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07 更新時間：25-10-30 21:16
天旋地轉，光影剝離。
當林淵再度睜眼，已身處一片無垠的虛空。
四周，死寂無聲，上下左右皆是深不見底的墨色混沌，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
下一瞬，虛空震蕩！
嗡——！
百麵高達十丈的青銅古鏡，從混沌深淵中拔地而起，呈環形將他死死圍困在中央！
鏡麵光滑如水，卻泛著一股來自遠古的森然寒意。
鏡光流轉，每一麵古鏡中，都映照出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林淵”。
左首第一麵鏡中，他身披焚劫戰衣，雙目赤紅如血，腳下是青雲宗的屍山血海，他正將利刃刺入恩師的胸膛，臉上是癲狂的快意。
右側第十麵鏡中，他懷抱著複活的蘇清漪，在開滿幽冥花的山穀中溫柔低語，眉宇間是從未有過的安寧與滿足。
正前方，第三十三麵鏡中，他跪在萬丈屍骸堆積而成的王座前，仰天狂笑，周身魔氣化作華蓋，身後是崩裂的三界。
屠戮者、守護者、瘋魔者、殉道者……百麵鏡子，百種人生，百種結局。
“哪個……才是真的你？”
百個“林淵”的聲音，在同一時刻響起，彙聚成一道直擊神魂的宏大質問，仿佛魔神的低語，又似心底最深沉的拷問。
林淵麵色冷峻，眸光掃過那些扭曲的倒影，沒有一絲波瀾。
他緩緩抬起右手，緊握住背後的影淵刃。
可就在他準備出刀的刹那，他瞳孔驟然一縮。
他手中的影淵刃，這柄飲盡無數強者鮮血與怨魂的魔刀，在百麵鏡光的映照下，竟沒有投下任何倒影！
它仿佛一個吞噬光線的黑洞，在現實與虛幻的交界處，彰顯著自身不屬於“此世”的詭異本質。
這柄刀，早已不屬於“人”的範疇。
那麼，握著它的自己呢？
與此同時，遠在南荒毒瘴林深處。
沈璃屏住呼吸，矯健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行於彌漫著劇毒的紫色瘴氣之中。
她撥開一片巨大的、葉片上布滿人臉狀花紋的詭異植物，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早已坍塌過半的古老山門，出現在她眼前。
盡管被藤蔓與歲月侵蝕，但那石匾之上，兩個依稀可辨的古字，依舊透著一股徹骨的陰寒——玄陰！
這裏，竟是玄陰宮的一處舊址！她的心，猛地一跳。
“轟！”
鏡域之內，林淵動了。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的答案，永遠隻有刀鋒！
一道漆黑如墨的刀光，裹挾著焚盡萬物的魔焰，橫掃而出！
最左側那麵映照著他屠戮宗門的古鏡，應聲而碎！
“哢嚓——！”
鏡麵炸裂的瞬間，一股磅礴而混亂的殺戮意念，如決堤江河般凶猛地衝入他的識海！
林淵悶哼一聲，隻覺得體內那朵幽冥魔源所化的魔丹蓮火，驟然躁動了一分！
他眼中黑焰一閃，非但沒有停滯，反而殺意更盛！
第二刀！第三刀！
刀光連綿，鏡影破碎！
每斬碎一麵鏡子，就有一股對應的情緒洪流——貪婪、悔恨、**、絕望——衝刷他的神魂，而他體內的魔火，也隨之高漲一分，仿佛在被這些極端的情緒當做燃料，瘋狂催化！
就在林淵強行突破至第四鏡時，他識海最深處，那團守護著蘇清漪的魂光，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
沉睡中的蘇清漪，絕美的臉龐痛苦地扭曲，唇邊溢出一絲幾近消散的囈語：
“別……別進第七鏡……那是……他的墳……”
話音未落，她的神魂之力在“記憶共感”的終極催動下，衝破了時空的壁壘，窺見了一角血色的未來！
那是一幅令她魂飛魄散的畫麵：
未來的林淵，立於葬神淵之頂，一雙眼眸是純粹的、不含任何情感的漆黑。
他的手中，赫然提著她自己的頭顱！
而在他身後，是萬靈哀嚎、天地同悲的末日景象！
“不——！”
尖銳的悲鳴在魂海中炸響，蘇清漪拚盡最後一絲覺醒的神力，將這股瀕臨崩潰的執念，化作一道微弱的血色印記，投向了現實！
林淵懷中，一片用來承載清漪魂力的暖玉碎片，悄然裂開一道縫隙，一行血字在其上緩緩浮現：
“若你成魔，寧殺我。”
“砰！”
第五麵古鏡，在林淵麵前緩緩升起。
鏡中，沒有屍山血海，沒有絕世魔功。
隻有一個瘦弱的、滿身泥汙的少年，緊緊抱著一具早已冰冷的、小女孩的屍體，在瓢潑大雨中，發出絕望而壓抑的慟哭。
那是幼年的他，和死去的……小鈴。
鏡中的“他”，緩緩抬起頭，那雙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鏡外的林淵，用一種冰冷到極致的語調，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看，你救不了任何人。”
“蘇清漪、小鈴……你隻會把她們，一個個變成你苟活下去的執念，變成你魔功的燃料。”
這句話，如億萬道驚雷，在林淵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握刀的手，第一次出現了刹那的僵滯。
心神，竟被這句話撕開了一道裂口！
沒錯……他救不了……
就在他心神動搖，即將被這最深沉的夢魘吞噬的瞬間——
他頸間，那條由小鈴臨死前送他的、早已被魔火燒成灰燼布條的殘屑，竟無風自燃，發出一縷微不可察的青煙。
叮鈴……
一聲極淡、極輕，仿佛跨越了萬古歲月的鈴音，直接在他的神魂深處響起。
那不是幻象，是那個女孩留在世間最後的執念，在替他斬斷這心靈的鎖鏈！
林淵瞳孔驟然恢複清明，滔天的殺意與怒火化作實質的黑焰噴薄而出！
“給我……碎！”
影淵刃劃破長空，第五麵鏡子，連同那誅心的幻象，被他一刀徹底碾為齏粉！
第六鏡應聲而裂後，整個鏡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旋即，最後一麵，也是第七麵古鏡，從他正前方的混沌中，緩緩浮現。
鏡中，空無一物。
沒有他，沒有蘇清漪，沒有屍山血海。
隻有一座孤零零的石碑，立於一片荒蕪的墓地之上。
碑上，龍飛鳳舞地刻著四個大字——
【林淵之墓】
林淵先是一怔，隨即嘴角咧開一抹森然的冷笑。
“連我的死，都想要替我安排？”
他高高舉起影淵刃，魔焰滔天，便要將這最後的詛咒徹底劈碎！
可就在刀鋒即將落下的刹那，那石碑上的碑文，突然如水波般晃動，變化成一行全新的小字：
【葬於此者，非林淵，乃厲絕天第二。】
林淵高舉的刀，猛然停在半空！
他，瞬間醒悟！
影母真正的目的，從來不是用幻象讓他臣服或迷失！
而是要逼他、誘導他，去親手斬碎、去徹底否定與“厲絕天”有關的一切！
去憎恨、去排斥自己作為“容器”的命運！
當他徹底否定了“自我”的存在，當他認為“林淵”與“厲絕天”是兩個完全獨立的個體時，他這具身軀的意誌，便會出現一個巨大的、致命的缺口！
屆時，那沉睡在他血脈最深處的“影魔種”，便會順理成章地、自然而然地……接管這具完美的軀殼！
好一個誅心之計！
林淵收刀，靜立良久。
那雙燃燒著黑焰的眸子裏，瘋狂與清明交織、碰撞，最終化為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
他忽然低聲笑了，笑聲中帶著一絲癲狂，一絲嘲弄。
下一瞬，他做出了一個讓暗中操縱鏡陣的影母都為之錯愕的舉動。
他沒有再揮刀，而是主動邁開腳步，一步，踏入了那麵象征著“死亡”與“終結”的第七鏡之中！
鏡麵如水波般蕩漾，吞噬了他的身影。
鏡中世界，他對著那片虛無，對著那個尚未成型的“厲絕天”意誌，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說我是你的延續？”
“好啊——”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無與倫比的狂傲與殺意。
“——那就讓我親手，把你這段從未活過的”人生”，碾成灰！”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手中的影淵刃，在鏡中世界裏，悍然斬向了鏡中那個正在瘋狂凝聚、企圖奪舍的“自己”！
“轟——！！！”
現實世界中，第七麵古鏡從內部轟然炸裂！
萬千碎片倒飛而出，每一片碎片上，都映照著同一個畫麵：林淵持刃，斬向鏡中那個與他一模一樣、代表著“厲絕天”的影子！
我在鏡裏，殺了我自己！
幾乎在同一時刻，影淵之外，一處無法被感知的幽暗空間內。
厲無歸修長的指尖，正輕輕捏著一枚不斷跳動的血色符文。
當鏡麵炸裂的刹那，符文“啪”地一聲，碎裂成粉末。
他緩緩睜開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他破了心障……有點意思。”
“傳令下去，加速”第二方案”。”
鏡域崩塌，百鏡成灰。
林淵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一片狼藉的虛空之中。
他周身的氣息比之前更加內斂，卻也更加危險，仿佛一柄藏入鞘中的絕世凶兵，隻待出鞘飲血。
他抬起頭，望向前方。
在那片破碎的光與影的盡頭，一座孤懸於無盡深淵之上、散發著亙古封印氣息的古老石台，正靜靜地懸浮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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