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明處,暗處

章節字數:6800  更新時間:25-08-26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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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屬簽上海鐵路公安處緝毒支隊的會議室裏,空氣凝固得像一塊冰。沒有窗戶,隻有慘白的LED頂燈投下冰冷的光線,將長條會議桌和圍坐其旁的七八個人映照得如同雕塑。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煙草味、熬夜的汗酸味,還有一種緊繃到極致的、近乎實質化的肅殺氣息。

    褚燼言坐在靠牆的位置,一身深藍色的警用作訓服,肩章上的銀色警徽在冷光下折射出森然寒芒。他微微低著頭,下頜線繃得如同刀削,墨黑的眼眸沉靜地落在麵前攤開的卷宗上。那是一份關於“跨省鐵路運毒通道”的絕密檔案,代號“鐵軌幽靈”。照片上,是幾個偽裝成普通貨箱的夾層結構掃描圖,以及幾張模糊但特征鮮明的嫌疑人麵部截圖。

    “……目標人物”蝮蛇”,極度危險。有武裝販毒前科,反偵查能力強。情報顯示,今晚十一點左右,他會親自押運一批”貨”,在K1392次貨運列車編組站進行交接。”支隊長老馬的聲音沙啞低沉,像砂紙摩擦著神經。他用激光筆在投影幕布上圈出編組站地圖的一個角落,“地點選在廢棄的7號倉庫區,地形複雜,視野死角多。我們的計劃是,在交接完成、人贓並獲的瞬間,由特警隊正麵強攻抓捕,我們二組負責外圍策應和證據固定。”老馬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褚燼言臉上,“褚燼言,你帶兩個人,負責東側通道封鎖,防止目標從通風管道和排水渠逃竄。務必小心,”蝮蛇”身上很可能攜帶注射器式武器(毒針),這家夥喜歡玩陰的。”

    “明白。”褚燼言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平靜得像一潭深水。他合上卷宗,拿起桌上的黑色戰術手套,動作沉穩地戴上。皮質手套包裹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指關節處那道舊疤在黑色映襯下愈發清晰。他站起身,深藍色的作訓服勾勒出寬肩窄腰、充滿力量感的線條。會議室裏的其他人也紛紛起身,整理裝備,檢查槍械保險的“哢噠”聲清脆而冰冷。

    沒有人說話,隻有粗重的呼吸和裝備碰撞的輕響。每一次行動前的寂靜,都像是死神在無聲地倒計時。

    “行動!”老馬低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死寂。會議室的門被拉開,一行人魚貫而出,迅速融入外麵更深沉的夜色。

    虹口的老洋房在深夜的靜謐中沉睡。窗外是上海初夏淅淅瀝瀝的夜雨,敲打著梧桐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空氣濕潤微涼,帶著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氣息。

    蘇蔏側臥在床上,眉頭在睡夢中微微蹙著。後腰的舊傷在陰雨天總是格外敏感,像潛伏的毒蛇,時不時齧咬一下。他無意識地翻了個身,手臂習慣性地探向身側的位置——空的,帶著一絲未散的涼意。

    褚燼言今晚有緊急任務。他沒說具體是什麼,隻留下一句“加班,別等”。但蘇蔏能從他臨走前緊抿的唇線和眼底深處那抹揮之不去的凝重,感受到那份任務不同尋常的分量。他早已習慣了枕戈待旦的警屬生活,但每一次褚燼言深夜出任務,那份深埋的擔憂就像藤蔓,在寂靜的夜裏悄然滋長,纏繞著心髒。

    就在蘇蔏迷迷糊糊,意識在清醒與夢境邊緣徘徊時,床頭櫃上的手機,毫無預兆地、極其刺耳地炸響!

    不是褚燼言的專屬鈴聲!是那種尖銳、急促、毫無韻律可言的默認鈴聲!在寂靜的雨夜裏,如同驚雷劈落!

    蘇蔏的心髒猛地一縮!幾乎是彈坐起來,一把抓過手機!屏幕上跳動著陌生的號碼,歸屬地顯示“上海”。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衝散了所有的睡意!

    “喂?”蘇蔏的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和無法抑製的顫抖。

    “請問是蘇蔏先生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的、帶著職業性冷靜的男聲,背景音有些嘈雜。

    “我是!哪位?”蘇蔏的心跳如同擂鼓,撞擊著耳膜。

    “這裏是上海市第六人民醫院急診科。褚燼言警官在執行任務中受傷,正在我院搶救。情況緊急,需要家屬立刻到場簽字確認治療方案!”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蘇蔏的耳膜!大腦“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搶救?簽字?褚燼言?!

    “他……他怎麼了?!”蘇蔏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裂般的恐慌,手指死死攥著手機,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初步判斷是被帶毒的銳器刺傷,位置靠近動脈,失血較多。更危險的是,銳器可能沾染高危體液,存在HIV等血源性病原體暴露風險!需要立刻進行阻斷治療(PEP),必須在黃金72小時內用藥!但用藥前需要完善相關檢查(肝腎功、血常規、感染指標基線),並簽署知情同意書和用藥授權書!褚警官目前意識不清,無法自行簽字,必須直係親屬或法定授權人簽字!”醫生的語速極快,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請您立刻趕來!地址是……”

    後麵的話,蘇蔏已經聽不清了。手機從顫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木地板上。尖銳的鈴聲還在兀自響著,像垂死的哀鳴。

    帶毒的銳器?HIV暴露?搶救?簽字?

    這些冰冷的詞彙如同重錘,狠狠砸碎了蘇蔏所有的理智和偽裝。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吞噬!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個混亂的車廂連接處,冰冷的刀刃刺入後腰的劇痛和死亡的陰影……不!這一次,是褚燼言!是為了他擋過刀、為他描摹過傷疤、說過要“一直看著”的褚燼言!

    “不……”一聲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溢出。

    蘇蔏猛地從床上跳下來,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和巨大的衝擊而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他踉蹌著衝向衣櫃,胡亂地抓起一件外套套在身上,手指顫抖得連紐扣都扣不上。

    “褚燼言……褚燼言……”他無意識地喃喃著這個名字,仿佛這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模糊了視線,滾燙地砸在手背上。他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撿起地上的手機,屏幕已經摔裂,但通話還在繼續。他對著話筒嘶吼:“我馬上到!求你們救他!一定要救他!”聲音破碎而絕望。

    衝出臥室,跌跌撞撞地跑下老洋房吱呀作響的樓梯。

    他甚至忘了換鞋,赤著腳踩在冰冷潮濕的弄堂石板路上,冰涼的雨水混合著淚水糊了滿臉。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隻有昏黃的路燈在雨幕中投下淒迷的光暈。他衝到路邊,瘋狂地揮手攔車。一輛輛飛馳而過的車燈刺破雨簾,卻無人停下。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鐵手扼住了喉嚨。蘇蔏站在滂沱大雨中,渾身濕透,身體抖得像風中落葉。

    他掏出手機,手指顫抖著劃開屏幕,碎裂的玻璃碴刺破了指尖,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他找到通訊錄裏一個名字——“秦隊(骨科)”,那是褚燼言為他聯係複健的醫生。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撥了過去。

    “秦隊!秦隊!我是蘇蔏!褚燼言……褚燼言他……”電話接通,蘇蔏語無倫次,聲音哽咽破碎。

    “小蘇?別急!慢慢說!褚燼言怎麼了?”秦隊沉穩的聲音傳來,帶著安撫的力量。

    “他在六院急診!被毒針紮了!要搶救!要簽字!我打不到車!秦隊,求你……”蘇蔏泣不成聲。

    “六院急診?好!我知道了!你別慌!待在原地別動!我離得不遠,馬上開車過來接你!”秦隊的聲音果斷而迅速,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鑰匙碰撞聲。

    電話掛斷。蘇蔏像被抽幹了所有力氣,背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在地。雨水無情地衝刷著他,寒冷刺骨,卻比不上心底那片滅頂的冰寒。他蜷縮在牆角,赤腳泡在冰冷的積水裏,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身體因為恐懼和寒冷劇烈地顫抖著。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腦海中反複閃現著褚燼言可能遭遇的畫麵——冰冷的毒針、翻卷的傷口、不斷滲出的鮮血、還有那可怕的、潛伏的病毒……

    時間在極致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終於,刺眼的車燈劃破雨幕,一輛黑色的SUV急停在路邊。秦隊推開車門,連傘都顧不上打,幾步衝了過來。

    “小蘇!快上車!”秦隊用力將渾身濕透、幾乎虛脫的蘇蔏從地上拽起來,半扶半抱地塞進副駕駛。車子發出一聲低吼,輪胎摩擦著濕滑的路麵,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入茫茫雨夜。

    六院急診大廳的燈光慘白刺眼,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血腥味和一種揮之不去的焦慮氣息。深夜的急診依舊人滿為患,哭泣、呻吟、醫護人員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叫器的蜂鳴聲交織成一片令人心慌的交響。

    蘇蔏被秦隊攙扶著衝進來,渾身滴水,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沒有一絲血色,赤著的雙腳沾滿汙泥,在光潔的地板上留下濕漉漉的腳印。他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隻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瘋狂地掃視著混亂的大廳,搜尋著那抹深藍色的身影。

    “褚燼言!褚燼言在哪?!”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絕望的哭腔。

    “蘇先生!這邊!”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醫生立刻迎了上來,顯然是接到了通知,“褚警官在搶救三室!請跟我來!”

    蘇蔏甩開秦隊的攙扶,跌跌撞撞地跟著醫生衝向搶救區。穿過擁擠的走廊,推開厚重的隔離門。搶救三室的門開著,裏麵人影晃動,監護儀發出單調而急促的“滴滴”聲。

    蘇蔏衝到門口,視線瞬間凝固!

    搶救床上,褚燼言靜靜地躺著。深藍色的作訓服已經被剪開褪至腰間,露出肌肉緊實的上半身。左肩靠近鎖骨下方,裹著厚厚的、被鮮血洇透的紗布繃帶,刺目的紅與蒼白的皮膚形成驚心動魄的對比。

    他的臉上扣著氧氣麵罩,臉色灰敗,雙目緊閉,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濃重的陰影。裸露的右臂上插著留置針,淡黃色的藥液正緩緩滴入血管。監護儀屏幕上,心率、血壓、血氧的曲線劇烈波動著。

    “褚燼言!”蘇蔏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就要往裏衝!

    “家屬請在外麵等!”一個護士立刻攔住了他,語氣不容置疑,“醫生正在處理!”

    “他怎麼樣?他到底怎麼樣?!”蘇蔏隔著護士的手臂,死死盯著搶救床上毫無生氣的褚燼言,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銳器刺傷,深度約3厘米,傷及部分斜方肌,離鎖骨下動脈很近!萬幸沒傷到主要血管!失血量較大,已經緊急輸血補液!”剛才帶路的醫生語速極快地解釋,“最危險的是銳器來源不明,高度懷疑沾染高危體液!傷口組織樣本和對方遺留物已送檢,但結果最快也要幾小時後!現在必須立刻啟動暴露後預防(PEP)!阻斷藥(替諾福韋/恩曲他濱+拉替拉韋或多替拉韋)必須在72小時黃金期內盡早服用!但用藥前需要完善肝腎功、血常規、HIV/梅毒/乙肝/丙肝基線檢測!同時需要簽署知情同意書和用藥授權書!”醫生將一疊厚厚的文件塞到蘇蔏手裏,語氣凝重而急促,“褚警官目前無法自主簽字,你是他緊急聯係人,必須由你簽字確認,治療才能進行!快!時間不等人!”

    蘇蔏低頭看著手中那疊冰冷的紙張。《HIV暴露後預防(PEP)知情同意書》、《高危暴露預防用藥授權書》、《急診搶救及特殊用藥授權書》……密密麻麻的條款、可能出現的副作用(肝腎損傷、骨髓抑製、神經精神症狀等)、未知的暴露風險……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狠狠紮進他的眼睛,紮進他的心髒!

    他的手抖得如同風中殘燭,幾乎拿不住那幾張薄薄的紙。視線被淚水徹底模糊,褚燼言躺在搶救床上蒼白灰敗的臉,手臂上那道為自己擋刀留下的刺傷疤痕,還有此刻肩上這個致命的、可能帶來更恐怖災難的新傷……所有的畫麵在腦海中瘋狂撕扯!

    “簽字……我簽……”蘇蔏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巨大的哽咽。他顫抖著手,幾乎是憑著本能,在醫生指定的位置,一筆一劃、極其艱難地寫下自己的名字——蘇蔏。

    字跡歪歪扭扭,帶著淚水的洇痕,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心。

    就在他簽完最後一筆,準備將文件遞還給醫生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文件頂端“患者信息”欄下方的一行小字:

    緊急聯係人及關係:蘇蔏(配偶)

    聯係電話:XXXXXXXXXXX

    配偶?!

    蘇蔏的呼吸猛地一窒!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他死死地盯著那兩個字,瞳孔驟然收縮!

    他猛地抬頭,看向醫生,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這……這個聯係人信息……什麼時候填的?!”

    醫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文件:“哦,這個啊。係統裏調出來的,是褚警官入職時自己填寫的緊急聯係人信息。一直就是這個。”他指了指那行字,“你看,關係欄明確寫著”配偶”,電話也是你的。所以這次情況緊急,我們第一時間就聯係你了。”

    入職時……自己填寫的……

    蘇蔏的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嘯般瞬間衝垮了所有的恐懼和悲傷!褚燼言……在他甚至還不認識自己的時候……在入職鐵路公安處的那一刻……就把“蘇蔏”這個名字,填在了“緊急聯係人”欄裏,關係是……配偶?!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排山倒海的酸楚、滾燙的悸動和巨大震撼的洪流,猛地衝上蘇蔏的心頭!眼淚瞬間決堤,洶湧而出!他死死攥著那疊文件,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原來,那句“管你是一輩子”,那句“我的責任”,那句“一直看著”……從來不是心血來潮,不是一時衝動。而是在更早、更深的歲月裏,在命運的紅線尚未交織之前,褚燼言就已經用最沉默、最決絕的方式,將他納入了自己生命的核心,納入了那份以生命為代價的責任範圍之內!那份“管”,那份守護,早已刻進了褚燼言的骨血裏,刻在了他入職登記表最冰冷的“緊急聯係人”欄中!

    “褚燼言……褚燼言……”蘇蔏再也控製不住,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裏,肩膀劇烈地抽動著,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哭聲在急診走廊壓抑的空氣中低低回蕩。

    淚水洶湧地浸濕了膝蓋上的布料,也浸濕了手中那份沉重的授權書。那上麵“配偶”兩個字,在淚水的浸潤下,變得模糊又無比清晰。

    秦隊默默地蹲下身,用力地拍著蘇蔏顫抖的肩膀,無聲地傳遞著力量。

    醫生拿著簽好字的文件,迅速返回搶救室。沉重的隔離門再次關上,將蘇蔏絕望的哭喊和褚燼言無聲的生死隔絕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鍾,也許是永恒。搶救室的門再次打開。剛才那位醫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臉上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疲憊。

    “蘇先生,”他的聲音緩和了許多,“褚警官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傷口已經徹底清創縫合,失血性休克糾正過來了。阻斷藥也第一時間用上了。目前生命體征趨於平穩,但因為暴露風險極高,需要立即轉入隔離病房進行72小時醫學觀察和後續檢測。他現在意識還沒完全恢複,但你可以隔著玻璃看看他。”

    蘇蔏猛地抬起頭,布滿淚痕的臉上瞬間燃起一絲希望的光!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雙腿卻因為長時間的緊繃和恐懼而酸軟無力。秦隊連忙將他扶起。

    隔離病房外的走廊,更加安靜,也更加冰冷。巨大的雙層玻璃窗將病房內外徹底隔絕。病房內光線柔和,隻有監護儀規律的“滴滴”聲證明著生命的延續。

    褚燼言躺在病床上,依舊戴著氧氣麵罩,臉色蒼白,但比剛才搶救時多了幾分生氣。他閉著眼睛,似乎陷入了藥物作用的深沉睡眠。

    左肩的傷口被厚厚的無菌敷料覆蓋。裸露的右臂上,除了留置針,蘇蔏的目光敏銳地捕捉到——在他緊實的上臂外側,那道曾經擋下尖刀救了他的刺傷疤痕上方,靠近肩關節後側的位置,那道顏色更深、邊緣極其光滑、微微凹陷的圓形彈痕,在病房柔和的燈光下,清晰地暴露出來。

    那道彈痕……如同一個無聲的句點,標記著褚燼言不為人知的、充滿硝煙與犧牲的過往。而此刻,他的左肩又添了一道新的、可能帶來更漫長恐懼的傷口。

    蘇蔏站在冰冷的玻璃窗外,隔著無法逾越的距離,貪婪地看著褚燼言沉睡的側臉。他伸出手,指尖顫抖著,輕輕貼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想觸摸褚燼言的臉頰,感受那微弱的體溫。

    就在這時,病床上的褚燼言,眼睫似乎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蘇蔏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死死盯著。

    褚燼言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是渙散的、茫然的,帶著藥物殘留的混沌。但很快,他的目光似乎有了焦點,穿透了病房的昏暗,穿透了冰冷的玻璃,精準地落在了窗外蘇蔏的臉上。

    四目相對。

    隔著厚厚的雙層玻璃,隔著生死邊緣的餘悸,隔著巨大的恐懼與劫後餘生的慶幸!

    褚燼言的嘴唇在氧氣麵罩下極其微弱地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的眼神在短暫的茫然之後,迅速沉澱為一片深沉的、如同暴風雨過境後的墨色海洋。裏麵翻湧著疲憊、疼痛,但更多的,是一種看到蘇蔏後、塵埃落定般的沉靜和……難以言喻的、深重的歉意。

    蘇蔏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他拚命地搖著頭,想告訴褚燼言自己沒事,想告訴他不要道歉,想告訴他他就在這裏,一直都在!

    就在蘇蔏的情緒即將再次崩潰時,褚燼言那隻沒有受傷的右手,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從被子裏抬了起來。他的動作很吃力,仿佛抬起的不是手臂,而是千鈞重擔。那隻骨節分明、指腹帶著薄繭、曾經無數次製服暴徒、也曾溫柔描摹過蘇蔏傷疤的手,緩緩抬起,懸在半空。

    然後,他微微蜷起食指和中指,用盡全身力氣,極其緩慢地、卻又無比清晰地,對著玻璃窗外的蘇蔏,做了一個動作。

    那不是隨意的手勢。

    蘇蔏的瞳孔驟然放大!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卻又被他拚命地眨掉!

    他認得!

    那是鐵路係統內部,乘務員之間用於無聲溝通的、最簡單也最沉重的手語動作——三指並攏,輕輕點在自己的左胸口。

    意思是:

    “我。”

    “愛。”

    “你。”

    三個動作,無聲無息,卻如同驚雷炸響在蘇蔏的靈魂深處!

    所有的恐懼、悲傷、委屈、震撼,在這一刻,都被這無聲的告白徹底擊碎、融化!巨大的、無法言喻的暖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所有的堤防,淹沒了他的心髒!

    蘇蔏猛地將整個手掌都用力地按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要將自己的溫度、自己的生命、自己所有的愛和力量都傳遞過去!他隔著玻璃,看著褚燼言那雙深邃的眼眸,看著那隻懸在半空、做著無聲告白的手,看著他那蒼白卻寫滿堅毅的臉龐。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玻璃窗內的褚燼言,也緩緩抬起了自己的手。同樣地,三指並攏,無比鄭重地、用力地點在了自己的左胸口。

    無聲的回應,跨越生死,穿透冰冷的玻璃,在寂靜的隔離走廊裏,如同最深沉、最震撼的誓言,久久回蕩。

    我愛你。

    我就在這裏。

    一直看著你。

    作者閑話:

    正文快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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