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920 更新時間：25-08-13 23:03
開春的風帶著點甜意，吹得畫室窗外的玉蘭花簌簌落。林硯把最後一幅畫收進畫夾時，指尖觸到個硬紙殼，是陳老師昨天給她的——一所南方美術學院的招生簡章，封麵印著碧海藍天，和江熠寄來的海沙一個顏色。
“真打算報南方？”蘇晚的視頻電話突然彈出來，屏幕裏的她剪了短發，穿著件明黃色的圍裙，身後是琳琅滿目的貝殼手鏈，“我可告訴你，這邊的海風能吹得人掉眼淚。”
林硯笑著把招生簡章舉到鏡頭前：“掉眼淚也想去。”
“想他了就直說。”蘇晚擠眉弄眼，“上次我去海邊玩，看到個修船的小哥，跟你畫裏的江熠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是黑了點。”
林硯的臉頰發燙，伸手去捂屏幕：“別亂說。”
“我可沒亂說。”蘇晚突然正經起來，“他上周還托人問我你的消息呢，說等你考完試就回來。”
視頻電話掛斷時，林硯的心跳還在發慌。她翻開畫夾，最新的一頁畫著艘白色的帆船，船帆上別著枚硬幣，船頭站著兩個模糊的人影，正朝著海岸線揮手。
母親推門進來時，手裏端著碗紅棗湯，熱氣在她鬢角的白發上凝成水珠。“報哪個學校想好了？”
“想報南方的。”林硯攪著碗裏的紅棗，“靠海。”
母親的手頓了頓，沒說話，隻是往她碗裏多放了勺糖。林硯看著她眼角的皺紋，突然想起那個摔碎玻璃杯的清晨，想起她哭著說“別丟下我”，心裏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下。
“媽，”她抬頭，“等我穩定了，接你去海邊住吧，那邊空氣好。”
母親的眼圈瞬間紅了，慌忙轉過身去擦臉：“再說吧，我這把老骨頭，經不起折騰。”
報誌願那天，父親也來了。他穿著熨燙妥帖的襯衫，手裏拿著份打印好的資料，上麵密密麻麻寫著各個美院的分數線。“南方那個挺好，”他指著招生簡章上的海景照片，“我去過一次，沙灘上能撿到貝殼。”
林硯看著父母湊在一起研究誌願的樣子，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們身上，像覆了層薄薄的金紗。她突然覺得，那些曾經以為跨不過去的鴻溝，好像就在這碗冒著熱氣的紅棗湯裏，在父親認真的筆跡裏，悄悄融化了。
高考結束的那天，林硯去了趟遊戲廳後麵的小巷。牆縫裏的成績單不見了，零錢也被取走了，隻留下張紙條，是江熠的字跡：“等我。”
她從口袋裏摸出枚新的橘子糖，剝開糖紙塞進牆縫，糖紙在風裏輕輕晃，像隻展翅的蝴蝶。
七月末的錄取通知書來得很突然，是快遞員直接送到畫室的。紅色的封皮上印著燙金的校徽，旁邊畫著片簡化的海浪，像江熠寄來的那張貝殼郵票。
林硯握著通知書跑到電話亭，這次很快就接通了。
“喂？”江熠的聲音帶著海風的潮氣，背景裏能聽到船鳴。
“我考上了。”林硯的聲音在發抖。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像是東西掉在了地上。“真的？”他的聲音發顫，“太好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就動身。”他說，“給你帶了禮物。”
掛了電話，林硯沿著街道慢慢走，錄取通知書在手裏發燙。梧桐樹葉被陽光曬得發亮，像無數隻綠色的手掌，拍打著夏天的節奏。她想起那個漏雨的天台，想起工地上濕透的工裝，想起天橋上那列遠去的火車，突然覺得，所有的等待都有了形狀。
江熠回來那天，林硯去了火車站。她穿著條淺藍色的連衣裙，是母親特意給她買的，說“去見人要穿得精神點”。
火車進站的鳴笛聲響起時，她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來。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黑了，高了，穿著件簡單的白T恤，背著個巨大的帆布包，正踮著腳往這邊看。
四目相對的瞬間，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他快步朝她跑來，帆布包撞在腿上發出哐當的響，像當年他翻牆逃課的動靜。
“我回來了。”他站在她麵前，喘著氣，額前的碎發被汗水粘在皮膚上，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
“嗯。”林硯點點頭，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江熠慌了，伸手想擦她的眼淚，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像怕碰碎什麼珍寶。“你怎麼了？是不是不想見我？”
“不是。”林硯笑著搖頭，“就是覺得……這夏天太長了。”
他從帆布包裏掏出個用紅布包著的東西，遞到她手裏。林硯打開一看，是枚嶄新的船票，目的地是他們當年說好的海濱小城，發車時間是開學前一周。
“帶你去看海。”江熠撓了撓頭，耳朵有點紅，“蘇晚說，你畫了很多次海，卻還沒見過真的。”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火車站的台階上，像幅沒畫完的素描。林硯握緊手裏的船票，指尖觸到他悄悄塞過來的東西——是那枚生鏽的硬幣，被磨得鋥亮，邊緣的紋路裏，好像真的藏著整個春天。
遠處的火車又鳴了聲笛，像在催促著什麼。林硯抬頭看向江熠，他正看著她笑，露出顆小虎牙，和當年在操場看月亮時一模一樣。
“走吧。”她說。
“去哪？”
“去看海。”林硯拉起他的手，他的掌心還是那麼燙，“去看我們畫了無數次的海。”
帆布包上的拉鏈發出輕響，裏麵露出半袋海沙，在夕陽下閃著金箔般的光。他們並肩往車站外走，影子在地上慢慢靠近，最終融成了一個。
這個遲到了太久的春天，終於隨著船票上的海浪，隨著掌心發燙的硬幣，悄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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