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41 更新時間:25-10-10 20:30
心髒的每一次搏動都化為沉重的鉛墜,拖著林淵的意識墜向無邊黑暗。
這便是幽冥花,以生機為食,以靈魂為壤。
他強行壓**內那朵妖花的躁動,憑借著瀕臨潰散的神識,踉蹌著踏入了那扇仿佛由鮮血澆築的石門。
血獄淵。
一步踏入,萬丈深淵。
身後的天光與沈璃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被瞬間隔絕,仿佛兩個世界。
“你拿走的是蕭寒最後三天的陽壽!他替你生生扛下了天道之罰,你還想再殺誰?!”
林淵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斷魂劍的劍尖在崎嶇的岩地上拖出一長串刺目的火星,劍身映出他蒼白如紙的側臉。
他沒有回頭,隻是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語:“我欠他的,我會還。但清漪……隻能活一次。”
話音未落,他體內那朵幽冥花的魔源驟然暴漲,像一頭嗅到血腥的餓獸,試圖趁他失明、神識動蕩之際,徹底吞噬他的理智。
林淵悶哼一聲,額角青筋暴起,憑借著那股焚盡八荒的滔天戰意,硬生生將魔念重新釘死在識海深處。
目不能視,他的世界卻並未陷入黑暗。
無盡的戰意化作無形的觸須,向四周蔓延,勾勒出一個比肉眼所見更加真實、也更加恐怖的世界。
這裏的岩壁並非冰冷的石頭,而是溫熱的、正在滲出粘稠血液的“血肉”。
地麵上鋪滿了早已斷裂的巨大鎖鏈,每一節粗如兒臂的鏈環上,都用古老的魔文銘刻著一個名字——“姬無夜”、“楚狂人”、“燕南天”……皆是千百年來試圖逆天改命,最終卻淪為深淵養料的絕世強者。
空氣中彌漫著鐵鏽與腐肉混合的腥甜,溫度低得仿佛能凍結靈魂。
“叮鈴……”
一陣清脆又稚嫩的鈴聲突兀地在林淵耳邊響起,像是午夜荒墳中孩童的嬉笑。
他猛然側首,“看”向聲音來源。
一團濃鬱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一個約莫五六歲身形的孩童。
它全身裹在肮髒破爛的屍布裏,隻露出一隻毫無血色、灰白幹枯的小手,手中提著一枚生鏽的銅鈴。
血影童,深淵的引路者,以迷失者的悔恨為食。
“她醒了。”孩童的聲音空洞而尖銳,不帶任何感情,“但是……不幹淨了。”
它那隻灰白的小手抬起,指向深淵更深處那片連林淵的戰意都無法穿透的濃霧:“你要救她,就得先走過那座橋。那上麵,有你最不想看到的東西。”
“什麼橋?”林淵的聲音沙啞如礫石摩擦。
“悔魂橋。”
話音落下的瞬間,鈴聲戛然而止。
那血影童的身影驟然化作一捧血色的霧氣,融入了滲血的岩壁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淵外,孤廟。
冷風嗚咽,卷起地上的殘香灰燼。
沈璃雙膝跪在冰冷的石地上,指尖因用力而發白。
她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一枚晶瑩剔T透、卻布滿裂紋的碎片——寒髓。
這是蕭寒神魂俱滅前,留下的唯一一絲神識殘片。
她沒有猶豫,將鋒利的碎片邊緣狠狠按入自己的心口。
鮮血瞬間湧出,染紅了那枚寒髓。
劇痛讓她嬌軀一顫,但她眼中卻沒有半分退縮。
以自身精血為引,她強行激活了那縷即將消散的神識。
刹那間,一幕幻象在她眼前浮現。
那是天道之罰降臨的前一夜,漫天風雪。
蕭寒就坐在這座孤廟中,於燈下默默寫了兩個字——“別勸”。
寫完,他放下筆,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裏沒有訣別,沒有不舍,隻有一種讓她心碎的平靜。
然後,他轉身,一步步走入那片足以冰封萬物的風雪之中,孤絕的背影漸漸與風雪融為一體,最終化作一座永恒的冰雕。
幻象破碎。
沈璃猛地睜開雙眼,狠狠咬破舌尖,用劇痛逼退了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她低頭看著心口汩汩流血的傷口,聲音嘶啞而堅定,仿佛在對那風雪中的背影立誓:“你不讓我勸他……那我就替你,攔下這場劫!”
她撕下衣袖,用力裹住手臂上被斷魂劍氣劃開的猙獰血痕,踉蹌著站起身,目光決絕地望向葬魂原的西側。
那裏,有一座早已被廢棄千年的禁斷法陣——亡語回廊。
傳聞中,那是唯一能夠繞開天道命契感應,直接與冥河溝通的“後門”。
深淵之內,林淵已踏上那座橫跨在無盡怨魂之上的悔魂橋。
橋身由不知名的白骨堆砌而成,腳下是翻湧的黑霧,霧中伸出無數隻扭曲的殘魂手臂,發出無聲的哀嚎。
這些,都是死在他斷魂劍下的亡魂。
有窮凶極惡的魔頭,也有身不由己的兵卒。
此刻,他們都成了這座橋的一部分,用無盡的怨念侵蝕著他的心神。
林淵麵無表情,一步步向前。這些怨念,還不足以動搖他的道心。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他最熟悉、最溫柔的聲音,穿透了萬千魂魄的嘶吼,清晰地在他腦海中響起。
“淵哥哥,你為什麼還不來救我?我好冷……”
是清漪!
林淵心頭劇震,那座堅不可摧的道心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他猛然抬頭,想衝向聲音的來源。
可就在橋心正中央,一麵巨大的血色晶鏡憑空浮現。
鏡中,正是他日思夜想的蘇清漪。
她靜靜地躺著,臉色蒼白,但下一秒,她猛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本該清澈如水的眸子裏,此刻竟布滿了妖異的暗紅色魔紋!
她看著鏡外的林淵,嘴角緩緩揚起一抹不屬於她的、冰冷而詭異的譏笑。
“你說要救我……可你心裏,難道不是早已愛上了毀滅的滋味嗎?”
“閉嘴!”
林淵怒吼出聲,理智被瞬間點燃。
他想也不想,揮動斷魂劍,一道撕裂空間的劍芒狠狠斬在鏡麵之上!
“轟!”
血色晶鏡應聲炸裂,化作億萬碎片。
可怖的是,每一片飛濺的碎片中,映出的不再是蘇清漪,而是他自己——一張布滿魔紋,雙目赤紅,正在獰笑的臉!
淵底,血蓮池畔。
一尊巨大的黑色蓮台之上,一名身著玄色長袍的男子靜靜站立。
他麵容俊美得近乎妖異,手中托著一盞忽明忽暗的青銅命燈。
他便是這血獄淵的主人,冥河君。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那豆點般的燈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又一個妄圖從我這裏竊取光明的癡人。你以為,那朵汲取了萬年怨念才開花的九陽花,能淨化她的魂魄?”
他低聲輕笑,仿佛在說一個天大的笑話:“天真。它隻會喚醒沉睡在她血脈最深處的九霄神女之怒。屆時,你心心念念要拯救的人,將會親手……將你誅殺。”
說著,他寬大的袖袍中,緩緩滑出一枚鏽跡斑斑的銅符。
銅符形如長釘,釘身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正是當年用來封印逆輪之力的至凶之物——輪回釘。
此刻,這枚沉寂了千年的輪回釘,正微微震顫,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嗡鳴,似乎感應到了一個新的契約者,即將成型。
林淵終於走完了悔魂橋。
他渾身浴血,既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
那麵鏡子雖然破碎,但那張魔化的臉卻深深刻入了他的識海,與幽冥花的魔源遙相呼應,不斷撩撥著他殺戮的本能。
他強壓下一切,終於抵達了淵底。
一片廣闊的血色水池中,一朵巨大的金色蓮花正在緩緩搖曳,聖潔的光芒與周圍的血腥形成了詭異的和諧。
九陽花。
七片花瓣,如今隻開了三片,還有四片緊緊閉合,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就是它!
林淵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踏入血池,一步步走向那朵唯一的希望。
然而,就在他即將觸碰到九陽花的那一刻——
“噗!”
淵外孤廟中,一直枯坐著為林淵點亮引魂燈的殘燈嫗,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瞬間萎靡倒地。
她死死盯著那盞幾乎要熄滅的燈火,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吼道:“雙契未全……天道不容啊!”
與此同時,亡語回廊深處。
沈璃跪在一座剛剛用自身精血繪製完成的古老陣圖中央。
她割開了自己的手腕,任由鮮血染紅整座法陣。
她在強行牽引一條早已被天道廢棄的古老命線——她竟是想用自己的命燈,為林淵補全那缺失的第二祭品!
“轟隆隆——”
血霧升騰之際,整座血獄淵驟然開始劇烈轟鳴!
正伸出手去的林淵猛然回頭,他那失明的雙眼仿佛穿透了無盡空間,看到了亡語回廊中那個決絕的血色身影。
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撕裂感讓他渾身劇顫!
“沈璃——住手!!”
他發出一聲嘶啞的咆哮,可聲音剛一出口,就被深淵的轟鳴與怨魂的嘶吼徹底吞沒,連一絲一毫都傳不出去。
就在這時,一聲淒厲至極的鴉鳴劃破了淵外的夜空。
一隻通體漆黑的烏鴉從孤廟的屋頂衝天而起,雙翅在掠過沈璃布下的血陣時,被衝天的血氣瞬間染紅。
它發出一聲哀鳴,如一道血色的閃電,無視了血獄淵的一切禁製,筆直地墜向了深淵之底!
命鴉!契約已成的象征!
血色的命鴉如一道死亡的流星,精準地落在林淵的肩上。
它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九陽花,仿佛在催促,又仿佛在宣告著一個不可逆轉的結局。
林淵的身體僵在原地,指尖距離那金色的花瓣,僅有分毫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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