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42 更新時間:25-09-29 11:39
這是周肆驍初中時常來的地方,那時候,父親周建明堅信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尤其看不起他不務正業學畫畫,認為那是考不上大學的差生才搞的玩意兒,逼著他放棄畫筆。
而這裏,這家小小的文具店,曾是他秘密的避風港和藝術啟蒙地。
店老板是個溫和的中年男人,據說年輕時一心想考美院卻屢屢落榜,最後開了這家小店,閣樓上藏著他一箱子未完成的畫稿和夢想。
周肆驍總是偷偷在放學後溜過來,用省下的零花錢買最便宜的畫紙和鉛筆,然後躲在老板的小閣樓上,對著石膏像和靜物塗塗畫畫。
老板也從不趕他,偶爾還會指點一二,兩人在那間堆滿雜物,彌漫著紙張和墨水味道的小小閣樓裏,分享著那份不被認可的熱愛,互相打氣。
上了高中後,學業更緊,加上叛逆期和父親關係更加緊張,他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最後幾乎不再踏足。
鬼使神差地,周肆驍推開了那扇熟悉的玻璃門。
店裏還是老樣子,隻是收銀台後麵坐著的不再是那個總是戴著眼鏡,笑**的老板,而是一位麵容和善,頭發花白的老婦人。
老婦人看到周肆驍,先是驚訝地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認出了他,臉上立刻綻開了一個無比溫暖的笑容,眼角的皺紋都笑得擠在了一起:“哎呀!是小周吧?好久沒見你了,長這麼高啦。”
周肆驍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阿姨好。”
阿姨熱情地招呼他,上下打量著他:“快進來快進來,真是好久沒來了,都快認不出來了。”
寒暄了幾句,周肆驍忍不住抬頭看向通往閣樓的那道狹窄樓梯,眼神裏帶著懷念:“阿姨,我能上去看看嗎?”
“當然能,去吧去吧,上麵東西都沒動,老樣子。”阿姨笑著擺擺手。
周肆驍熟門熟路地爬上吱呀作響的木樓梯,小閣樓依舊擁擠,堆滿了各種畫材和紙張,空氣裏是他熟悉的鬆節油和舊紙張混合的味道。
他一眼就看到了牆角那個舊木箱,裏麵放著他當年留下的不少塗鴉和練習稿,竟然都被仔細地收納著,上麵連灰塵都不多。
他心裏一陣**湧過,又有些酸澀。
下了樓,周肆驍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阿姨,老板呢?今天沒看店?”
阿姨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了一下,眼神黯淡下去,她搖了搖頭,語氣裏充滿了惋惜和難過:“他啊,走了,幾個月前的事,突發的心梗,沒救回來。”
周肆驍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重錘擊中,走了?那個和藹的小老板已經不在了?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難過瞬間淹沒了他,他最後一次來是什麼時候?好像連句正式的告別都沒有。
他沉浸在自己的煩惱和叛逆裏,卻不知道這個小小的避風港,早已悄然經曆了生離死別。
他站在原地,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沉默了良久,周肆驍才聲音幹澀地開口:“阿姨,節哀。”
阿姨擦了擦眼角,努力笑了笑:“沒事,都過去了,你能來看看,他知道了肯定高興。”
周肆驍沒有再說什麼,他默默地幫阿姨整理了一下櫃台上的文具,臨走時,他趁阿姨轉身去整理貨架的功夫,悄悄地從口袋裏掏出身上所有的現金,包括早上剛給陳知南轉完賬後僅剩的那些,以及一些零錢,全部壓在了櫃台上的一個筆記本下麵。
然後,他像逃跑一樣,匆匆離開了這家承載著他一段隱秘青春和遺憾的文具店。
陽光依舊明媚,但他的心情卻更加沉重了。
生老病死,遺憾錯過,這些沉重的東西,和他那兵荒馬亂的,剛剛萌芽的感情攪和在一起,讓他十七歲的心髒,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真實而複雜的重量。
————
這天放學後,祁無憂叫住了正準備溜去八班後門的周肆驍,遞給他一個厚厚的文件袋:“周同學,幫個忙,把這個交給陳知南,她昨天問我要的複習資料。”
周肆驍正愁沒借口去找陳知南,立刻拍著胸脯接下了這個重任:“包在我身上!”
他興衝衝地跑到八班後門,探頭一看,陳知南的座位空著,書包也不在。
周肆驍拉住一個正要走的八班同學問:“欸,陳知南她人呢?”
“陳知南?她今天值日結束得早,好像已經回家了。”
回家了?周肆驍想了想,反正祁無憂隻說交給陳知南,又沒說必須在學校,他捏了捏手裏的文件袋,決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直接給她送家去。
他熟門熟路地摸到陳知南家那個老舊的小區,敲響了那扇綠色的鐵門。
開門的是陳媽媽,係著圍裙,手上還沾著麵粉,看到周肆驍,她臉上立刻露出親切的笑容:“是小周啊,快進來快進來,找南南?她出去買醋了,一會兒就回來,你先坐著等會兒。”
周肆驍換了拖鞋走進屋,客廳裏飄著飯菜的香氣,溫馨又安寧,陳爸爸不在家,似乎還沒下班。
陳媽媽給他倒了杯水,讓他先在陳知南的小書桌前坐一會兒。
周肆驍有些拘謹地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打量起這個簡單卻整潔的小空間。
書桌上書本堆放整齊,旁邊放著那個她寶貝的針線盒,他的目光往下掃,忽然注意到書桌下麵放著一個很大的紙箱子,沒有蓋蓋子,裏麵塞滿了各種各樣的信封?
那些信封顏色各異,新舊不一,就那麼大大咧咧地堆在那裏,像是主人隨時會翻看,又像是被隨意丟棄的雜物。
陳媽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笑了笑,語氣裏帶著點無奈和疼愛:“哦,那個啊,是南南以前寫的信,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喜歡寫,寫了好多呢,但寫了也不寄出去,就自己收著,也不知道是寫給誰的,我和她爸也不好意思看孩子的**。”
寫信?還不寄出去?周肆驍心裏微微一動,生出幾分好奇,他對著陳媽媽笑了笑,裝作隨意地問道:“這麼多信啊?她都寫些什麼?”
陳媽媽搖搖頭:“誰知道呢,那孩子心思重,有什麼事都喜歡憋在心裏,可能寫出來會舒服點吧。”她說完,又轉身回廚房忙活了。
周肆驍的心跳莫名加速了幾分,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箱信上,像被磁石吸引,寫給誰的?為什麼又不寄?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出來:會不會有寫給我的?
他左右看了看,廚房裏傳來炒菜的聲音,陳媽媽暫時不會出來。
鬼使神差地,他彎下腰,伸出手,從那一堆信封裏,隨手抽出了離他最近的一封。
信封是普通的白色信封,沒有任何花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微微泛黃,他下意識地將信封翻到背麵,看向寄信人落款的位置,那裏,清晰地寫著兩個字:蘇晴。
周肆驍臉上的好奇和隱約的期待瞬間凍結了,蘇晴?怎麼會是蘇晴?
一股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不甘的情緒驅使著他,撕開了那封信封口,抽出了裏麵的信紙。
信紙上是陳知南熟悉又工整的字跡,密密麻麻,寫滿了整整一頁,開頭的稱呼,果然是蘇晴。
他快速地掃過那些文字,裏麵沒有怨恨,沒有氣憤,字裏行間透露著一種無法言說的疲憊和失望,以及一種最終決定放下的釋然。
周肆驍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他不信邪似的,又飛快地從箱子裏抽出好幾封信,胡亂地打開。
每一封,每一封的開頭都是蘇晴,日期跨度很長,最近的一封,停留在大約一個月前。
裏麵的內容各不相同,有的記錄瑣事,有的分享情緒,有的像是在爭論什麼,但無一例外,都是寫給蘇晴的。
那麼多年,那麼多封信,那麼多沉重,無人知曉的傾訴對象竟然全是蘇晴。
所以,她那些無人可說的心事,她那些需要靠書寫來排解的情緒,她內心最深處的角落,始終都還是圍繞著那個曾經傷害過她,也讓她無法徹底釋懷的蘇晴?
那自己呢?自己這些天的上躥下跳,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又算什麼?一個可有可無的插曲?一個用來轉移注意力的工具人?
巨大的失落和一種被排除在外的無力感像潮水般湧上來,瞬間淹沒了周肆驍,他感覺自己像個自作多情的小醜。
他眼神黯淡下去,失去了所有探究的**,近乎粗暴地將那些被翻亂的信件塞回箱子裏,仿佛那是什麼燙手的東西。
他站起身,將祁無憂拜托他送的那個文件袋重重地放在陳知南的書桌上,轉身就朝著門口走去,一刻也不想多待。
剛拉開門,差點撞上一個人
陳知南正拎著一瓶醋站在門口,看到他,有些驚訝:“周肆驍?你怎麼來了?”
她看了看他難看的臉色,又補充了一句,“要走了?不坐會兒?”
周肆驍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看她,也沒有回答她的任何問題,他隻是低著頭,含糊地應了一聲,然後側身從她旁邊擠了過去,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衝下了樓。
陳知南站在門口,看著他消失的背影,疑惑地蹙起了眉。
她關上門,走進屋裏,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書桌上那個突兀的文件袋,以及書桌下那個被拆開的信封。
——第四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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