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61 更新時間：25-10-31 21:01
那柔和而聖潔的微光，仿佛一盞引魂燈，在沈璃布滿血絲的眼眸中，映照出一線渺茫的希望。
她蒼白的唇角，終於牽起一抹虛弱卻堅定的弧度。
蕭寒……等我。
同一時刻，葬神淵底，斷龍脊的最高崖。
林淵盤膝而坐，周身魔氣如潮，卻被他牢牢束縛在三尺之內，不再肆意外泄。
在他身後，九道與他一模一樣的影化身靜靜佇立，如同九尊最忠誠的黑衣死侍。
他們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但每一雙漆黑的眼眸中，都跳動著截然不同的記憶火焰——有的倒映著他跪在蘇清漪墳前，一夜白發的絕望；有的閃爍著蘇清漪眉眼彎彎，輕聲喚他“淵哥哥”的溫柔片段；更有一雙，燃著他在青雲宗受盡欺淩時，那份深入骨髓的怨與恨。
影，即是我。
我，亦是影。
這些不再是單純的工具，而是他被剝離出的情感與過往。
“噗——”
一口暗紅色的逆血毫無征兆地噴出，灑落在身前的崖石上，瞬間將其腐蝕出一個滋滋作響的深坑。
林淵卻毫不在意，隻是緩緩抬手拭去嘴角血跡。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那朵由幽冥魔源所化的魔丹蓮火，在強行吞噬並煉化了九道怨魂之力後，已然開始失控，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灼燒著他的經脈與生機。
壽命，所剩不足兩年。
“夠了……”他嘴角反而勾起一抹近乎癲狂的笑意，那笑容裏混雜著無盡的深情與決絕，“隻要能讓她再睜開眼，看一看這人間……兩年，足夠了。”
他正要凝神，試圖壓製那股反噬之力，遠方的天際卻陡然亮起一道刺目的赤色光柱！
那光柱衝天而起，仿佛一柄染血的利劍，直刺蒼穹。
其源頭，正是百裏之外，早已化作一片廢墟的青雲宗舊址！
緊接著，一股磅礴浩瀚、卻又充滿了無盡怨毒與死寂的恐怖氣息，隔著百裏之遙，轟然壓來！
大地在哀鳴，虛空在震顫。
一座由無數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型祭壇，在赤光的照耀下，正從青雲廢墟的中心，緩緩升起。
每一塊骸骨上，都銘刻著血色的符文，萬千亡魂的哀嚎聲彙聚成一道肉眼可見的音浪，席卷四方。
萬魂焚心陣！
“小子……”
一道沙啞如鏽鐵摩擦的聲音，突兀地在林淵的識海最深處響起。
那是劍傀子的殘念，在感應到這股同源而又截然相反的力量後，最後一次從沉寂中浮現。
“此陣……以萬千亡者未散之怨念為薪，以宗門地脈殘存的浩然正氣為爐，點燃的，是”焚心道火”。它……專克天下一切魔修本源，焚魂滅魄，不入輪回。”
林淵的眸光瞬間變得比深淵還要幽冷。
劍傀子的聲音愈發虛弱，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警示：“不止如此……這種道火，會無差別煉化其範圍內的一切”靈體”與”殘念”……若讓它徹底點燃，莫說複活，就連你識海中護著的那縷魂光，都將被一同煉成飛灰！”
林淵猛然睜開雙眼，兩道漆黑的魔焰自瞳孔中噴薄而出，將身前的空氣都灼燒得扭曲起來。
楚臨風！
他瞬間便明白了。這是他那位好師兄，為他準備的最終審判！
“那我就在它燃起之前，”林淵的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仿佛萬載玄冰，“親手，掐滅那點火苗。”
他霍然起身，九道影化身隨之而動，殺氣瞬間貫穿天地。
然而，就在他即將化作流光離去的一刹那，他懷中，那條蘇清漪貼身佩戴的發帶，竟無風自動，輕飄飄地滑落，落入他的掌心。
那是她被處決的前一日，趁著無人，偷偷係在他劍柄上的東西。
早已褪色的紅綢，此刻竟因與那“萬魂焚心陣”中蘊含的一絲九霄神女血脈產生共鳴，泛起一抹微弱卻溫暖的金光。
林淵的動作，猛然頓住。
他那顆因狂怒而即將被魔性吞噬的心，在觸碰到這抹金光的瞬間，竟奇跡般地獲得了一絲清明。
他明白了。
楚臨風要毀掉的，從來不隻是他這個“魔頭”。
更是要將蘇清漪存在過的最後痕跡，連同這片埋葬了他們所有回憶的土地，一同“淨化”！
“清漪……”林淵低頭，看著掌心那抹溫柔的金色，眼中的癲狂與殺意漸漸沉澱，化為一種更加深沉、更加純粹的守護執念。
“你說過，要我好好活下去……可若連你長眠安息之地都要被他人肆意踐踏，我這苟活，又有何意義？”
他抬起手，將那條發帶仔仔細細、無比珍重地纏繞在影淵刃冰冷的刃脊之上。
一抹褪色的紅，纏上一柄漆黑的魔刃，宛如絕望的深淵中，開出的唯一一朵血色之花。
“這一刀，”他低聲自語，像是在對懷中的發帶許諾，也像是在對整個世界宣告，“不為複仇，也不為正魔……隻為，護你安眠。”
話音落，人已消失。
當林淵的身影再次出現時，已然踏上了青雲宗的廢墟。
腳下的大地早已龜裂，一道道深不見底的溝壑中，噴湧著濃鬱的屍氣與怨念。
天空被那座白骨祭壇映照得一片血紅。
廢墟之上，三十六名身穿青雲宗舊袍的修士，手持各自的祖傳靈器，結成一座九宮殺陣，將通往祭壇的唯一路徑死死鎖住。
他們人人麵容枯槁，眼神狂熱，臉上赫然用血烙印著四個大字——除魔衛道！
陣法之外，一名容貌清麗的女子，正是昔日的陸昭。
她遠遠望著林淵那孤絕的背影，良久，她終是閉上眼，對著身後的殘存弟子，揮了揮手，聲音嘶啞：“所有人，退後十裏，不得靠近！”
陣中的三十六人，卻對她的命令置若罔聞。
他們是“青雲遺火盟”中最狂熱的死士，他們的使命，就是用自己的血肉，為大陣的啟動爭取最後的時間。
林淵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影淵刃也未曾出鞘。
他隻是讓身後的一道影化身，踏前一步。
刹那間，那道黑影暴漲，化作一道橫貫天地的漆黑裂隙，無視了所有的劍光與法寶，以一種純粹的、不講道理的力量，直接貫穿了九宮殺陣中的三座副陣樞機！
轟！轟！轟！
三座由法寶構成的陣眼應聲爆裂，組成殺陣的三十六人中，當即有十二人如遭雷噬，口噴鮮血倒飛而出，瞬間氣絕！
整個殺陣，頃刻間支離破碎。
林淵這才緩緩抬起眼，冰冷的目光越過那些驚駭欲絕的弟子，望向祭壇之巔。
“我要見楚臨風。”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最後一個，還想替我定罪的人。”
白骨祭壇的最高處，楚臨風一襲白衣，早已被祭壇升騰的血氣染得斑駁點點。
他負手而立，那柄祖傳的青霜劍懸於頭頂，清亮的劍身之上，竟映照出萬千冤魂無聲哀嚎的虛影。
聽到林淵的聲音，他緩緩轉身，那張曾幾何時溫潤如玉的臉龐，此刻隻剩下冰冷的決然與深重的執念。
“你終於來了。”他的目光如兩柄出鞘的利劍，直刺林淵，“玷汙清漪之名，苟活於世的魔頭！”
林淵抬頭，迎著他審判般的視線，臉上無怒無懼。
他沒有反駁，隻是緩緩抬起手中的影淵刃，將纏繞在刃脊上的那條發帶，輕輕展開。
風，吹過廢墟。
那一抹早已褪色的紅綢，在漫天血光與屍氣中，輕輕飄蕩。
楚臨風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
他的呼吸為之一窒，懸於頭頂的青霜劍，劍尖竟也控製不住地微微顫動了一下。
那正是……正是當年蘇清漪最愛的那一抹顏色！
而就在此刻，萬裏之外的南荒毒瘴林。
枯敗的神樹之下，沈璃割破的手腕仍在滴落著鮮血。
那殷紅的血液仿佛擁有生命，一絲不落地融入樹根。
血光之中，那枚虛幻的婆娑果輪廓已然凝實了三分，聖潔的光暈愈發柔和。
忽然，她的耳邊，仿佛響起了一聲若有若無的輕語，那聲音縹緲而焦急，像是來自遙遠的另一個時空。
“快一些……他還……撐不住多久了。”
青雲廢墟，白骨祭壇之前。
林淵無視了楚臨風瞬間的失態，他收回目光，終於邁出了踏向祭壇的第一步。
哢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自腳下響起。
他低頭看去，踩碎的，是一截早已白化的指骨。
他的腳步，落在了那片由無數青雲宗舊日弟子的遺骨鋪就的死亡地毯之上。
每一步，都像踩在一段破碎的記憶上，每一步，都仿佛能聽到亡魂在耳邊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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