來!鼠輩!給本門主滾出來!”
他的嘶吼在寂靜的林間回蕩,隻換來幾聲夜梟的悲鳴。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不僅是身體的,更是精神的。他引以為傲的刀法,在無窮無盡的騷擾和消耗麵前,變得笨拙而遲滯。
就在他心神即將崩潰的邊緣,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從最濃重的陰影裏走了出來。
沒有刻意收斂氣息,也沒有刻意散發威壓。他就那麼靜靜地走著,仿佛不是踏在滿地狼藉的戰場上,而是走在自家後院的月下。他身上那件普通的青衫,沾染了些許塵土和血跡,卻絲毫掩蓋不住那份淵渟嶽峙的從容。
陳長安。
他的出現,仿佛按下了某個開關,周圍所有的殺機都瞬間平息。弓箭手隱去了身形,陷阱的威脅仿佛也消失了。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和司徒梟,隔著十步之遙,遙遙相對。
“是你。”司徒梟的嗓子幹得像要冒火,握刀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他死死盯著陳長安那張年輕卻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的臉,心中翻江倒海。他想不通,這個幾個月前還隻能在自己麵前倉皇逃竄的螻蟻,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長成了一頭能將自己逼入絕境的蒼龍。
“是我。”陳長安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根冰錐,直刺司徒梟的耳膜。“司徒梟,你記不記得,雁門關外,有一個被你一刀斃命的老者?”
司徒梟一愣,隨即嗤笑起來,笑聲中帶著瘋狂和不屑:“老者?我殺的人多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哪記得那麼多螻蟻的名字!怎麼,他是你爹?”
“他不是。”陳長安搖了搖頭,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他教我寫字,教我做人,在我快餓死的時候,把他最後一個饅頭給了我。我叫他秦叔。”
秦叔。
這兩個字,像兩柄重錘,狠狠砸在陳長安的心上。那座用冰冷和仇恨築起的高牆,在這一刻,裂開了一道縫隙。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情感,如同決堤的洪水,在他的腦海中奔湧咆哮。
他看到了那個昏暗的茅屋,秦叔握著他的手,一筆一劃地教他寫下“人”字,口中念叨著:“長安,做人,要頂天立地。”
他看到了那個雪夜,秦叔用自己瘦弱的身體,為他擋下刺骨的寒風,把唯一的破棉被都蓋在了他身上。
他看到了血刀門的山門前,秦叔那蒼老而決絕的背影,那把貫穿他胸膛的刀,刀身上,還刻著血刀門的猙獰標記。
“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從陳長安的喉嚨深處迸發出來。那不是憤怒的咆哮,而是靈魂被撕裂時的悲鳴。他的雙眼瞬間變得赤紅,那股冰冷的殺意,在這一刻被熾熱的悲憤所點燃,化作了足以焚盡一切的烈焰。
司徒梟被他身上驟然爆發的氣勢所懾,竟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那是一種混合了無盡痛苦、刻骨仇恨和同歸於盡決絕的眼神。
“找死!”
驚懼之下,司徒梟的凶性被徹底激發。他不再保留,將體內殘存的真元毫無保留地灌注於手中長刀。刀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一道凝若實質的刀罡衝天而起,帶著撕裂夜空的霸道氣息,朝著陳長安當頭劈下。
這一刀,是他畢生功力的凝聚,足以開山裂石,斬斷江河。
麵對這毀天滅地的一擊,陳長安沒有閃避。
他隻是緩緩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體內,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蘇醒。那是《混元先天功》運轉到極致,與他的意誌、他的情感、他的悲傷、他的憤怒完美融合後誕生的力量。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精血正在燃燒,化作最純粹的燃料,將這股力量推向一個他從未企及過的高峰。
“蟄龍……驚夢!”
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仿佛來自九幽深處。
隨著他掌心推出,周圍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空。一掌,看似緩慢輕柔,卻蘊含著蟄伏千年、一朝驚醒的恐怖龍威。掌影過處,空間都似乎微微扭曲,一頭由無盡殺意和悲憤凝聚而成的黑色蛟龍虛影,盤旋著,咆哮著,迎向了那道霸道絕倫的刀罡。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隻有一聲令人牙酸的“嗤啦”聲,仿佛滾油潑在了寒冰之上。
司徒梟的刀罡,那足以傲視江湖宗師的刀罡,在接觸到黑色蛟龍的瞬間,便如春雪遇驕陽,迅速消融、瓦解。蛟龍長驅直入,重重地印在了司徒梟的胸口。
“噗——”
司徒梟如遭雷擊,整個人倒飛出去,沿途撞斷了數棵合抱粗的大樹,最終重重地摔在地上,噴出一大口混雜著內髒碎塊的鮮血。他的胸骨已然盡碎,心脈被一股狂暴無匹的力量徹底震斷。
大宗師巔峰的司徒梟,就這麼一招,敗了。
陳長安站在原地,身體微微晃動。燃燒精血的後遺症開始顯現,臉色蒼白如紙,冷汗浸透了衣背。但他沒有倒下,那雙赤紅的眼睛,依舊死死鎖定著遠處那個在地上抽搐的身影。
他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司徒梟的心髒上。
“你……你究竟……是誰……”司徒梟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問道。他不明白,這世上怎會有如此霸道的掌法,如此決絕的殺意。
陳長安走到他麵前,蹲下身,冰冷的目光俯視著這個即將斷氣的仇人。他沒有回答司徒梟的問題,隻是用一種近乎耳語的音量,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叫陳長安。我叔父的名字,叫秦安。”
“你……殺了我……快……”司徒梟的眼中充滿了恐懼,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
陳長安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近乎殘忍的平靜:“不。殺了你,太便宜你了。”
他從懷中,緩緩抽出了那柄陪伴他已久的劍。劍身在月光下,反射著森然的寒光。
“我要你帶著我叔父的名字,去地獄裏,日日懺悔,夜夜煎熬。”
說完,他手腕一翻,劍光如練,幹脆利落地劃過了司徒梟的喉嚨。
血,噴湧而出,染紅了身下的泥土。
一代梟雄,司徒梟,睜著那雙充滿不甘和恐懼的眼睛,徹底失去了聲息。
大仇得報。
陳長安站起身,看著司徒梟的屍體,心中卻沒有預想中的狂喜,也沒有絲毫的輕鬆。那股支撐著他一路走來的滔天恨意,隨著仇人的死亡,也仿佛被抽空了。
世界,在這一刻變得異常安靜。
他能聽到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能聽到遠處同伴們壓抑的喘息聲,能聽到自己心髒空洞而沉重的跳動聲。
一種巨大的、無邊無際的空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贏了,可秦叔回不來了。
他勝了,可那個在茅屋裏教他寫字的老人,永遠地消失了。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夜空中那輪清冷的明月。月光灑在他臉上,映不出絲毫喜悅,隻有一片化不開的悲涼與茫然。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司徒梟的屍體,忽然微微一凝。
在司徒梟因衣襟被血浸透而敞開的脖頸處,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裏,他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印記。
那是一個紋身,或者說,更像是一個烙印。圖案很詭異,像是一隻扭曲的、長著翅膀的眼睛,周圍環繞著某種古老而邪惡的符文。這個印記,他從未在任何江湖門派中見過,更不屬於血刀門。
它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陰冷氣息,讓陳長安剛剛突破的宗師修為,都感到一絲本能的不適。
這東西是什麼?
陳長安的心中,剛剛平息的湖麵,再次投下了一顆石子。
司徒梟的背後,難道還有其他人?或者說,血刀門的崛起,乃至秦叔的死,背後還隱藏著更深的秘密?
他蹲下身,用劍尖小心翼翼地挑開司徒梟的衣領,將那個詭異的烙印看得更加清楚。烙印的線條暗紅,仿佛是用某種特殊的血液混合著秘法烙印而成,透著一股不祥的意味。
他沒有動這個烙印,隻是將它深深刻在了自己的腦海裏。
複仇的火焰或許已經熄滅,但一縷新的、更加凝重的疑雲,卻在他心中悄然升起。
他站起身,收劍入鞘。
“清理戰場,收殮兄弟。”他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冷靜,隻是多了一絲沙啞,“我們……回家。”
說完,他轉身,不再看司徒梟的屍體一眼,邁步向林外走去。
月光將他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那背影裏,有複仇後的疲憊,有失去至親的悲傷,有對未來的迷茫,也有一絲因新發現而燃起的、更深沉的警惕。
長安城,還在等著他。而新的風暴,似乎已在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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