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56 更新時間：25-09-13 23:34
宮中，太和殿。
楚懷跪在地上，以頭扣地，姿勢卑微，前所未有。
旁邊站著其他大人們，眼角眉梢都隱匿著幸災樂禍，麵上卻露出或關切，或鄙夷的目光。
曾經高高在上，位列三公的丞相大人，此刻卻卑微得像一條落水的狗，布拉著潮濕的毛發。
皇上穩穩得端坐龍椅，剛剛服用過丹藥的他此刻神清氣爽，曾經鬢角的蒼發此刻也煥發生機。
看來蘇梨落的丹藥是真的長壽秘訣，她沒有騙自己，比宮中太醫還靈。
“楚愛卿何苦辭官，你有一位福星高照的好女兒，怎可一直私藏，讓朕好找呀！”
聽到“女兒”兩個字的時候，楚懷顯而易見地抖了一下，眼底盡是寒霜，隻是佝僂著背，無人發現罷了。
“臣慚愧，家中二女兒京郊慘死，府上盡是白色粗布，哭聲一片，實在不詳，不宜辦喜事，恐陰氣衝撞了陛下！”
玉溪，父親如今隻能用你的死來替玉寧擋災了，對不起。
楚懷說著說著，聲音逐漸悲戚，卻顯得克製，不讓自己失態。
皇上聞言，眉頭微不可言地皺了皺，瞟了身旁的蘇梨洛一眼。
原本對蘇梨洛的好感與信任，此刻消逝大半，竟選了一個如此不吉利的日子和人。
一旁的蘇梨洛依然穩如泰山，麵具遮擋住她獰笑的神情，卻遮不住透著殺意的眼睛。
父親，看來在你心中，姨娘與我當真是不值一提，那就不要怪我了。
“楚丞相怕是為了大女兒的錦繡前程，親手毀了自己的二女兒和與她相依為命的姨娘吧！？”
一旁的蘇梨洛淡淡開口，看似平靜的語氣下暗藏風波，殺人於無形。
楚懷有一刻愣住了，他從未那樣想過啊。
但畢竟經曆了官場上的陰謀算計，他回過神來，矢口否認。
“玉溪也是我的女兒，我不可能殺死我的親生女兒啊！”
楚懷頓了頓，繼續補充道，“我也是剛剛得到她逝世的消息，我總不能未卜先知呀。”
皇上臉色陰晴不定，讓人捉摸不透。
蘇梨洛能感受到皇上對她審視的目光，不由拽緊衣角，想到莊子上的是是非非，又一次狠了狠心。
“楚大人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可是您親自下令把楚二小姐送到莊子上，不讓她帶任何財帛，還找了一個破破爛爛的馬車，最狠的，是縱奴欺主，讓她們被淩虐而死，這些楚丞相敢說沒有做過？”
姨娘，你的公道，女兒替你討！
果然，他還是更在乎楚玉寧，真的和所料一樣，為她不顧一切，真是可笑至極！
從前她怎麼沒有看透父親是這樣一個人，一直努力模仿楚玉寧的一舉一動，想獲得他一點點的父愛，最後都是一場空，沒有如願。
群臣騷動，議論紛紛，難止難歇。
蘇梨洛又繼續開口，絲毫不準備給楚懷回嘴的機會。
“楚丞相，楚二小姐之死可真是及時雨呀，死的如此巧合。若在下沒有搞錯，楚二小姐死於半月前，可您為何遲遲今日發喪，滿府的白綾是在欺君罔上嗎？”
皇上的臉色瞬間陰沉，把玩玉璽的手明顯停住了幾秒。
剛死不發喪，非要屍骨成土才發喪，這明顯是為了拒婚找的理由。
他堂堂一代君王，成為他的女人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居然還不珍惜想退掉，簡直可以滅全族了。
楚懷滿臉不可思議，玉溪死亡的消息明明今天才傳來的呀！
難道，是薛氏？
楚懷又一次想到了薛氏房中的血衣，上麵書著楚玉溪受過的所有淩辱，難道真的是她？！
楚懷的手不由攥成拳頭，青筋暴起，咬牙切齒，頭埋得更低了。
“臣有罪，於玉溪有愧，隻是玉寧現在是臣在世上的唯一牽掛，往後餘生，不求金玉滿堂，但求安寧無災。臣願贖罪，隻願陛下留小女清白自由身，臣萬死不辭。”
楚懷說完，連磕三個響頭以示重視。
然而，遲來的父愛沒有感化在場任何人。
“依丞相所言，女兒嫁給陛下就是災禍？你是這個意思嗎？”
紀剛看似是在為皇上分憂，其實是在排除異己罷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句句犀利，棉中帶刺，落井下石。
“楚大人，女兒可以入宮為妃，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可以成為天家親眷，榮譽加身，還不快同意了呀。”
人群中不知誰先開口，其餘人也順著話茬，一浪高過一浪。
殿宇地板冰涼僵硬，跪拜已久的楚懷卻忘卻了腿上的陣陣沉痛，渾濁的雙眼難得帶著少見的卑微祈求。
不能讓寧寧身陷火坑！
皇上麵色不虞，與楚懷打了這麼多年交道，自是明白他是不願意將女兒嫁給自己，甚至為此為一個不受寵的庶女大辦喪事！
“楚懷，你當真好大的膽子，欺君罔上，不忠不悌！”皇上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氣升騰。
“來人，將楚懷打入天牢，寧嬪即刻入宮侍寢！”
言罷，一群侍衛拖拽著楚懷往外走，像牽著狗一樣地拉著，絲毫不顧及他年齡大，磕碰受傷，官服蒙塵，墮入塵埃。
蘇梨洛看著一向威嚴的父親如今如此狼狽，應該也感受到了她曾經的無助孤寂，嘴角扯著笑了，但內心卻沒有絲毫波瀾，平靜得像一麵鏡子。
這隻是第一步罷了，以後的自己，定要掀波起浪，攪弄風雲，讓所有傷害過自己的人，付出血的代價。
“父皇，兒臣反對！”一直沉默不語的五皇子終於忍不住發聲了，從不違抗聖命的他第一次站了出來。
正準備起身離開的皇上聞言，直截了當告訴他，“不想你母妃死，就給朕聽話點，娶紀襄已經是你最好的選擇了！”
說罷，不顧眾人表情，淡然離開，蘇梨洛緊隨其後，無懼五皇子吃人的眼光。
皇上妃嬪兒女眾多，其中一個兒子的生死成敗，對他不怎麼重要。
他隻愛他自己罷了，所有人都得順著他。
既然父王這裏行不通，那不妨試試後宮妃嬪，她們應該都不希望有一個比她們還年輕的妃子壓她們一頭。
皇帝後宮妃子也不是吃素的，消息都非常靈通，楚玉寧獲封寧嬪之事一下子就傳到了後宮，引起一陣騷動。
消息傳到賢妃那裏，她正在品茗，一開始她不甚在意，悠閑自得，直到聽到親生兒子因為楚玉寧被皇上嗬斥，對楚玉寧的好感一下子降到冰點。
“去，把今日殿裏的一切悄悄傳到寧嬪耳中，尤其多說點楚懷入獄以及那個所謂的巫女蘇梨洛的步步緊逼。至於如何應付，就看她的造化了。”
賢妃吩咐心腹丫鬟，又重新歸於平靜。
楚玉寧啊楚玉寧，我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狐媚子。
不僅勾引得了我兒子，現在居然開始勾引皇上，好大的膽子！
“至於那個巫女，現在還分不清是敵是友，先不要輕舉妄動，一切等待就好。”
賢妃抿了一口茶，她也早就不是未進宮時那個涉世未深，天真善良的女孩子了。
深宮險惡，步步驚心，唯恐行差踏錯，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寺廟。
楚玉寧正一筆一劃認真抄寫佛經，生怕哪裏做錯給家人招來無妄之災。
冷曦撩開簾子，一臉複雜地在楚玉寧耳畔低語幾句，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把事件的起因過程結果都全部捋出來了，條理清晰，詳略得當。
楚玉寧將筆擱置，皇上這個老男人，真是陰魂不散！
還有那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蘇梨洛，竟會對楚家的事情這麼了解，其中必有緣由。
重活一世的楚玉寧雖不知道蘇梨洛為什麼一定要說是她旺皇帝，但絕對要給她致命一擊。
至於父親，確實是她連累了，一如上輩子那樣，隻是這一次，她一定不會讓悲劇重演。
父親，之前都是你保護我，這次輪到我保護你！
楚玉寧沉思半刻，突得靈光一現，如果她得了天花呢？
這樣既打臉蘇梨洛，讓她的言論不攻自破，又能成功被嫌棄脫身，真是一舉兩得。
楚玉寧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想看蘇梨洛啞巴吃黃連的樣子了，那一定很有趣。
一旁的冷曦聽著楚玉寧的計劃，有些許感動，原來這就是被人信任的滋味，是她從前所沒有體驗過的。
隻是，冷曦還是有點放心不下楚玉寧，“小姐，天花得了，你的臉就暫時毀了，你不怕五皇子他........”
剩下的話冷曦沒有開口，點到為止，給對方留了餘地，這是她對楚玉寧的特例。
當晚，楚玉寧得了天花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京都，人人避之不及，生怕傳染給自己。
也就是這一刻，楚玉寧比上輩子還要看透人心，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第二天，薛氏去敲了登聞鼓，求見皇上主持公道。
登聞鼓是皇上專門設置的，檢舉官員處理案件有失公允或行為不檢的，隻是一旦被評判造謠生事，是會被杖責三十，打完後，再結實的男人都得臥床半月，更何況是深宅婦人。
此刻，薛氏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家人平安團聚，女兒平安，其他功名利祿，她都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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