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91 更新時間:25-12-25 09:15
風雪如晦,天地一色。
祁連山脈的雪嶺深處,寂靜得仿佛是神明遺棄的荒原。這裏的寒冷並非僅僅是氣象學上的低溫,而是一種能夠滲透骨髓、凍結靈魂的死寂。
陳默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及膝的積雪中,呼出的白氣在麵前瞬間凝結成霜渣,墜落塵埃。他的左臂無力地垂在身側,那是與雪域巨猿那一戰留下的代價——經脈受損,肌肉撕裂,若非《混元先天功》護體,這條胳膊恐怕早已廢了。
但他沒有停下。
胸前的玉佩,那塊自穿越之日起便伴隨他、一直被他視為普通信物的老道士遺物,此刻正散發著一種奇異的溫熱。這熱量並不灼人,卻在周圍極寒的壓迫下,為他護住了心口最後一點生機。
“就在前麵……”
陳默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透過漫天飛舞的雪幕,死死盯著前方那座看似平常的山崖。
按照常理,那裏應該是一處絕地。祁連山脈鬼斧神工,無數雪峰如利劍指天,唯獨那處山崖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凹陷,仿佛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硬生生挖去了一塊。
隨著他的靠近,周圍的風雪似乎停滯了一瞬。
不是風向的改變,而是“存在”層麵的剝離。陳默敏銳地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氣息正在不受控製地外泄,卻又在觸碰到那處凹陷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就是陣法。
哪怕他在江湖上已是一代宗師,哪怕他半隻腳踏入了武道的巔峰,此刻麵對這種源自上古修真界的手段,依然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這就是凡人與仙人的鴻溝嗎?
陳默停下腳步,靠在一塊覆滿積雪的岩石上,大口喘息。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勢,帶來一陣鑽心的刺痛。
他顫抖著手,從懷中摸出了那塊玉佩。
玉佩通體溫潤,呈青碧色,上麵雕刻著繁複的雲紋,中央鑲嵌著一顆黯淡無光的石核。在經曆了剛剛那場心魔幻境的洗禮後,這石核此刻竟然隱隱泛起了一絲微弱的紅光,如同心髒般律動。
“老師父……你究竟給我留了什麼東西?”陳默低聲呢喃,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破廟裏的初遇,老道士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眸,還有那句“有緣自會相見”。那時候他以為這隻是一次普通的江湖際遇,是一次武學傳承的開端。直到一路走來,從長安到河西,從大漠到雪山,這塊玉佩一次次在關鍵時刻出現異動,指引方向,甚至護佑心神。
如果說之前的武道是他立足這個世界的根基,那麼這塊玉佩,就是連接他與那個更神秘、更宏大世界的鑰匙。
陳默握緊玉佩,將其貼在那處絕境的山崖石壁上。
沒有想象中驚天動地的轟鳴,也沒有光芒萬丈的特效。
就在玉佩觸碰到石壁的刹那,陳默感覺自己仿佛將一塊燒紅的烙鐵按在了冰塊上。一股龐大的吸力猛然從玉佩中爆發,不是吸食他的血肉,而是在瘋狂抽取他體內殘存的氣血與真元。
“唔!”
陳默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僵。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打開的閥門,體內的力量正隨著那條看不見的通道洶湧而出,灌入玉佩之中。
痛。
經脈如同被生拉硬拽,丹田空虛帶來的眩暈感讓他差點栽倒在地。但他知道不能停,這是破陣的代價,也是進入那個世界的“門票”。
“想要成仙,先要做人;想要問道,先舍凡身。”
腦海中不知為何浮現出老道士的一句戲言。陳默嘴角勾起一抹慘笑,眼神卻變得前所未有的狠厲。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玉佩之上,強行催動《混元先天功》,將體內每一絲力量都壓榨出來,注入這最後的博弈中。
嗡——
一聲低沉的顫鳴,從玉石與岩壁的接觸點蕩開,瞬間席卷了整座雪山。
這一刻,漫天風雪仿佛凝固了。
陳默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那處原本死寂的絕壁凹陷處,空間像水波一樣蕩漾開來,一層層灰色的霧氣從虛空中被剝離、消散。
那是幻陣。
在這層足以困死大宗師強者的迷障之下,真實的景象終於顯露真容。
那不再是冰冷的岩壁,而是一扇巨大的、由整塊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石門。石門高逾十丈,上麵沒有繁複的花紋,隻有無數道深淺不一的劍痕,每一道劍痕都透著一股蒼涼孤絕的劍意,直衝鬥牛。
而在石門的正中央,有一個與陳默手中玉佩形狀完全契合的凹槽。
“昆侖之墟……”
陳默看著石門頂端那四個古篆大字,心中震顫。這四個字並非刀刻斧鑿,而是用手指直接在堅硬的黑曜石上書寫,筆鋒轉折間,竟引動周圍天地靈氣隱隱震顫。
這就是傳說中的萬神之鄉,華夏龍脈之源嗎?
手中的玉佩光芒漸漸斂去,那種吞噬他氣血的感覺也隨之消失。陳默身形一晃,差點跪倒在雪地裏。他大口喘息著,貪婪地呼吸著稀薄而冰冷的空氣,感受著體內那近乎幹涸的經脈。
這一下破陣,幾乎抽幹了他八成的力量。現在的他,哪怕是一個普通的江湖三流劍客,都能輕易取走他的性命。
但他的眼睛卻亮得嚇人。
既然找到了門,剩下的路,爬也要爬過去。
陳默扶著岩壁,一步步挪向那扇巨大的石門。當他真正站在石門前時,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壓迫感讓他幾乎窒息。這不僅僅是一扇門,更像是一座鎮壓著什麼恐怖存在的豐碑。
他注意到石門右側刻著一行極小的銘文,字跡潦草,似乎是在極度匆忙中留下的:
“末法之世,靈氣枯竭。以此陣封絕昆侖,留一線生機以待來者。後人入此門,當知:仙路非坦途,長生是詛咒。”
陳默愣住了。
長生是詛咒?
在這個世人皆求長生的江湖,在這個為了突破宗師境界而不惜一切的武道世界,這行字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振聾發聵。
刻下這行字的人,究竟是站在何等高度的存在?他為何會留下這樣充滿絕望的警告?
陳默伸出手,指尖輕輕**著那冰冷的銘文。觸感粗糙,帶著歲月的斑駁。他能感受到刻字者當時的心境——那是一種看透了繁華盡頭,唯有蒼涼相伴的孤獨。
“詛咒也好,坦途也罷。”陳默收回手,目光穿過石門那半開的縫隙,看向門後那片未知的昏暗,“我隻知道,若連這扇門都不敢推開,我陳默,永遠隻是那個在紅塵中打滾的螻蟻。”
他深吸一口氣,將體內僅剩的一絲真元彙聚於雙腿,側身,擠進了那道半開的石門縫隙。
在穿過石門的一瞬間,陳默感覺仿佛穿過了一層水膜。
極寒的風雪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洋洋的氣流,夾雜著淡淡的草木清香和泥土的芬芳,撲麵而來。
陳默睜開眼,瞳孔驟然收縮。
此時此刻,他正站在一處懸崖邊緣。懸崖之下,不再是冰天雪地,而是一方巨大的、被群山環抱的山穀。
這哪裏是荒涼的雪域?
這分明是一處被時光遺忘的世外桃源。
此時正值外界隆冬,但這山穀之中,竟然綠草如茵,繁花似錦。巨大的參天古木遮天蔽日,樹冠之上結滿了不知名的奇珍異果,散發著瑩瑩寶光。一條奔騰的河流如玉帶般蜿蜒穿過山穀,河水清澈見底,甚至能看到遊魚在水中嬉戲。
而在山穀的最中央,懸浮著一座倒金字塔狀的島嶼,島上雲霧繚繞,隱約可見亭台樓閣的輪廓,宛如神話中的仙宮。
最讓陳默感到震撼的,不是這些景色,而是空氣。
這裏的空氣,粘稠得仿佛是有實質的液體。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覺到一股精純至極的能量順著毛孔鑽入體內,那種舒爽感,甚至比服用極品丹藥還要強烈百倍。
這就是靈氣。
這就是修真者的世界。
外界武者苦苦爭奪的“氣感”,在這裏,竟然隻是最基礎的空氣。兩個世界的差距,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陳默站在懸崖邊,衣衫襤褸,滿身血汙,與這仙境般的景色格格不入。但他眼中的震撼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冷靜的審視。
因為他看到了,在這美麗景色的深處,並不是完全的祥和。
在那條河流的源頭,似乎盤踞著一具巨大的骸骨,雖然隔著數裏之遙,但那骸骨散發出的凶煞之氣,依然讓陳默體表的傷口隱隱作痛。
在那些參天古木的樹冠間,偶爾會閃過幾道殘影,速度之快,即便是已經大宗師巔峰的他,也無法捕捉清晰。
更讓他心驚的是,在那懸浮仙宮的下方,似乎有一層淡淡的金色光幕籠罩。那光幕上流轉的符文,給他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仿佛一張巨口,隨時準備吞噬一切闖入者。
這裏不是天堂,這裏是一個巨大的生態係統,一個遵循著“弱肉強食”這一至高法則的原始叢林。
所謂的“昆侖之墟”,與其說是修仙者的聖地,不如說是一座巨大的試驗場,或者……一座囚籠。
陳默突然想起了石門上那句話——“長生是詛咒”。
如果身處這靈氣充沛之地,意味著要麵對比外界凶險百倍、千倍的妖獸與危機,那麼對於力量不足者而言,長生,確實可能是一種無盡的折磨。
但他沒有退路。
長安的血色陰影還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秦叔臨死前的眼神,林晚照那充滿期盼又擔憂的目光,都在推著他向前。
既然來了,就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陳默從懷中摸出一枚從西域帶來的幹癟果實,那是他最後的口糧。他幾口吞下,稍微緩解了一下胃部的抽搐,然後盤膝坐下。
並不是為了休息,而是為了感應。
他閉上雙眼,嚐試著用剛剛破陣時那種模糊的感覺,去捕捉這山穀中靈氣的流動規律。
《混元先天功》在體內緩緩運轉。
這一次,不再是艱難的從天地間汲取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感。周圍的靈氣仿佛受到了感召,歡呼雀躍地向他湧來。
痛並快樂著。
幹涸的經脈在靈氣的衝刷下傳來陣陣劇痛,那是重塑經脈的必經之路。陳默咬牙強忍,任由汗水濕透了背脊。
他在嚐試“引氣入體”。這是修真的第一步,也是區分凡人與修士的界限。
雖然他還沒有正式築基,雖然他的身體還是凡胎**,但在這昆侖秘境的入口,在這濃鬱到液化的靈氣滋養下,他正在觸碰那個嶄新的門檻。
不知過了多久。
陳默猛地睜開雙眼,兩道精光在瞳孔深處一閃而逝。
他緩緩站起身,吐出一口濁氣。那濁氣在身前凝聚成一道白練,經久不散。
雖然隻是初步感應,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複。左臂的劇痛減輕了,原本枯竭的丹田裏,重新積蓄了一縷比以往內力更加精純、更加活躍的能量。
那是真元的雛形。
“不愧是昆侖……”陳默喃喃自語,看著自己逐漸恢複力量的雙手,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就在這時,一陣細微的破空聲突然從山穀深處傳來。
陳默警覺地回頭。
隻見遠處那懸浮仙宮的方向,兩道流光如同流星趕月,朝著這懸崖入口疾馳而來。那速度快得驚人,眨眼間便到了近前。
那是兩個人。
或者說,兩個“人形”的飛行物。
他們腳踩一種形似柳葉的法器,周身環繞著淡淡的霞光,身著古樸的青色道袍,長發隨風飛舞,儼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陳默心中一凜,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身體緊繃,做好了隨時暴起發難的準備。
那兩道流光在懸崖上空懸停,緩緩落下。
看清這兩人的容貌後,陳默心中更是微微一沉。
這兩人看起來不過三十許歲,麵容俊朗,皮膚光滑如玉,沒有任何歲月的痕跡。他們的眼神清澈卻冷漠,看陳默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隻偶然闖入自家後院的野狗。
尤其是其中一人,腰間掛著一枚玉牌,上麵刻著一個八卦圖案,隱約散發著強大的氣息。
“煉氣期大圓滿?不……可能是築基初期……”
陳默憑借武者的直覺,敏銳地感知到了對方身上那種如深淵般不可測的力量。那種力量感,遠超他在外界遇到的任何宗師,甚至是半步築基的自己也無法比擬。
這就是真正的修士。
左側那名青袍修士微微皺眉,目光在陳默破爛的衣衫和滿身的血汙上掃過,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哪來的凡人?竟能通過”迷魂陣”?”
他的聲音清越,卻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倨傲,仿佛在質問一個卑微的奴隸。
陳默深吸一口氣,收斂了眼中的殺機,拱手行了一禮。江湖規矩,禮多人不怪,更何況麵對這種未知的高手。
“在下陳默,誤打誤撞至此。不知二位仙師尊姓大名?此地可是傳說中的昆侖?”
“仙師?”右側那名修士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倒是一副會說話的伶俐嘴舌。凡人就是凡人,滿身濁氣,也配稱我等為仙師?”
他沒有回答陳默的問題,而是上下打量著陳默,目光最終停留在陳默胸前那塊已經黯淡下去的玉佩上。
突然,那名修士的眼神變了。
“那是……天璿令?”
他聲音驟然拔高,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另一名修士也猛地轉頭,死死盯著那塊玉佩,原本冷漠的眼中瞬間爆發出貪婪與驚疑交織的光芒。
陳默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退後一步。
一種強烈的危機感湧上心頭。
這兩個人,雖然是修士,但這眼神,和他當年在江湖上遇到的那些殺人奪寶的惡徒何其相似?
甚至更甚。
“看來,這仙路渺渺,第一步怕是也要踩著刀尖走了。”
陳默心中苦笑,但背脊卻挺得更直了。他感受著體內那一縷剛剛生成的微弱真元,感受著身後那廣闊神秘的山穀。
風從山穀吹來,帶著花香,也帶著未知的血腥味。
他站在懸崖邊,身前是未知的修士,身後是全新的世界。
“不管是什麼修仙界,還是江湖……”陳默在心中默默對自己說道,眼神逐漸變得如刀鋒般銳利,“隻要我想活下去,想守護想守護的人,這天,這地,這神,這魔,誰也攔不住我。”
他抬起頭,直視著兩道目光灼灼的修士,嘴角緩緩扯出一抹冷冽的弧度。
“二位既然認得此物,那便是緣分。隻不過,這緣究竟是善緣,還是孽緣……”
陳默右手微微按在劍柄之上,那是他在長安城內鍛造的凡鐵劍,此刻在他掌心,卻傳出一股渴望飲血的顫鳴。
“……那就得看二位的本事了。”
懸崖之上,風聲驟緊。
一場不同於武道江湖的、真正意義上的“仙凡”對決,似乎一觸即發。
而在這劍拔弩張的氛圍下,山穀深處那座懸浮的仙宮上方,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竟隱隱飄過一朵血色的雲彩,遮住了那一輪剛剛升起的暖陽。
昆侖之墟的序幕,在光影交錯間,緩緩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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