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054 更新時間：25-08-06 22:45
——周行視角第一人稱敘述
藍天大廈的頂樓像個被風徹底占據的領地，狂風卷著城市高處的塵埃與寒意，毫無章法地橫衝直撞。它們鑽進袖口、掠過發梢，帶著近乎粗暴的力道撕扯著衣角，讓人站在原地都得卯著勁才能穩住身形。掌心那枚塑料獎牌被我攥得愈發用力，邊緣的棱角本就不夠光滑，此刻更是像細小的刀片，在掌心裏反複碾磨，終於硌出一片清晰的紅痕，連帶著周圍的皮膚都泛起了酸澀的疼。我垂眸看著那抹紅，十二歲那個夏末的傍晚突然撞進腦海——夕陽把天際染成橘紅，周遲舉著這枚剛在區裏短跑比賽贏來的獎牌，額角還掛著沒擦幹的汗珠，踮著腳非要往我脖子上套。冰涼的塑料蹭過鎖骨時，他仰頭笑得燦爛，虎牙尖尖地露在外麵：“給你掛著，這榮耀有你一半。”那天他眼裏的光，比天邊的晚霞還要亮得灼人。
白色的藥片在掌心攤開，像一小堆細碎的雪。我低著頭，機械地數著，一顆，兩顆……數到第二十八顆時，幹澀的喉嚨已經發緊，連帶著太陽穴都隱隱作痛。窗外的天色早就沉了下來，濃稠的黑像化不開的墨，把整座城市都裹了進去。就在這時，擱在一旁的手機突然亮了，屏幕的光在昏暗中顯得格外刺眼，幾乎要灼穿人的眼睛。是周遲的電話，屏幕上跳動的來電顯示，還是我們小學畢業時拍的那張合照——他站在我旁邊，校服領口歪歪扭扭，被陽光曬得有些黑的臉上，笑容傻氣又明亮，一對虎牙清晰地嵌在嘴角，連帶著眼角都彎出了細碎的紋路。
我盯著那張照片看了足足幾秒，指尖才動了動，用力按在關機鍵上。屏幕瞬間暗下去，那點暖黃的光徹底消失，像被掐滅的燭火。黑暗裏，心理診室牆上那句白底黑字的標語突然變得無比清晰：“自殺是永久性解決臨時問題的方法”。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喉嚨裏卻像堵著團棉花，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們總說“都會過去的”，說“困難隻是暫時的”，可他們從來不懂，有些黑暗是從出生起就長在骨髓裏的，像生下來就帶著的烙印，怎麼也褪不去。就像鋼琴最左邊那個最低音的鍵，無論你用多大的力氣去按，無論怎麼調試，它永遠發不出清亮的聲音，隻能沉沉地、悶悶地響著，震得人心裏發慌，連帶著五髒六腑都跟著泛起鈍鈍的疼。
身體越過欄杆的刹那，風聲猛地灌進耳朵，呼嘯著像有無數隻手在耳邊拉扯、嘶吼，幾乎要把人的意識都掀翻。失重感從腳底炸開，瞬間竄遍全身，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住，猛地往下墜。我閉緊眼睛，腦子裏卻突然冒出個奇怪的念頭——真希望自己能再重一點，重得像塊沉甸甸的石頭，這樣就能把那句在喉嚨裏滾了太多年、始終沒敢說出口的“我愛你”，狠狠地砸進地心深處，砸進那片永遠不見天日的黑暗裏，讓它在那裏，安安靜靜地陪著我，再也不用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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