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05 更新時間:25-08-20 07:04
大靖王朝,元啟十三年,暮春。
鎮國將軍府的演武場青磚被日頭曬得發燙,沈昭華的銀槍卻帶起一片刺骨的寒芒。槍尖劃破空氣的銳嘯裏,她足尖點地,身形如旋葉般避開身後掃來的長棍,反手一槍挑中那棍梢——隻聽“哐當”一聲,家丁沈忠手裏的棗木棍竟被槍尖震得脫手飛出,重重砸在演武場邊的石獅子上,斷成兩截。
“小姐的槍法又精進了。”沈忠揉著發麻的手腕,笑得見牙不見眼,“再過兩年,怕是將軍都未必能勝您半招。”
沈昭華收了槍,額角沁出的細汗順著光潔的下頜滑落,撞在脖頸間係著的狼牙吊墜上。那是三年前父親沈毅北征前送她的,說是北境野狼的狼牙,能“鎮邪,護佑”。她指尖摩挲著冰涼的狼牙,嘴角彎了彎:“父親是大靖第一猛將,我這點功夫,不過是學了些皮毛。”
話雖謙遜,眼底的光卻藏不住。十六歲的少女身量已近成年男子,穿一身利落的墨色勁裝,長發高束成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尋常貴女此刻該在描眉畫鬢、研習女紅,她卻在演武場泡了整整十年——從三歲被父親抱上戰馬,到如今能與軍中好手過招三十回合不敗,沈昭華的人生,似乎從出生起就被刻上了“武將”二字。
“小姐,該回屋換衣裳了。”貼身侍女林墨捧著件月白襦裙快步走來,老遠就皺著眉,“方才管家說,英國公府的幾位小姐來拜訪老夫人,這會兒怕是快到前廳了。您這一身汗,要是被看見了,又要背後嚼舌根。”
沈昭華撇撇嘴,接過林墨遞來的帕子擦著臉:“嚼就嚼唄,難道她們的繡針能比我的槍尖厲害?”
話雖如此,她還是跟著林墨往內院走。剛轉過抄手遊廊,就聽見一陣嬌俏的笑語聲。英國公府的三小姐李嫣然正挽著沈老夫人的胳膊往外走,身後跟著兩個穿得花團錦簇的侍女,看見沈昭華一身勁裝、發髻散亂的模樣,李嫣然誇張地“呀”了一聲:
“昭華妹妹這是剛從哪裏野回來?瞧瞧這滿頭汗,倒像是……”她故意頓了頓,掩唇笑道,“倒像是軍營裏的小兵呢。”
旁邊的侍女們立刻低低地笑起來。
沈老夫人拍了拍李嫣然的手,眼神卻往沈昭華身上掃了掃,帶著幾分無奈:“這丫頭,自小被她父親慣壞了,沒個女兒家的樣子。嫣然你別見怪。”
沈昭華沒理會李嫣然的挑釁,走到老夫人麵前規規矩矩地行禮:“祖母。”
“嗯,”老夫人點點頭,“剛練完?也該歇歇了。女孩子家,總舞刀弄槍的,仔細將來嫁不出去。”
“祖母說笑了。”沈昭華抬眸,目光清亮,“我爹說,女子未必就要困在後院。當年祖母隨祖父鎮守涼州,不也能在城樓上擂鼓助威嗎?”
沈老夫人年輕時確是跟著丈夫在邊關待過的,聞言眼神一動,沒再說話。
李嫣然卻不肯罷休,她素來嫉妒沈昭華——論家世,沈家是手握兵權的實權將軍,比英國公府更得聖寵;論容貌,沈昭華雖常年曬得膚色是健康的蜜色,五官卻明豔英氣,比她這刻意描畫的嬌豔更有風骨。此刻見沈昭華被老夫人說,便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妹妹這話就不對了。女子無才便是德,能相夫教子、打理家事才是本分。你看咱們京裏的貴女,誰不是學琴棋書畫、女紅針黹?聽說妹妹連《女誡》都背不全呢,將來……”
“將來如何?”沈昭華冷冷打斷她,“將來若北狄再犯,李三小姐打算用你的繡針去刺敵人的戰馬嗎?”
李嫣然被噎得臉色發白:“你、你這是強詞奪理!我大靖有百萬雄師,哪裏用得著我們女兒家上戰場?”
“百萬雄師也是爹娘生養的血肉之軀。”沈昭華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莫名的力量,“若人人都想著”自有別人守護”,那這家國,誰來護?”
她的目光掃過李嫣然,掃過那些低眉順眼的侍女,最終落在院牆外——那裏,隱約能看見皇城的角樓,青灰色的瓦簷在夕陽下泛著微光。
“我爹說,家國家國,有家才有國,護國也是護家。”她輕輕攥緊了手心的狼牙吊墜,“無論是用槍,還是用針,隻要心向著家國,又有什麼分別?”
李嫣然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漲紅了臉,半晌才跺腳道:“簡直不可理喻!伯母,我先走了!”說罷,帶著侍女氣衝衝地走了。
沈老夫人看著李嫣然的背影,又看看自家孫女挺直的脊梁,歎了口氣,卻不知是無奈,還是別的什麼。
林墨在一旁偷偷給沈昭華豎了個大拇指,被老夫人瞥見,輕咳一聲:“好了,昭華,跟我回屋,我讓廚房給你燉了冰糖雪梨。”
祖孫倆往內屋走,剛穿過垂花門,就見管家神色匆匆地跑來,手裏還捧著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臉色是沈昭華從未見過的凝重。
“老夫人,小姐,”管家的聲音帶著顫音,“邊關八百裏加急……是、是從北境前線來的!”
沈昭華的心猛地一沉。
北境,父親就在那裏。
老夫人接過信函的手也在微微發抖,火漆印是沈家獨有的狼圖騰,完好無損。她深吸一口氣,拆開信函,信紙展開的瞬間,她的身子晃了晃,臉色驟然變得慘白如紙。
“祖母?”沈昭華連忙扶住她,目光急切地看向信紙,隻見上麵隻有寥寥數語,字跡潦草,像是在極度倉促中寫就的——
“北狄突襲,糧草被焚,我軍大敗。父重傷,恐難回天。沈家兒郎,當守家國,勿念。”
最後幾個字,墨跡暈開,像是被血浸染過。
演武場的槍嘯仿佛還在耳邊,可此刻,沈昭華隻覺得渾身的血都衝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她扶住幾乎要暈厥的老夫人,指尖死死掐進掌心,指甲斷裂的刺痛卻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北境大敗。
父親重傷。
這八個字,像兩把淬了冰的刀,狠狠紮進了她的心裏。
夕陽的餘暉穿過窗欞,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將沈昭華的身影拉得格外單薄。可她扶著老夫人的手,卻穩得像生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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