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87 更新時間：25-12-14 19:08
黃沙，無盡的黃沙。
自翻越祁連山脈，踏入這片被稱為“死亡之海”的戈壁，陳長安已有半月未見過成片的綠色。烈日如火，將空氣炙烤得扭曲，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一口滾燙的沙礫。他體內的真元在《混元先天功》的運轉下，化作一股清涼的細流，滋養著五髒六腑，這才讓他免於脫水而亡的厄運。
這便是“半步築基”的妙用。真元雖微，卻已非單純的內力，它更貼近天地本源，能於細微處調動一絲一縷的水汽，維持生機。但即便如此，**的疲憊與精神的孤寂，仍是如影隨形的酷刑。
這一日，當夕陽將天邊染成一片壯麗的血色時，陳長安的瞳孔猛地一縮。
在地平線的盡頭，在那片被熱浪扭曲的視野盡頭，竟浮現出一抹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黛色。
是綠洲！
這個發現如同一劑強心針，瞬間驅散了所有的疲憊。他催動真元，腳下發力，身形如一道離弦之箭，朝著那片生命的希望疾馳而去。
越是靠近，綠洲的輪廓便越是清晰。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泊，如同一塊鑲嵌在黃綢緞上的翡翠，湖邊生長著幾叢頑強的胡楊和紅柳。而就在湖邊，一個身影吸引了陳長安的全部注意。
那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身穿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衫，正蹲在湖邊。他麵前漂浮著一個由水汽凝聚而成的小小漩渦，漩渦中，清水自動分離出泥沙，變得清澈無比，然後彙入他腰間的一個水囊。
控水術？
陳長安的腳步悄然放緩，身形融入了沙丘的陰影之中。他心髒微微一縮，這絕非武道範疇！內力再高深，也隻能是隔空取物，斷不可能如此精妙地操控水元素，將其分離、凝聚。這，便是李忘生師父所說的“法術”！
少年似乎並未察覺到他的到來，專注地收滿了水囊，這才站起身，長舒了一口氣。他麵容清秀，但嘴唇幹裂，臉色帶著一絲病態的蒼白，顯然修行也耗費了他不少心神。
“出來吧，朋友。”少年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陳長安耳中，“既然來了，何必躲藏？這戈壁之上，能遇到活人，總比遇到妖獸要好。”
陳長安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自己的收斂氣息的本事，在武道宗師中已是頂尖，竟被這個修為看似不高的少年察覺。他不再隱藏，緩緩從沙丘後走出，雙手攤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
“在下陳長安，路過此地，並無惡意。”他的聲音平靜而沉穩。
少年警惕地轉過身，看到陳長安的一瞬間，眼神中閃過一絲驚疑。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沒有真元的波動，但那股如淵渟嶽峙的氣勢，卻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壓抑。這是一種純粹的、千錘百煉的武道意誌。
“林越。”少年報上名字，依舊保持著距離，“你也是……去昆侖的？”
“正是。”陳長安點頭。
兩人對視片刻，都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同類人的氣息——孤獨，且目標明確。林越的警惕心漸漸放下，指了指湖邊的一片空地：“天色不早了，今夜在此歇息如何？兩人作伴，也能防備些夜間出沒的沙蠍。”
“正合我意。”
夜幕很快降臨，戈壁的溫差極大，白日的酷熱被刺骨的寒意取代。一堆篝火在湖邊燃起，噼啪作響，驅散了黑暗與寒冷。
陳長安撕下一塊風幹的牛肉，遞給林越。林越也不客氣，接過來就啃，顯然是餓極了。
“多謝。”他含糊地說道，“我這幾天全靠運氣捕食幾隻沙鼠，早就膩了。”
“你一個人走這條路？”陳長安問道，看似閑聊，實則是在探尋信息。
“嗯。”林越歎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家裏遭了災，僥幸逃出來，聽說昆侖山有仙緣，便想來碰碰運氣。可惜，我資質太差，入門太晚，如今煉氣三層，在這修真界裏，不過是螻蟻罷了。”
“煉氣三層？”陳長安抓住了這個陌生的詞彙。
林越看了他一眼，有些驚訝：“你……不是修士？那你如何去昆侖？那裏的禁製，凡人可進不去。”
“我是個武者。”陳長安坦然道，“一位高人指點，說我或可”由武入道”，才讓我來此一試。”
“由武入道？”林越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傳說中真的存在！武道修至凡俗極致，以無上武道意誌破開天地玄關，凝結道種，踏入仙途！前輩，你……你至少是宗師境界了吧？”
他終於明白陳長安身上那股壓迫感的來源了。那是純粹的武道意誌凝練而成，對於他們這些依賴天地靈氣的修士而言，這種意誌力同樣具有威懾力。
“勉強算吧。”陳長安不置可否，話鋒一轉，“小兄弟，可否與我講講這修真界的事？我對這個世界，知之甚少。”
林越顯然是個話癆，又兼之對陳長安這位傳說中的“武道宗師”充滿好奇，便竹筒倒豆子般地將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前輩，你有所不知，如今這世道，靈氣稀薄，早已不是上古時期那般修士遍地走了。我們這種無門無派的散修，更是寸步難行。”林越往火堆裏添了根柴，神情有些黯然，“修煉，靠的是靈氣。靈氣濃鬱之地，如名山大川、洞天福地，早已被各大宗門占據。我們散修，隻能在靈氣稀薄的荒野之地苦苦掙紮，吸進體內的靈氣駁雜不純，進境慢得可憐。”
“那丹藥呢？”陳長安想起了武俠世界中的靈丹妙藥。
“丹藥？”林越苦笑一聲，“前輩，你還真是天真。一顆最基礎的”聚氣丹”，在坊市裏至少要五十兩銀子，而且還是有價無市。那可是我們這些煉氣期修士一個月的嚼用！更別提那些能提升境界的丹藥了，每一顆都足以引發一場血戰。我……我之前好不容易湊齊材料，煉製了一爐”淬體液”，結果就被三個散修盯上，若不是拚著丹田受損，用了一張”爆火符”，早就屍骨無存了。”
陳長安默默聽著，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原以為，自己從零開始，一步步走到宗師之境，已是艱辛無比。沒想到，這修真界的“內卷”程度，比之江湖，有過之而無不及。資源，成為了決定一切的關鍵。沒有靈氣，沒有丹藥，空有天賦和毅力，也不過是空中樓閣。
“那各大宗門呢？”陳長安繼續問道。
“宗門林立，弱肉強食。”林越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敬畏與恐懼，“中原以蜀山劍派、昆侖派為首，皆是傳承萬年的仙家巨擘。東海有蓬萊仙島，南疆有拜月教，西蜀還有蜀山。我們這些散修，在他們眼中，與路邊的野草無異。聽說，這次昆侖秘境開啟，各大宗門都會派遣精英弟子前來爭奪機緣。我們這些散修，能跟在後麵喝口湯，就算天大的造化了。”
說到這裏，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壓低了聲音：“前輩，我勸你一句，你雖然是武道宗師，但”由武入道”前路未卜，最好還是低調些。我聽說，這次連魔道的人也來了，尤其是那個”血神教”，手段狠辣無比，最喜歡拿修士和凡人當血祭。他們似乎也在尋找什麼東西。”
血神教！
陳長安的心猛地一沉。李忘生師父的警告言猶在耳，沒想到這麼快就再次聽到了這個名字。看來，這股邪魔勢力，已經滲透到了昆侖。
“多謝提醒。”陳長安鄭重道。
他看著眼前這個名叫林越的少年，雖然修為低微，卻給了他最寶貴、最真實的信息。他終於明白，自己即將踏入的，是一個怎樣殘酷而真實的世界。自己最大的優勢，是那身遠超常人的戰鬥經驗、堅如磐石的武道意誌，以及《混元先天功》這門玄奧的功法。但劣勢也同樣明顯：沒有根基，沒有資源，對這個世界的規則一無所知。
“半路出家”，這四個字沉甸甸地壓在了他的心頭。
“前輩，你那是什麼功法？”林越好奇地打量著陳長安，“我感覺你體內的氣息很奇特，不像真元，但又比內力精純得多。”
“一門殘缺的養生功法罷了。”陳長安含糊帶過。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灑在湖麵上時，兩人準備分道揚鑣。
“陳前輩，此去昆侖，路途艱險，望你珍重。”林越對著陳長安深深一揖。
“你也是。”陳長安看著他，忽然從懷中取出一小袋金葉子，遞了過去，“這些你拿著，或許能換上幾顆丹藥。”
林越頓時愣住了，連連擺手：“不不不，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拿著。”陳長安的語氣不容置疑，“就當是你昨晚那番話的酬勞。在這世上，信息，有時比黃金更珍貴。”
見陳長安態度堅決，林越隻好紅著臉收下，眼中滿是感激。他從脖子上取下一塊用紅繩穿著的、毫不起眼的黑色石頭，塞到陳長安手裏：“前輩，我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這塊”引磁石”是我偶然得到的，據說在昆侖山脈某些磁場紊亂的地方，能指明方向。就當……就當是我回贈你的禮物吧。”
陳長安掂了掂那塊石頭，入手微沉，並無奇特之處。他沒有推辭，點了點頭：“多謝。”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祝福。然後，他們轉身，選擇了不同的方向，身影漸漸消失在茫茫戈壁之中。
陳長安握著那塊尚有餘溫的引磁石，心中卻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修真界，靈氣稀薄，丹藥珍貴，門派林立，弱肉強食……還有虎視眈眈的血神教。
前路，比他想象的，還要艱險百倍。
他抬頭望向遠方那座在晨曦中若隱若現的巍峨聖山，眼神中的迷茫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無論前路如何荊棘密布，他都必須走下去。
為了秦叔的仇，為了驚龍堂的兄弟，為了與蘇輕言的三生之約，也為了這蒼生，免遭浩劫。
他邁開腳步，身影如一柄逆風而行的利劍，堅定地刺向了那片象征著仙道與未知的昆侖山脈。而那塊黑色的引磁石，在他掌心，似乎微微發燙，仿佛在預示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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