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81 更新時間:25-08-22 11:24
秋意漸濃,窗外的梧桐葉開始泛黃,風一吹便簌簌地落下一片。
林隅安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某種規律的快進鍵,在堆積如山的試卷和永無止境的複習中高速滑行。
每周二、周四的圖書館輔導,成了這單調重複的日子裏一個固定而特殊的坐標。
最初的緊張和窘迫,在一次次的講解和演算中慢慢磨平。
林隅安逐漸習慣了沈墨竹的存在。習慣了他清冷的聲線,習慣了他講題時偶爾推一下眼鏡的小動作,習慣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讓人心神安寧的氣息。
他甚至開始能在沈墨竹麵前露出一點自己原本的性格。
比如算出一道難題時會忍不住小小地鬆一口氣,嘴角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比如被某個知識點繞暈時,會無意識地用筆尾戳自己的額頭,發出一點煩惱的鼻音。
沈墨竹對此似乎並無反應,依舊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但林隅安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空氣不再像最初那樣凝滯和令人窒息。
有時他卡殼時間稍長,沈墨竹並不會立刻提示,而是會多給他幾秒思考的時間,目光沉靜地落在他緊蹙的眉頭上。
這種沉默的等待,本身就像一種無聲的鼓勵。
林隅安的學習狀態確實在改善。雖然離“好”還差得很遠,但那些原本像天書一樣的符號和公式,漸漸露出了它們邏輯的脈絡。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盲目地刷題,開始學著用沈墨竹教的方法去分析、歸納,雖然過程依舊笨拙,但至少方向對了。他把沈墨竹給的那幾頁筆記奉若圭臬,翻來覆去地看,邊角都起了毛邊。
那本《高考基礎必刷2000題》也做了大半,錯題本厚實了不少,但每一道錯題旁邊都多了不同顏色的筆跡批注——是他自己的反思,以及偶爾……來自沈墨竹極其簡練的補充提示。
那把黑色的傘,第二天他就洗幹淨晾幹,仔細疊好,在周四輔導時帶了過去。
還給沈墨竹時,他小聲又鄭重地再次道了謝。
沈墨竹接過去,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隨手塞回書包側袋,仿佛那真的隻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然後便像往常一樣,翻開習題冊,進入正題。
林隅安有時會覺得,沈墨竹就像一座精密而高效的鍾表,永遠準時,永遠穩定,情緒沒有任何波瀾。他的所有幫助,都嚴格地框定在“學習互助”的範疇內,多一分都沒有。
直到那個周五的早晨。
林隅安前一天晚上熬夜整理物理錯題,睡得太晚,早上起來就覺得頭重腳輕,喉嚨幹得發痛。
他量了量體溫,37度8,低燒。
母親早早去上班了,桌上留著買好的包子和豆漿。
他沒什麼胃口,勉強吃了兩口,感覺味同嚼蠟。
看著窗外陰沉沉像是要下雨的天,他實在提不起力氣走去學校,隻好給班主任老劉打了個電話請假。
掛了電話,他重新癱回床上,腦子昏沉得像一團攪渾的泥水,各種公式和單詞在裏麵浮沉,卻一個也抓不住。
身體一陣陣發冷,他把被子裹緊了些,心裏湧上一陣煩躁和無助。
高三的每一天都像打仗,落下一天課程,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補回來。
他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聽到門外似乎傳來敲門聲。很輕,但很清晰。
他以為是錯覺,或者是敲別人家的門。但那敲門聲又響了幾下,耐心而克製。
林隅安掙紮著爬起來,套上外套,腳步虛浮地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
下一秒,他差點以為自己燒糊塗出現了幻覺。
門外站著的人,竟然是沈墨竹。
他依舊穿著藍白校服,身姿挺拔,懷裏抱著幾本筆記和卷子,安安靜靜地站在老舊的樓道裏,神情是一貫的平靜,仿佛出現在同學家門口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林隅安猛地拉開門,因為動作太急,一陣頭暈襲來,他下意識地扶住了門框。
“沈……沈墨竹?”他的聲音因為發燒而沙啞,“你怎麼……來了?”
沈墨竹的目光落在他泛著不正常紅暈的臉上,以及那件歪歪扭扭穿著的外套上,鏡片後的眼睛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劉老師說你病了,請假。”
他開口,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剛好順路,他把今天發的複習資料和卷子讓我帶給你。”
他說著,將懷裏那摞東西遞了過來。最上麵是幾張新發的數學卷子,下麵壓著的是理綜的筆記。
林隅安愣愣地接過來,喉嚨更哽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謝……謝謝……太麻煩你了……其實不用……”
“不麻煩。”
沈墨竹打斷他,語氣依舊很淡。
他的視線似乎極快地從林隅安身後略顯淩亂的客廳掃過——
沙發上隨意扔著幾件衣服,茶幾上擺著沒來得及收的碗筷和藥瓶,書本散亂地堆在角落的小凳子上。
林隅安後知後覺地感到一陣尷尬,下意識地想側身擋住屋內的景象:“那個……家裏有點亂……”
“生病了正常。”
沈墨竹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波瀾,既沒有表示理解,也沒有流露出嫌棄,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回林隅安臉上,“吃藥了嗎?”
“吃了……”林隅安小聲回答,其實他隻吃了片退燒藥,水還是涼的。
沈墨竹看著他幹燥起皮的嘴唇,沒說什麼。氣氛有點微妙的凝滯。
東西送到,按理說沈墨竹就該走了。林隅安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腦子昏沉得轉不動。
就在他準備再次道謝然後說再見的時候,沈墨竹卻忽然開口,聲音比剛才低了一點:“能進去喝杯水嗎?”
“啊?”林隅安徹底愣住了,完全沒料到這個發展。
沈墨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補充道:“走過來,有點渴。”
這個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無可指摘。
林隅安雖然覺得有點奇怪——沈墨竹不像會是主動提出這種要求的人——但還是趕緊讓開了門口:
“哦哦,好,快請進……就是有點亂,你別介意。”
沈墨竹微一頷首,走了進來。他的步伐很穩,目光在並不寬敞的客廳裏平靜地掠過,最後落在那個堆滿了書本的小凳子上。
林隅安手忙腳亂地把沙發上的衣服抱起來塞到一邊,尷尬道:“你坐,我去給你倒水。”
他趿拉著拖鞋快步走進廚房,拿起熱水壺,卻發現裏麵是空的。
他這才想起早上燒的水已經被他喝完了。他隻好趕緊接水重新燒。
等待水開的時間裏,他靠在廚房門邊,偷偷看向客廳。
沈墨竹沒有坐下,而是站在那個小凳子前,正低頭看著上麵堆得搖搖欲墜的書本和卷子。
他的手指修長幹淨,輕輕拿起最上麵一本攤開的物理練習冊,那上麵滿是紅叉和淩亂的修改痕跡。
林隅安的臉一下子燒得更厲害了,一半是病的,一半是臊的。
自己的爛成績就這樣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學神眼皮子底下。
水燒開的鳴笛聲解救了他。他趕緊倒了一杯熱水,又覺得太燙,笨拙地兌了點涼白開,才端出去。
“給……有點燙。”他把杯子遞過去。
“謝謝。”沈墨竹接過杯子,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林隅安的手。
林隅安因為發燒,指尖是燙的,而沈墨竹的指尖卻帶著一絲秋意的微涼。
短暫的接觸讓林隅安像被細微的電流蟄了一下,下意識地縮回手。
沈墨竹仿佛沒有察覺,端著水杯,卻沒有立刻喝。
他的目光從練習冊移開,看向林隅安:“很難受?”
“還……還行,就是頭暈,沒力氣。”林隅安老實回答,聲音甕甕的。
“嗯。”沈墨竹應了一聲,不再說話。他端著水杯,走到茶幾旁,目光落在那個孤零零的退燒藥盒和旁邊半杯冷水上。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做了一個讓林隅安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拿起那個冷水杯,轉身走到廚房門口,非常自然地將裏麵的冷水倒進了水池,然後又走回來,拿起熱水壺,將林隅安剛才給他兌溫的水重新倒了一半進那個杯子,遞還給林隅安。
“生病喝溫水。”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任何關心的意味,仿佛隻是在科普一個生活常識。
林隅安怔怔地接過那杯溫度恰到好處的水,指尖傳來的暖意順著血液,似乎一下子流到了心裏某個酸軟的地方。
“這些,”沈墨竹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那小山似的書本,“要幫你整理一下嗎?容易找不到。”
“不用不用!”林隅安連忙搖頭,怎麼好意思讓學霸幫自己收拾爛攤子,“我……我回頭自己弄……”
沈墨竹看了他一眼,沒再堅持。他端起自己那杯水,慢慢喝了幾口。
客廳裏很安靜,隻有他吞咽時喉結輕微滾動的聲音,和林隅安有些粗重的呼吸聲。
喝完水,沈墨竹將杯子輕輕放在茶幾上。
“資料裏有今天數學課的重點,我簡單標了一下。卷子下周一交。”
他言簡意賅地交代完,像是完成了所有任務,
“你休息吧,我走了。”
“哦……好,謝謝……”林隅安還沉浸在剛才那杯溫水帶來的衝擊裏,有些遲鈍地道謝。
沈墨竹朝門口走去,林隅安趕緊跟上送他。
走到門口,沈墨竹腳步頓了一下,回過頭。樓道的光線有些暗,勾勒出他清俊的側臉輪廓。
“物理最後那道大題,你的思路是對的,但是受力分析漏了一個摩擦力。”
他突然開口,聲音在安靜的樓道裏顯得格外清晰,
“筆記第35頁有類似模型。”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下樓了。腳步聲沉穩而清晰,漸行漸遠。
林隅安扶著門框,愣愣地看著空蕩蕩的樓梯口,手裏還捧著那杯溫水。
冷風吹過,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覺得心裏那點因為生病而生的惶然和無助,被一種更洶湧、更複雜的情緒覆蓋了。
他低頭看了看杯子裏晃動的水麵,又想起沈墨竹剛才極其自然替他倒掉冷水、兌上熱水的動作,想起他精準地指出自己物理題的錯誤,甚至記得筆記在哪一頁……
這個人……
他退回屋裏,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心跳聲在安靜的、依舊殘留著另一人細微氣息的房間裏,擂鼓般響亮。
外冷內熱。善良。負責任。
他腦子裏反複滾動著這幾個詞,試圖以此來解釋沈墨竹今天所有超乎他預料的行為。
對,一定是這樣。
因為他是個好人,因為他們是學習小組,因為他答應了老師要幫助自己。
林隅安用力點了點頭,像是要說服自己。
他把那杯溫水慢慢喝完,然後走到那個小凳子前,看著那堆被沈墨竹注視過的、淩亂的書本。
他忽然蹲下身,開始一本一本地整理起來,動作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不能辜負別人的好意。
尤其是……沈墨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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