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23 更新時間:25-08-11 17:53
宿醉的鈍痛如同無數細針,紮著祁清延的太陽穴。
他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無比熟悉的卡其色天花板。
“清延,我們以後的房子天花板就刷這個卡其色吧?看著好高級……”
江懷欽帶著憧憬的嗓音,仿佛就貼在他耳邊低語,清晰得令人心顫。
這該死的記憶碎片,讓祁清延的頭痛瞬間加劇,像要裂開一般。
“起來上班了。”
一道清冷而真實的聲音響起,並非記憶中的回響,而是切切實實從床邊傳來。
祁清延猛地側過頭。
晨光熹微中,江懷欽挺拔的身影立在臥室門口,正一絲不苟地扣著高級西服的最後一粒紐扣。
他神色平靜,目光掃過床上狼狽的祁清延,沒有一絲多餘的溫度,仿佛隻是在提醒一個普通同事。
這景象與記憶深處某個溫馨的早晨重疊,卻又冰冷得刺骨。
祁清延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隨即又被失而複得的狂喜淹沒。
他像一頭被驚醒的獵豹,猛地從床上彈起,幾步衝到江懷欽麵前,雙手緊緊抓住對方的手臂,力道大得幾乎要將人捏碎。
“懷欽!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
祁清延的聲音因激動而嘶啞,眼中是近乎癲狂的灼熱,“那些年…我們的出租屋…送外賣…廟前街…還有…還有…”
他語無倫次,急切地想將自己腦中洶湧澎湃的過往一股腦塞回江懷欽的意識裏,仿佛這樣就能抹去中間那段空白的、錯位的時光。
江懷欽被他晃得微微蹙眉,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麼。
“嗡——嗡——嗡——”
一陣突兀刺耳的手機鈴聲,像一把冰錐,瞬間刺破了祁清延精心構築的、充滿希冀的“複合”幻境。
祁清延煩躁地掏出手機,屏幕上跳動著刺眼的名字——林琳。
他手指僵硬地劃過接聽鍵,林琳帶著哭腔、滿是擔憂的聲音立刻透過聽筒在寂靜的房間裏炸開:
“清延!你去哪兒了?!昨晚怎麼沒回來?電話也不接…我、我好擔心你!是不是又頭疼了?你現在在哪兒?我馬上過去找你!”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祁清延臉上,也清晰地落入近在咫尺的江懷欽耳中。
空氣仿佛凝固了。
祁清延抓著江懷欽手臂的手指,一點點變得冰涼、僵硬,最終無力地鬆開。
他像個被當場拆穿謊言的小醜,所有的激動、狂喜、挽回的勇氣,都在林琳這通飽含情意的電話麵前,潰不成軍。
他甚至不敢去看江懷欽此刻的表情。
江懷欽的目光從祁清延僵硬的臉上,緩緩移向他手中那個傳出林琳聲音的手機。
方才被祁清延抓住時眼底那一絲微不可察的動搖,如同投入冰湖的火星,瞬間熄滅,隻剩一片沉寂的寒潭。
他麵無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被祁清延抓皺的袖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去公司吧,要遲到了。”
說完,不再看祁清延一眼,轉身徑直走向玄關,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鬧劇。
祁清延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巨大的失落和難堪將他釘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江懷欽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車上。
封閉的空間裏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祁清延坐在副駕,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
他不敢再提“想起一切”的事,巨大的愧疚感和對林琳的責任像沉重的枷鎖,將他那些洶湧的情感強行屏蔽、壓製。
“……我昨晚,怎麼回來的?”
祁清延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幹澀地問道,打破了死寂。
江懷欽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側臉線條冷硬,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公事:
“我去Decadence喝酒,正好遇到你和王林楓。你喝醉了,他說他搞不定,讓我把你帶走。”
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敲了下方向盤,補充道:
“我不知道你現在住哪。”這句話像一根細小的刺,輕輕紮了一下祁清延。
是了。車禍康複後,他搬離了曾經和江懷欽共同奮鬥的小窩,在繁華的市中心貸款買下了一套象征著“成功”的豪華平層。
那個“家”,早已沒有了江懷欽的位置。
昨晚。
被失去愛人、夢想破碎的鈍痛反複折磨的江懷欽,如同過去煎熬的一年裏的每一個失眠之夜,再次踏入Decadence酒吧。
他隻想用酒精麻痹神經,暫時逃離那啃噬心肺的絕望。
看到卡座裏醉得不省人事的祁清延時,江懷欽的第一反應是逃離。
他不想再麵對這個將他徹底遺忘、又擁有了新生活的男人。
然而,眼尖的王林楓發現了他,並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將他拽了過去。
在祁清延醉倒的間隙,王林楓帶著複雜的神情,低聲問了許多關於“過去”他們的事。
那些被刻意塵封的記憶被重新翻起,帶著血淋淋的痛楚。
那一刻,江懷欽就預感到,當祁清延酒醒,這看似平靜的假象將被徹底打破。
今早祁清延那激動、痛苦、試圖挽回的模樣,確實讓江懷欽冰封的心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到底要不要原諒這個忘記了一切的男人?
這個念頭如同鬼魅般纏繞著他。
但是,林琳那通飽含關切與愛意的電話,像一盆兜頭澆下的冰水,瞬間將他心底那點微弱的動搖徹底澆滅。
他清晰地聽到了電話裏林琳的呼喚——“清延”。
也看到了祁清延在接起電話時,那瞬間的僵硬和……默認。
一切都結束了。
他們之間,早已沒有後續可言。
一路上,祁清延幾次試圖尋找話題,小心翼翼地刺探著身邊這個被自己深深傷害過的男人的情緒。
他問工作,問天氣,甚至笨拙地提起一個無關緊要的舊項目。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江懷欽簡短到近乎敷衍的“嗯”、“好”、“知道了”。
那層無形的冰牆,比失憶時築得更高、更厚。
公司門口。
車剛停穩,祁清延解開安全帶,正想跟著江懷欽一起上樓,或許還能找機會再說點什麼。
“清延!!”
一聲帶著哭腔和焦慮的呼喚自身後傳來。
林琳像一隻受驚的小鳥,飛快地撲了過來,緊緊抓住祁清延的手臂,上下打量著他,眼圈泛紅:“你嚇死我了!昨晚到底去哪兒了?電話也不接!我擔心得一晚上沒睡……”
她的話語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愛意與擔憂。
祁清延的身體瞬間僵住。
他眼睜睜看著江懷欽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挺直的背影彙入上班的人流,很快消失在大廈的旋轉門後,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他。
耳邊是林琳喋喋不休的關切,手臂上是她溫熱的、帶著依賴的觸碰。
祁清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像一個徹頭徹尾的渣男。
一邊對著舊愛懺悔試圖挽回,一邊享受著新歡的深情。
巨大的自我厭惡感幾乎將他吞噬。
他想坦白,想對林琳說“對不起,我想起了江懷欽,我愛的是他”。
可看著林琳那雙盛滿擔憂和愛意的眼睛,看著她因一夜未眠而憔悴的臉龐,那句坦白的話,如同沉重的鉛塊,死死卡在喉嚨裏,怎麼也吐不出來。
帶著這份幾乎要將他撕裂的複雜情緒,祁清延渾渾噩噩地度過了職業生涯中最糟糕的一天。
批閱文件時,在金額後多打了一個零;發送重要郵件時,錯發給了助理;開會時心不在焉,答非所問……過去一年嚴謹高效的祁總監從未犯過的低級錯誤,在今天如井噴般爆發。
下班時分。
祁清延幾乎是衝向了地下車庫。
他迫切地想找到江懷欽,哪怕隻是遠遠看一眼,或者……再嚐試一次解釋?
然而,他剛走到自己的車旁,目光就被不遠處的一幕牢牢釘住——江懷欽站在一輛線條流暢的黑色跑車前,他的麵前,站著一位氣質矜貴、笑容溫和的陌生男人。
男人手中捧著一大束熱烈綻放的紅玫瑰,正低頭對江懷欽說著什麼。
江懷欽的臉上,不再是麵對祁清延時的冰冷和平靜。
他微微低著頭,唇角似乎……牽起了一抹極淡、卻真實存在的弧度?
那是一種祁清延久違的、帶著些許溫度的表情。
隨後,在祁清延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江懷欽接過了那束紅玫瑰,然後自然地拉開了那輛跑車的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
跑車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絕塵而去。
隻留下濃鬱的花香和祁清延如墜冰窟的絕望。
“清延!”
林琳的聲音再次如影隨形般響起。她小跑著追到車庫,臉上帶著一絲委屈和期待:
“不是說好今天一起去拍婚紗照的嗎?你怎麼走那麼快?我都追不上你了。”
她親昵地挽住祁清延僵硬的胳膊。
祁清延的目光還死死盯著那輛跑車消失的方向,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掏空。
巨大的失落、不甘、憤怒和鋪天蓋地的絕望席卷了他。
他猛地轉過頭,看向身邊一臉無辜的林琳,眼底翻湧著痛苦的血絲,聲音沙啞而沉重:
“林琳…我…我有事要跟你說。求你…原諒我。”
這一刻,他再也無法逃避。
兩個世界的崩塌與重建,都係於這即將出口的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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