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02 更新時間:25-10-02 11:23
九年。
時間像最細的流沙,無聲無息地漫過生活的河床,改變著一切地貌,當初的少年少女被推搡著長大,棱角或許磨平,或許隱藏得更深。
陳知南畢業後去往了南城工作,當年的人們總嘲笑她是祁家最忠心耿耿的狗,她也沒讓任何人失望,決定當狗當到底,留在了祁無憂家的公司,每天朝九晚五,偶爾加班,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厭惡,她剪了更短的頭發,神色比少年時更淡。
這天加班到很晚,走出辦公樓時,城市的霓虹早已喧囂一片,胃裏空得發慌,她懶得回家開火,拐進了路邊一家生意火爆的平價小飯店,油煙味混合著各種食物的香氣,嘈雜得讓人頭腦發脹。
她找了個靠牆的角落空位坐下,菜單也沒看,直接對忙著擦桌子的服務員說道:“一碗牛肉麵,謝謝。”
疲憊像潮水般湧上來,她幾乎想立刻趴在油膩的桌麵上睡過去,周圍是劃拳聲,笑鬧聲,碗筷碰撞聲,這一切都與她隔著一層透明的屏障。
突然,哐當一聲脆響。
一個沉甸甸的,冒著熱氣的碗被人毫不客氣地拍在了她麵前的桌子上,湯汁甚至濺出來幾滴,燙紅了她的手背。
陳知南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弄得心煩,積攢了一天的疲憊和煩躁瞬間被點燃,化成一股壓不住的火氣,她極其不耐煩地抬起頭,擰著眉看向來者。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猛地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嘈雜的背景音潮水般褪去,視野裏隻剩下那張臉。
棱角分明了許多,褪去了少年的圓潤,下頜線繃得有些緊,眉宇間帶著一股陌生的,壓抑不住的戾氣,但那雙眼睛,哪怕此刻盛滿了怒氣,也依舊是亮的。
周肆驍,消失了九年,音訊全無的周肆驍。
陳知南張著嘴,所有的煩躁和嗬斥瞬間卡在喉嚨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心髒在胸腔裏失序地撞擊著,撞得她耳膜嗡嗡作響。
周肆驍似乎完全沒認出她,或者說,他根本就已經徹底忘記了她。
他處於極度的憤怒中,將手裏的餐盤重重放在對麵,然後一**坐下,動作帶著一股狠勁。
緊接著,在陳知南完全沒能反應過來的注視下,他拿起筷子,極其自然又充滿挑釁地,從自己碗裏挑起一筷子切得細碎的紫色洋蔥,啪地一下,全扔進了她麵前那碗還沒動過的牛肉麵裏,白色的麵條和清湯瞬間被紫色的洋蔥玷汙。
這個動作熟悉得可怕。
仿佛瞬間穿越回了九年前那個喧鬧的食堂,那個陽光刺眼的午後,他也是這樣,帶著一身尖刺,將洋蔥扔進她的餐盤。
回憶與現實重疊,帶來又一陣劇烈的眩暈。
陳知南呆呆地看著自己碗裏的洋蔥,又緩緩抬起眼,看向對麵那個緊繃著臉,胸膛微微起伏的男人,她張了張嘴,喉嚨幹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周肆驍把筷子猛地拍在桌上,發出更大的聲響,引得旁邊幾桌客人都看了過來,他身體前傾,眼睛死死盯著她,聲音裏帶著濃濃的怒火。
“喂!我說你,有意思嗎?”
“什麼?”
周肆驍的怒火似乎更盛,他手指用力地點著桌麵:“還裝傻?魏書!我女朋友!你為什麼總纏著她?上次在咖啡廳,這次又是在她公司樓下!害得我女朋友要和我分手!你想幹什麼?”
魏書?那個公司前台小姑娘?
陳知南試著回憶了一下,兩人的交集其實算不上多,但魏書也是個內向負責的小姑娘,經常忙到中午不吃飯,陳知南偶爾下樓看見她,也會邀請她一起吃個飯,請她喝杯咖啡。
不會吧,過了這麼多年了,他的眼力居然還是這麼差。
她看著他盛滿陌生怒火的眼睛,那裏麵沒有一絲一毫的熟悉,隻有全然的敵意和指控,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緩緩下沉。
“周肆驍?”
“周肆驍是誰啊?我告訴你,你喊誰都沒有用,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
周肆驍是誰?
他問得那麼自然,那麼理直氣壯,仿佛九年前那個囂張的少年從未存在過。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更深沉的寒意席卷了她,她看著眼前這個怒氣衝衝,為另一個女孩質問她的男人,所有解釋的念頭瞬間熄滅。
她抿了抿唇:“好,我知道了。”
周肆驍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幹脆地答應,洶洶的氣勢頓了一下,像是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我不會再找魏書了。”陳知南補充道,目光平靜地迎著他帶著殘存怒意的視線,“抱歉,給你造成誤會了,我和她隻是普通同事關係。”
她的反應過於冷靜和配合,反而讓周肆驍有些措手不及,他狐疑地打量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絲毫的虛偽或不甘,但隻看到一片近乎淡漠的平靜。
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狠話,最終卻隻是重重地哼了一聲,像是憋著一股沒**完的火,猛地站起身,轉身大步離開了嘈雜的飯店。
陳知南沒有去看他離開的背影,她隻是低下頭,看著自己麵前那碗的牛肉麵,湯汁已經不再滾燙,油花凝結在表麵,看起來一片狼藉,令人毫無食欲。
她拿起筷子,將那些洋蔥一點一點挑出來,堆在旁邊的骨碟裏。
————
第二天,陳知南被一個同樣在南城工作的老同學硬拉了出去,對方說是放鬆心情,強塞給她一張畫展的門票。
畫展設在南城一個頗有名氣的藝術中心,光線柔和,環境安靜。
陳知南對繪畫並無太多研究,僅有的那點知識,還是多年前偶爾從蘇晴那裏聽來的隻言片語。
她跟著朋友漫無目的地在展廳裏走著,目光掠過一幅幅色彩濃烈或構圖奇特的畫作,它們被賦予各種深刻的主題和隱喻,旁邊圍著低聲討論,頻頻點頭的觀眾,她像個誤入異世界的旁觀者,無法共鳴,也難以投入。
直到她走到一個相對僻靜的轉角,那裏掛著一幅畫,前麵空無一人。
與其他畫作的熱鬧和繁複相比,它顯得格外冷清,也格外不同。
畫風甚至可以說是簡單,甚至帶著點稚拙的筆觸,溫暖的色調,描繪的是一個看似普通的家庭場景。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灑進廚房,灶台上燉著湯,冒著氤氳的熱氣,一個係著圍裙的背影正在忙碌,窗台上放著幾盆綠植,一隻胖乎乎的橘貓蜷在角落打盹。
沒有宏大的敘事,沒有晦澀的象征,隻有一種平淡而溫馨的日常氣息。
在這充斥著抽象與解構的藝術空間裏,這幅畫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卻又如此直白地擊中了陳知南。
她在這幅畫前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了很久,那股屬於家的溫暖和煙火氣,透過顏料和畫布,絲絲縷縷地滲進她冰涼的指尖。
她看到畫的右下角,有一個小小的簽名。
夏池。
躲在暗處的周肆驍本來在看到自己的畫無人在意時還有點小難過,看到有人為自己的畫停留這麼久後有點驚喜,理了理頭發準備和他交個朋友。
正當陳知南凝神看著那個簽名時,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朋友你好,你喜歡這幅畫啊?”
這個聲音?陳知南緩緩轉過身。
周肆驍就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他今天穿了一件沾著些許顏料痕跡的寬鬆衛衣,頭發不像昨晚在飯店裏那樣緊繃,隨意地耷拉著,少了些戾氣,多了點藝術家的潦草。
他臉上帶著一種意料之外的驚訝和毫不掩飾的出門與情敵嫌棄。
陳知南幾乎是下意識地嗆聲:“狗拍的我。”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了一下。
周肆驍明顯被這突如其來的嗆聲噎住了,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又似乎覺得被冒犯了,臉上浮現出一種憋屈表情。
看著他這副吃癟的樣子,陳知南輕笑一聲,那笑聲短促而澀然,很快就消失安靜了。
她咳嗽幾聲,迅速收斂了情緒,看著他問道:“你怎麼在這裏?”
周肆驍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臉上瞬間換上了一種驕傲的神情,他抬起下巴,先指了指那幅溫暖的廚房畫,然後又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嘚瑟極了。
“這幅畫,我畫的。”
她回頭看了看畫右下角那個陌生的名字,又看向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所以,你現在叫夏池了?”她問。
夏池聞言,眉頭立刻擰了起來:“嘖,什麼叫現在叫夏池了?我一直都叫夏池好不好!你這個人真奇怪,昨天的時候就奇奇怪怪的。”
陳知南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那雙明亮的眼睛裏純粹的疑惑和不耐煩,沒有絲毫作偽的痕跡。
他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隱瞞,他是真的認為自己是夏池,並且對這個身份毫無懷疑。
九年的空白,昨晚的陌生,此刻的理直氣壯,所有線索串聯起來,隻有一個可能性。
他可能真的喪失了一部分記憶。
她沉默了幾秒鍾,然後,緩緩的點了點頭。
她知道,站在她麵前的,是畫家夏池,不是她記憶裏那個張揚跋扈,會因為她一句話而臉紅耳熱的少年周肆驍。
至少,現在不是。
——第四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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