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020 更新時間:25-08-17 13:13
戈壁灘的沙塵、金屬燒灼的焦糊味、還有褚燼言手臂上新鮮血液的鐵鏽腥氣……似乎還頑固地黏在鼻腔深處,混合著複健中心消毒水的冰冷記憶,在每一次呼吸間無聲翻攪。
蘇蔏靠在虹口老洋房吱呀作響的舊木窗邊,窗外是上海梅雨季特有的、鉛灰色的、仿佛永遠也擰不幹的天空。
細密的雨絲斜織著,在布滿爬山虎的磚牆上彙成涓涓細流,空氣裏彌漫著潮濕的黴味、泥土的腥氣,還有遠處黃浦江飄來的、若有若無的水腥。
後腰那道舊疤在濕重的氣壓下蘇醒過來,不再是戈壁急症時的尖銳撕裂,而是一種沉甸甸的、如同浸透了冷水的酸脹鈍痛,盤踞在腰椎深處,每一次細微的體位變化都牽扯著深處的筋絡。
他無意識地用手掌抵著痛源,指尖隔著薄薄的棉質家居服,能感受到疤痕下肌肉那種熟悉的僵硬感。秦主任的診斷書和那份苛刻的複健計劃壓在書桌上,像一塊冰冷的巨石。
“避免久站(>30min)、負重(>5kg)、突然扭轉…”最後一行字像淬了毒的針,反複紮進眼底。他閉上眼,褚燼言在戈壁連接處那聲裹挾著鮮血與暴怒的嘶吼——“別再讓我看見你遇險!”——和他自己那句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回應——“那你得一直看著”——如同循環的魔咒,在潮濕的空氣中反複激蕩。看著?怎麼看著?是把他調離那趟橫貫東西的列車,鎖進一個沒有久站、沒有超員、沒有突發狀況的安全籠子裏嗎?這個念頭帶來的窒息感,比腰傷更甚。
手機屏幕在昏暗的光線下亮起,是褚燼言的信息,簡潔依舊:
15:00,公平路輪渡碼頭。穿雨衣。
氣象局防洪演練(聯合巡查)。
又是“聯合巡查”?蘇蔏扯了扯嘴角,指尖懸在冰冷的屏幕上。上次是“備品檢查”,把他誆進廢棄守車看了一夜星星;這次是“防洪演練”,地點選在黃浦江輪渡。
褚燼言的“管”,霸道得密不透風,借口也找得越來越敷衍。
他幾乎能想象出褚燼言發出這條信息時,那張冷硬臉上不容置疑的神情。
拒絕嗎?念頭剛起,戈壁灘上褚燼言擋刀時瞬間蒼白的臉、手臂上洇開的刺目鮮紅、還有那道隱藏在更深處的冰冷彈痕……便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心頭。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指尖觸到後頸被雨水濡濕的碎發。最終,他認命般地歎了口氣,指尖落下,敲了個字:
收到。
公平路輪渡碼頭籠罩在一片迷蒙的雨幕之中。黃浦江渾濁的江水在雨點的密集敲打下,翻湧著無數細碎的泡沫和漣漪。
巨大的渡輪“滬航客17”號如同鋼鐵島嶼,靜靜地泊靠在濕漉漉的躉船旁。空氣裏混雜著江水特有的腥鹹、柴油燃燒的微嗆、雨水的清冽,以及人群聚集的潮濕氣息。穿著各色雨衣的乘客正排著隊,在工作人員引導下,踩著濕滑的跳板,魚貫登船。
蘇蔏撐著一把老式的黑色長柄傘,站在碼頭濕漉漉的水泥地上。雨水順著傘骨彙聚成線,在他腳邊濺起細小的水花。
他穿著防水的衝鋒衣,拉鏈一直拉到下巴,試圖隔絕濕冷的空氣對腰傷的侵襲,但那股熟悉的酸脹感依舊如影隨形。他隔著雨幕,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身影。
褚燼言站在躉船入口處,背對著他。他沒打傘,隻穿著一件深灰色的警用防水衝鋒衣,拉鏈同樣拉得嚴實。
寬厚的肩背在雨水中勾勒出冷硬而可靠的線條,雨水順著他警帽的帽簷不斷滴落,打濕了肩章。他正低聲與輪渡公司一位穿著橙色救生衣的安全員交談著什麼,手指偶爾指向渡輪的某個部位,側臉線條在雨水的衝刷下顯得格外冷峻專注。那姿態,倒真有幾分“聯合巡查”的架勢。
蘇蔏抿了抿唇,撐著傘走了過去。腳步聲混在雨聲裏,褚燼言卻像背後長了眼睛,在他靠近幾步時便轉過了身。
雨幕模糊了視線,但褚燼言那雙墨黑的眼眸穿透雨簾,精準地落在蘇蔏身上。他的目光在蘇蔏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下移,掃過他下意識用手虛扶著的後腰位置,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平日的沉靜。
“上船。”褚燼言言簡意賅,聲音被雨聲衝刷得有些模糊。
他側身,示意蘇蔏先通過濕滑的跳板。
蘇蔏沒說什麼,收了傘,小心地踏上跳板。木板被雨水浸透,又濕又滑,他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腰間的酸脹讓他的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就在他重心微晃的瞬間,一隻沉穩有力的手從後麵伸來,穩穩地托住了他的肘彎下方。
是褚燼言的手。隔著衝鋒衣防水的麵料,依舊能感受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溫熱。
“慢點。”褚燼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低沉平穩,混著雨聲,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
蘇蔏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放鬆下來,任由那股力量支撐著自己,一步步踏過跳板,登上了渡輪寬敞的船艙甲板。褚燼言的手在他站穩後便極其自然地鬆開,仿佛剛才隻是再尋常不過的一次攙扶。
船艙內比外麵暖和許多,但也更加嘈雜。引擎低沉的轟鳴透過船體傳來,混雜著乘客的交談聲、孩子的嬉鬧聲、雨水敲打船艙頂棚的噼啪聲。
空氣中漂浮著濕衣服的潮氣、汗味和淡淡的機油味。乘客們大多擠在靠窗的座位,對著窗外雨霧籠罩的江景拍照或指指點點。
褚燼言沒有走向乘客區,而是帶著蘇蔏徑直穿過人群,走向位於船尾的駕駛艙外廊。這裏是船員區域,相對安靜,視野也更開闊。巨大的弧形玻璃窗外,是灰蒙蒙的江麵和兩岸在雨霧中若隱若現的高樓輪廓。雨水順著玻璃蜿蜒流下,將外麵的世界扭曲成一片流動的水墨畫。
“演練呢?”蘇蔏靠在冰冷的金屬欄杆上,看著窗外被雨水衝刷得模糊不清的陸家嘴天際線,忍不住問。
他可不覺得褚燼言真拉他來看什麼防洪演練。
褚燼言站在他身側稍前的位置,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側麵吹來的江風。
他側過頭,雨水打濕的額發貼在硬朗的眉骨上,墨黑的眼眸在船艙頂燈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
“看那邊。”他沒有回答蘇蔏的問題,而是抬手,指向駕駛艙內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裏固定著一個紅色的滅火器箱。“壓力表指針,在紅色區域。”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噪音,帶著乘警特有的敏銳。
蘇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果然,那個滅火器壓力表指針穩穩地停在紅色刻度線以下。
作為列車員,他對消防設備的狀態有著近乎本能的敏感。壓力不足,意味著緊急情況下可能無法有效噴射滅火劑!這絕非小事!
職業病瞬間壓過了之前的疑慮和腰間的酸脹。蘇蔏眉頭緊鎖,上前一步,隔著玻璃仔細確認了一下,隨即轉向褚燼言,語氣嚴肅:“是低壓!需要立刻更換或充壓!”他下意識地就要去找船上的安全員。
褚燼言卻抬手攔了他一下。
他拿出警務通,調到一個特定的海事通訊頻道(顯然是提前準備的),按下通話鍵,聲音沉穩有力:“海事指揮中心,上海鐵路公安處褚燼言,呼叫”滬航客17”輪當值安全員。船尾駕駛艙外廊,編號F-03滅火器,壓力表顯示低於綠色區域,目測處於紅色低壓狀態。請立即核查處置,完畢。”
他的報告清晰、準確、專業,直接點明位置和問題。警務通裏很快傳來安全員略帶驚訝和緊張的回複:“收到!褚警官!F-03滅火器壓力異常!馬上核查更換!完畢!”
褚燼言收起警務通,目光重新落回蘇蔏臉上。那眼神裏沒有得意,隻有一種“你看,這才是正事”的了然。
蘇蔏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剛才那點職業性的急切瞬間消散,後腰的鈍痛似乎又清晰了幾分。他別開視線,重新看向窗外灰蒙蒙的江景。
就在這時,毫無預兆地——
“轟隆隆——!!!”
一聲沉悶得如同遠古巨獸咆哮的雷聲,毫無預兆地在低垂的雲層深處炸響!緊接著,仿佛天河決堤,原本細密的雨絲驟然狂暴!豆大的雨點如同無數冰冷的石子,以傾盆之勢瘋狂砸向江麵和渡輪!雨幕瞬間變得厚重無比,天地間白茫茫一片,能見度急劇下降!狂風裹挾著暴雨,猛烈地抽打著渡輪,巨大的船體在突然洶湧起來的江浪中開始明顯晃動!
“啊——!”
“抓緊!抓緊!”
船艙內瞬間一片驚叫!猝不及防的乘客們被劇烈的搖晃弄得東倒西歪,沒抓牢扶手的人重重摔倒在地!孩子的哭喊、女人的尖叫、物品滾落摔碎的聲響混雜著引擎的轟鳴和暴雨的咆哮,將船艙變成了混亂的漩渦!
蘇蔏在船體劇烈晃動的瞬間,身體猛地失去平衡,腳下濕滑,眼看就要向後摔倒!後腰的舊傷被這突如其來的猛烈牽扯刺激,一陣尖銳的刺痛讓他眼前發黑!
就在他重心徹底失控的刹那,一隻手臂如同鐵箍般猛地環住了他的腰!
褚燼言!
他反應快如閃電,在船體搖晃的瞬間已調整重心,一手死死抓住旁邊的固定欄杆,另一隻手迅捷無比地攬住蘇蔏的腰,將他猛地帶向自己懷裏!動作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和一種近乎本能的保護欲!
“砰!”蘇蔏的後背重重撞在褚燼言堅實的胸膛上。
預想中的摔倒沒有發生,但後腰被褚燼言手臂環抱的地方,正是那道舊疤的位置!褚燼言的手臂力量極大,箍緊的瞬間,傷處如同被烙鐵燙到,一陣鑽心的劇痛讓蘇蔏控製不住地悶哼出聲,身體瞬間僵硬!
褚燼言立刻察覺到了懷中人的異常!他環在蘇蔏腰後的手臂力道瞬間放鬆了幾分,但依舊穩穩地將他圈在懷裏,用自己的身體作為屏障,隔絕了周圍因混亂而可能發生的推擠。
他那低沉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混著暴雨的轟鳴,響在蘇蔏耳邊:“傷到了?!”
“沒……”蘇蔏咬著牙,強忍著腰間的劇痛和撞進褚燼言懷裏帶來的巨大心悸,試圖掙脫,“……鬆開!”
褚燼言非但沒有鬆開,反而收緊了手臂,將他更緊地護在船艙壁和自己身體形成的狹小三角區裏。
狂風卷著冰冷的雨水從敞開的駕駛艙外廊門灌進來,劈頭蓋臉地打在兩人身上。
“別動!”褚燼言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時用那隻抓著欄杆的手,極其迅捷地解開了自己警用衝鋒衣的拉鏈!深灰色的防水麵料刷地敞開,露出裏麵同樣被雨水打濕的深色T恤。
下一秒,帶著褚燼言體溫和淡淡煙草味的衝鋒衣如同展開的羽翼,猛地將蘇蔏從頭到肩嚴嚴實實地裹住!寬大的衣襟瞬間隔絕了外麵灌入的冰冷雨水和狂風!
蘇蔏整個人被裹在帶著褚燼言體溫和氣息的警用雨衣裏,隻露出一張蒼白的臉。溫熱的觸感和熟悉的氣息瞬間將他包圍,腰間的劇痛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暖意驅散了幾分。
他愕然地仰起頭,雨水順著發梢流進眼裏,視線有些模糊。
他隻看到褚燼言近在咫尺的下頜線繃得死緊,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不斷滾落,打濕了T恤領口。
褚燼言自己則完全暴露在狂暴的風雨之中,深色T恤迅速被雨水浸透,緊貼在賁張的胸肌和肩背上,勾勒出充滿力量感的輪廓。
混亂的船艙仿佛在瞬間遠去。
風聲、雨聲、驚叫聲、引擎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狹窄的避風角落,隻有兩人劇烈的心跳和交織的滾燙呼吸清晰可聞。
蘇蔏被裹在褚燼言的雨衣裏,隔著濕透的薄薄T恤,能清晰地感受到褚燼言胸膛傳來的、同樣急促而有力的心跳震動。那震動透過緊密相貼的胸膛,一下下撞擊著他的心口,帶來一陣陣令人暈眩的悸動。
褚燼言低垂著眼瞼,墨黑的眼眸沉沉地鎖住蘇蔏。雨水順著他濃密的睫毛不斷滴落,砸在蘇蔏仰起的臉上,冰冷,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灼熱感。
那目光深邃得如同此刻翻湧的黃浦江底,裏麵翻騰著未散的緊張、深切的擔憂,還有一種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點燃的、難以言喻的暗流。蘇蔏眼中那片被雨水打濕的、帶著疼痛和驚愕的清澈,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徹底攪亂了他強行維持的冷靜。
時間仿佛被這狂暴的雨幕凍結。
蘇蔏看著褚燼言近在咫尺的、被雨水衝刷的臉,看著他緊抿的唇線,看著他眼中那片幾乎要將他吞噬的深邃旋渦。
戈壁守車的星光、醫院走廊的對峙、複健室的咬牙堅持、還有那混著血腥味的嘶吼與承諾……所有的畫麵碎片般閃過腦海,最終彙聚成眼前這張被雨水打濕的、寫滿了不容錯辨的關切與熾熱的冷峻臉龐。
下一秒,褚燼言低下頭,帶著狂風暴雨般不容置疑的強勢,狠狠地吻了下去!
目標,是蘇蔏因驚愕而微微張開的唇!
這個吻,帶著黃浦江風雨的冰冷濕鹹,帶著警用雨衣上沾染的淡淡煙草味,更帶著褚燼言骨子裏壓抑了太久、此刻終於爆發的滾燙情愫和一種近乎掠奪的霸道!
蘇蔏被這突如其來的、如同風暴般的吻席卷得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他被動地承受著,指尖無意識地揪緊了褚燼言濕透的T恤下擺,布料在掌心皺成一團。褚燼言扣著他後腦的手掌如同烙鐵,滾燙的溫度幾乎灼傷皮膚,強迫他仰頭承受這狂風暴雨般的侵襲。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褚燼言狂暴的吻才漸漸變得綿長而深入。
“嗚——”
渡輪拉響了低沉而悠長的汽笛聲,宣告著即將靠岸。船體在引擎的反推作用下,再次傳來一陣明顯的晃動。
這聲汽笛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塊,瞬間驚醒了沉溺在情欲漩渦中的兩人。
褚燼言的動作猛地頓住!
粗重的喘息噴拂在蘇蔏同樣急促起伏的頸間,帶著灼人的熱度。
蘇蔏依舊被他緊緊箍在懷裏,身體軟得沒有一絲力氣,隻能無力地倚靠著褚燼言堅實的胸膛。
他的臉頰緋紅滾燙,眼睫上沾著不知是雨水還是生理性淚水的水珠,劇烈地顫抖著,眼神迷蒙而失焦,大口地喘息著,如同離水的魚。
四目相對。褚燼言的眼中,那片熔岩般的熾熱尚未完全退去,一種近乎失而複得的狂喜。蘇蔏的眼中,則是震驚、茫然、無措,以及被徹底點燃後、尚未平息的悸動餘波。
船艙內的廣播適時響起,字正腔圓地播報著靠岸信息。周圍的乘客開始騷動,收拾東西準備下船。混亂的人聲由遠及近。
褚燼言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眼中翻湧的激烈情緒被強行壓下,重新凝結成一片深沉的墨色。
他緩緩鬆開了扣著蘇蔏後腦的手,但環在他腰後的手臂依舊沒有放開,隻是力道放鬆了些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保護姿態。
他深深地看了蘇蔏一眼,那眼神複雜得如同此刻窗外翻湧的黃浦江水,包含了太多難以言說的東西——確認、占有、以及一種沉甸甸的、剛剛被這個吻徹底錨定的歸屬感。
隨即,他做了一件讓蘇蔏意想不到的事。
褚燼言抬起那隻剛剛鬆開蘇蔏後腦、還帶著雨水和薄繭的手,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溫柔,用自己警用衝鋒衣內側相對幹燥的衣料,輕輕地、一下下地擦拭著蘇蔏額角、鬢邊不斷滾落的雨水和汗珠。
他的動作很慢,很專注,仿佛在擦拭一件極其珍貴的瓷器,指腹偶爾擦過蘇蔏滾燙的耳廓和細膩的皮膚,帶來一陣陣細微的戰栗。
蘇蔏怔怔地任由他擦拭著,身體依舊軟綿綿地靠在褚燼言懷裏,心跳如鼓。
褚燼言的指尖帶著薄繭的粗糲感,混合著衣料幹燥的溫暖,拂過被雨水打濕的冰涼皮膚,奇異地撫平了方才激吻帶來的暈眩和混亂。他看著褚燼言近在咫尺的、依舊冷硬卻透著異樣專注的側臉,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動作,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暖流猛地衝上鼻腔。
就在褚燼言擦拭的動作稍微停頓,準備收回手時,蘇蔏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褚燼言別在衝鋒衣內側口袋邊緣的警務通。屏幕因為剛才的震動而短暫亮起,鎖屏界麵上方,一條新消息通知清晰地顯示著:
【學習平台】您訂閱的《腰椎康複學(高級教程)》第三章核心穩定性訓練精講已下載完成,可離線學習。
那行字像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蘇蔏被情欲和混亂占據的腦海!腰椎康複學?高級教程?離線學習?褚燼言……他……他竟然在偷偷看這個?!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震驚、酸楚和難以言喻的滾燙情緒瞬間淹沒了蘇蔏!醫院裏褚燼言強硬的安排,複健時他窗外沉默的凝視,戈壁灘上那道擋刀的傷口……所有被褚燼言用“管”字粗暴包裹的、深藏不露的關切與笨拙的付出,在這一刻被這行冰冷的通知徹底點破、放大!這個冷硬如鐵的男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沉默地、甚至有些笨拙地,試圖分擔他的痛苦,走進他的世界!
所有的猶豫、矜持、顧慮,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蘇蔏猛地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破釜沉舟的決心!他不再是被動承受的一方,而是主動迎向褚燼言深邃的目光。
他抬起依舊有些發軟的手臂,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抖,輕輕撫上褚燼言被雨水打濕的、線條冷硬的下頜。那觸感微涼,卻蘊含著驚人的熱度。
“褚燼言,”蘇蔏的聲音帶著沙啞,卻異常清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孤注一擲的勇氣和溫柔,“我們試試吧。”
不是疑問,不是試探,是宣告。是回應。是終於看清了對方沉默外殼下那顆滾燙的心後,做出的最鄭重的交付。
他將自己,連同那道頑固的傷疤和所有的不安,一並交付給眼前這個用行動笨拙地書寫著“一輩子”的男人。
褚燼言擦拭的動作徹底僵住!墨黑的瞳孔驟然放大,難以置信地看著蘇蔏眼中那片清澈而堅定的光芒!那裏麵沒有了之前的迷蒙無措,隻剩下一種豁然開朗後的、如同星河般璀璨的勇氣和決心!
“我們試試吧。”
這五個字,像帶著魔力的鑰匙,瞬間打開了褚燼言心中最後一道名為“克製”的閘門!所有的狂喜、激動、難以置信,如同決堤的洪流,衝垮了他臉上最後一絲強行維持的冷靜!
渡輪再次拉響靠岸的汽笛,船體靠上躉船,發出沉悶的撞擊聲。跳板放下,人聲更加鼎沸。
褚燼言的眼中,那片深沉的墨色已被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灼人的亮光取代,他深深地凝視著蘇蔏,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卻帶著一種重逾千鈞的承諾:
“好。”
一個字,如同鐵軌上落下的鉚釘,鏗鏘有力,再無更改。
雨,依舊沒有停歇的跡象。公平路碼頭老舊居民樓的狹窄樓道裏,光線昏暗。聲控燈在兩人的腳步聲踏入時,遲鈍地亮起昏黃的光芒,隨即又因短暫的寂靜而熄滅,周而複始。
蘇蔏被褚燼言半擁半護地帶到自家單元門口。冰冷的雨水順著雨衣滴落在積灰的水泥地上。一路沉默,隻有兩人粗重未平的呼吸和雨衣摩擦的窸窣聲。
剛才渡輪上那驚心動魄的吻、笨拙的擦拭、隱秘的發現、以及那句石破天驚的“我們試試吧”,帶來的衝擊如同洶湧的暗流,在沉默的表象下劇烈衝撞,卻又被一個“好”字穩穩地錨定。
蘇蔏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雨衣的抽繩,臉頰依舊滾燙。他摸索著口袋裏的鑰匙,指尖卻因為緊張和混亂而微微顫抖。
就在他好不容易掏出鑰匙,插向鎖孔的瞬間,褚燼言低沉嘶啞的聲音,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昏暗寂靜的樓道裏清晰地響起,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
“蘇蔏。”
蘇蔏的動作猛地頓住,鑰匙停在鎖孔前。他緩緩抬起頭。
聲控燈恰在此時熄滅。黑暗中,隻能模糊看到褚燼言高大的輪廓近在咫尺,和他那雙在陰影裏依舊亮得驚人的、如同淬火星辰般的眼眸。
“我的”管”,”褚燼言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一字一頓,清晰而沉重,帶著一種如同鐵軌鉚釘般不容置疑的堅固質感,“是一輩子。”
不是疑問,不是試探,是宣告。是鄭重的承諾。是對渡輪上那個吻、那句“試試”的最終確認,也是對戈壁灘上那句“你得一直看著”的最深回應。
他用最簡潔、最褚燼言的方式,將“一輩子”這三個字,像鋼印般,重重地砸在了這潮濕昏暗的樓道裏,也砸在了蘇蔏劇烈跳動的心上。
聲控燈似乎被這擲地有聲的話語震動,再次遲鈍地亮起。
昏黃的光線下,蘇蔏清晰地看到褚燼言眼中那片深沉的墨色裏,翻湧著的、毫不掩飾的堅定與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刻意的浪漫,隻有“一輩子”三個字,沉重如山,清晰如鐵軌延伸的方向。
蘇蔏怔怔地看著他,鑰匙冰冷的觸感硌著掌心。樓道外,暴雨如注,衝刷著這座潮濕的城市。
而在這一方被昏黃燈光籠罩的狹窄空間裏,所有的混亂、疼痛、不安,似乎都被褚燼言這句直白而鄭重的宣告撫平。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喉嚨卻再次被洶湧的情緒堵住。最終,他隻是極其緩慢地、用力地點了一下頭。一個動作,勝過千言萬語。
褚燼言看著蘇蔏點頭,看著他眼中那片清澈的水光裏映出的、屬於自己的影子,緊繃的下頜線似乎終於徹底放鬆。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伸出手,極其自然地拿過蘇蔏手中的鑰匙,替他打開了那扇緊閉的家門。
門內,是溫暖而幹燥的空氣。門外,是風雨飄搖的世界。
褚燼言沒有進去,隻是站在門口,雨水順著他的發梢和濕透的T恤不斷滴落。他看著蘇蔏走進門內,轉過身。
“進去吧。”褚燼言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低沉平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暖意。
蘇蔏站在門內,看著門外風雨中褚燼言挺拔的身影,看著他被雨水打濕的、卻依舊冷硬如鐵的臉龐。
樓道昏黃的燈光在他身後投下長長的影子。那句“一輩子”的回響,如同最溫暖的炭火,熨帖著潮濕的心房和後腰的舊傷。
“雨大,”蘇蔏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關切,“……進來擦擦?”
褚燼言的目光在蘇蔏臉上停留了幾秒,那眼神深邃,仿佛要將他此刻的樣子刻印下來。他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唇角似乎向上彎了一下,一個極其細微的、卻真實存在的弧度。
“隊裏還有事。”他言簡意賅,隨即轉身,深灰色的警用衝鋒衣背影迅速融入了樓道外白茫茫的雨幕之中,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裏回蕩,漸行漸遠。
蘇蔏站在門口,看著褚燼言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樓道裏隻剩下雨水滴落的聲音和聲控燈明明滅滅的光影。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自己依舊微微發麻、殘留著褚燼言氣息的唇瓣。那裏,仿佛還烙印著黃浦江風雨的冰涼、警用雨衣的粗糲煙草味,和那個帶著掠奪與溫柔、霸道與確認的滾燙印記。
他反手,輕輕關上了家門。
“哢噠。”
一聲輕響,隔絕了門外的風雨。
作者閑話:
你倆吃嘴子了都,不在一起太奇怪了吧?(●“◡“●)還有,感情描寫哪裏多了?從9000刪到8000多了我真的要生氣了(小發雷霆)o(≧口≦)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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