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15 更新時間：25-12-16 09:09
夜，深如墨。
驚龍府的核心密室之內，燈火搖曳，將三道身影拉得忽長忽短，映在冰冷的石壁上，宛如沉默的山巒。空氣仿佛凝固，燭火的跳動都帶著幾分滯重，每一次“噼啪”的輕響，都像是在叩問著沉重的心事。
陳默坐在主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塊溫潤的玉佩。玉佩的紋路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愈發神秘，仿佛蘊藏著一片星辰大海。他的目光平靜，卻深不見底，像一口古井，映不出燈火，隻餘下無盡的幽邃。
“我要走了。”
終於，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像一塊巨石投入靜水，瞬間打破了室內的死寂。
對麵的張虎猛地抬起頭，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錯愕與不解，濃密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默哥？去哪？發生什麼事了？”他的聲音洪亮，此刻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可以跟陳默上刀山下火海，卻無法接受這樣一句突如其來的告別。
坐在張虎身旁的林晚照，則要鎮定許多。她一身素雅長裙，清麗的容顏在燭光下顯得有些蒼白。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陳默，那雙總是帶著幾分聰慧與狡黠的眸子裏，此刻寫滿了複雜。她似乎早已料到這一刻，但當它真的來臨時，那份沉甸甸的重量，還是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陳默的目光從兩人臉上一一掃過，心中湧起一陣**，也帶著一絲決絕的歉意。這些人，是他在這個異世界裏最深的羈絆，是他用鮮血和汗水換來的家人。可他必須走。
“為了玉佩上的秘密，也為了……那一步之遙。”陳默緩緩說道，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我如今的修為，大宗師巔峰，半步築基。這個”半步”，如同一道天塹，困住了我。我嚐試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窮盡了武道典籍，卻始終無法踏出那最後一步。”
他頓了頓，拿起桌上的茶杯，早已冰涼的茶水被他一飲而盡，仿佛在飲下所有的掙紮與不舍。
“直到最近，我才隱約明白，這道坎，不在武道，而在天地。老道士留下的玉佩，並非凡物，它指向的，是一個武道之外的天地。而那個方向，在西邊。”他的目光投向西方，仿佛能穿透這厚重的牆壁，看到那片廣袤而未知的土地，“長安城裏的風波，朝堂上的暗流，甚至江湖中的仇殺，與那即將到來的真正”大潮”相比，不過是池塘裏的漣漪。我必須去尋找到答案，不僅是為了我自己，更是為了”驚龍”，為了你們。”
林晚照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她終於開口，聲音清冷而柔韌：“所以，你把我們都算計進去了？建立”驚龍”，攪動長安風雲，甚至不惜與那些大人物為敵，都隻是為了給我們留下一個足夠堅固的”巢”，好讓你安心遠行？”
她的眼神很銳利，直刺陳默內心最深處。
陳默沒有回避，坦然地點了點頭：“是，也不是。”驚龍”的初衷，是為了自保，為了有一個能安身立命的家。但當我意識到自己的瓶頸和那未知的危機時，它確實成了我最大的後顧之憂，也成了我必須托付的責任。我走之後，”驚龍”不能散，反而要更強，更隱秘。”
他從懷中取出兩樣東西，輕輕推到桌子中央。
一枚玄鐵令牌，通體漆黑，上麵用古篆刻著一個猙獰的“龍”字，正是“驚龍”的最高信物——驚龍令。
另一塊，則是一麵小巧的虎符，黃銅鑄造，一半虎頭，一半虎尾，合在一起方能調動“驚龍”麾下最精銳的“虎賁”銳士。
“晚照，心思縝密，謀定後動，”驚龍”的內務、情報、財源，以後交給你。”陳默將驚龍令推到林晚照麵前，“你的智慧，是”驚龍”的頭腦。記住，潛龍在淵，伺機而動。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與朝堂那些老怪物徹底撕破臉，積蓄力量，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林晚照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握住那枚冰冷的驚龍令。令牌的重量，仿佛瞬間壓在了她的心上。她抬起頭，眼中水光微閃，卻倔強地沒有讓它落下：“我明白。驚龍在，家就在。等你回來。”
陳默欣慰地笑了笑，又將虎符推向張虎。
“虎子，你性子直，勇猛無雙，但謀略不足。”驚龍”的武力、護院、征戰，以後由你總領。聽晚照的調度，她讓你打誰，你就打誰，別問為什麼。你的拳頭，是”驚龍”最鋒利的矛，也是我們最堅實的盾。”
張虎虎目含淚，一把抓過虎符，緊緊攥在手心，鐵打的漢子此刻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他重重地點了點頭，那一下，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這是我為你們留下的應對方略。”陳默又將一封厚厚的信封推了過去，“裏麵是我對朝堂各方勢力的分析，以及幾處可能爆發的危機的應對之法。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打開。記住，我的最終目的，是讓”驚龍”成為一股誰也無法忽視，卻又誰也輕易動不了的暗流。”
他站起身，最後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天快亮了，我該走了。”
“默哥！”張虎猛地站起，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句，“保重！一定要……回來！”
林晚照也站了起來，她走到陳默麵前，踮起腳尖，輕輕為他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衣領。這個動作，自然而親昵，帶著一種超越生死的默契。
“西境苦寒，風沙漫天，不比長安。照顧好自己。”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根羽毛，輕輕搔刮在陳默的心上。
陳默心中一暖，點了點頭，轉身大步走出了密室。他沒有回頭，因為他怕一回頭，那份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決絕就會瞬間崩塌。
他沒有走府邸的正門，而是身形一晃，如一隻夜梟，悄無聲息地掠過屋脊，幾個起落間，便已出現在了長安城的城牆之上。
天邊，已經泛起了一抹魚肚白。沉睡了一夜的雄城，正從黑暗中緩緩蘇醒。
陳默站在高高的城樓上，任由清晨的冷風吹拂著他的衣袂和長發。他俯瞰著腳下這座熟悉的城市。
街道上，已經有了早起的商販，點起了昏黃的燈籠，準備開始一天的營生。遠處，朱雀大街的輪廓在晨曦中若隱若現，那是長安最繁華的地方，他曾與林晚照並肩走過，看盡人間煙火。更遠處，皇城的角樓巍峨聳立，像一頭沉默的巨獸，裏麵藏著無數的心機與博弈。
他的目光掃過一座座建築，一個個街角。
那座酒樓，他曾與林晚照憑欄遠眺，指點江山，暢想未來。
那條長街，他曾與張虎並肩禦敵，血染戰袍，結下生死之交。
那個不起眼的巷口，秦叔的身影仿佛還站在那裏，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憨厚地笑著對他說：“默子，趁熱喝。”
一幕幕，一幀幀，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過。初來乍到的迷茫，掙紮求生的艱辛，快意恩仇的灑脫，還有……那份失而複得的溫暖與歸屬感。
這裏，有他的兄弟，他的紅顏，他的家。
可這裏，也困住了他的道。
他閉上眼，感受著體內那磅礴如海的內力。這股力量，足以讓他笑傲江湖，成為萬人敬仰的武道宗師。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在這片力量的頂端，有一層無形的壁障。他就像一個被困在水晶球裏的巨人，看得到外麵的世界，卻怎麼也無法衝破束縛。
而那塊玉佩，那幅星圖，以及老道士臨終前那充滿深意的眼神，都在告訴他，答案在遠方。
一種巨大的孤獨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即將告別這一切，孤身一人，走向一個完全未知的、充滿凶險的世界。西出陽關，無故人。
他緩緩睜開眼，眼中的迷惘與不舍已然褪去，隻剩下如西境冰川般冷冽的堅定。他伸手，輕輕觸摸了一下腰間的玉佩。一絲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溫熱感從玉佩上傳來，仿佛在回應他的決心，又像是在為他指引著方向。
“原來，源頭在那裏。”他輕聲自語。
與此同時，他仿佛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竹筒，這是他離開密室前，悄悄交給林晚照的另一個東西。裏麵隻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一行字：“若見天有異象，星軌錯亂，務必固守，靜待我歸。”
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個，也是最隱晦的一個伏筆。那來自玉佩的感應，那對未知的危機，他總覺得與天上的星辰有關。
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座在晨光中逐漸煥發生機的雄城，將所有的記憶與情感都深深地刻印在心底。
然後，他毅然轉身。
沒有回頭，沒有告別。
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下城牆，融入了熹微的晨光之中。他沒有走城門，而是在一處偏僻的角落，再次騰身而起，幾個閃爍，便消失在了城牆外的官道盡頭。
長安城，依舊在沉睡與蘇醒間徘徊。沒有人知道，就在這個平凡的黎明，那個攪動了整個京城風雲的“驚龍”之主，已經悄然離去。
他留下的，是一個龐大的勢力，一份沉重的托付，和一個未竟的約定。
他帶走的，隻有一柄劍，一塊玉，和一顆追尋大道的、孤寂的心。
西行的漫漫長路，就此展開。前路是黃沙是戈壁，是妖魔是鬼魅，他一無所知，卻也無所畏懼。
因為，在他的身後，是家。在他的前方，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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