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48 更新時間：25-08-26 12:02
日子像秋日裏澄澈的溪流，看似平靜無波，實則在水麵之下，已有無數細小的漩渦暗自生成，裹挾著難以言明的情緒，悄然改變著河床的走向。
林隅安覺得自己正漂浮在這條溪流上。
每周二、周四的圖書館時光，以及每個清晨提早到校的短暫共處，成了他灰暗高三生活裏固定而明亮的光點。
他開始習慣在課間下意識地用目光搜尋那個清瘦挺拔的身影，習慣在遇到難題時，第一個浮現在腦海裏的不再是絕望，而是“或許可以問問沈墨竹”。
那份來自學霸的、看似“順路”和“多餘”的關懷，像無聲滲入土壤的細雨，滋養著他幹涸已久的信心，也催生了某些連他自己都尚未明晰的藤蔓，在心牆上悄悄攀爬。
月考的腳步悄然逼近，空氣裏的焦灼感肉眼可見地濃稠起來。
課間討論題目的聲音變多了，走廊上奔跑打鬧的身影變少了，每個人臉上都或多或少的帶著點疲於奔命的痕跡。林隅安比以往更加用力。
他不想辜負老劉的安排，更不想……辜負沈墨竹付出的那些時間。
那些清晰的筆記，那些耐心的講解，甚至那個清晨的三明治和雨天的黑傘，都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責任感上，轉化成一股近乎執拗的動力。
他把自己埋進題海裏，反複刷著沈墨竹劃定的重點題型，錯題本寫了一頁又一頁。
有時遇到啃不下來的硬骨頭，他會盯著沈墨竹給的筆記出神，仿佛那工整淩厲的字跡本身就能傳遞過來某種沉靜的力量。
周三下午，數學課進行了一場隨堂小測，內容正好覆蓋了近期的難點。
卷子發下來，林隅安深吸一口氣，埋頭開始做。
教室裏安靜得隻剩下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像一片無形的壓力網，籠罩在每個人頭頂。
時間過半，林隅安卡在了一道綜合題上。題型很眼熟，沈墨竹重點講過類似的變體，但他就是差那麼臨門一腳，某個關鍵銜接點怎麼也轉不過彎。
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焦躁感開始像螞蟻一樣啃噬他的神經。
他無意識地抬頭，想透口氣，視線卻不受控製地飄向斜前方。
沈墨竹已經做完了，正垂眸檢查，側臉線條在窗外漫射進來的天光裏顯得有些柔和。
他似乎感知到什麼，筆尖一頓，極其自然地側過臉，目光掠過教室，像是在放鬆頸椎般輕輕轉動了一下脖頸。
就在那看似不經意的掃視中，他的視線與林隅安焦灼的目光有了不到半秒的交彙。但林隅安心裏知道，不是的。
那種精準的、恰到好處的“提示”，絕非巧合。
沈墨竹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卻精準地知道他在哪裏陷入了困境，並用一種隻有他們兩人能意會的方式，遞來了最關鍵的鑰匙。
一種混合著感激、震驚和某種難以名狀的悸動的情緒，在他胸腔裏劇烈地翻湧。
他覺得自己好像窺見了冰山之下更深邃的一角，那下麵隱藏著的，或許遠比他想象的更為複雜和……溫柔。
放學後，他沒有立刻去圖書館，而是先跑了一趟小賣部。
等他氣喘籲籲地趕到時，沈墨竹已經坐在老位置上了，正低頭看著一份英文報紙。
林隅安平複了一下呼吸，走過去坐下，從書包裏拿出一盒牛奶，輕輕推到沈墨竹麵前。
是那種很貴的進口品牌，保質期很短，他知道沈墨竹偶爾會喝。
沈墨竹從報紙上抬起眼，看了看那盒牛奶，目光又落回到林隅安臉上，帶著一絲極淡的詢問。
“今天……謝謝你。”
林隅安的聲音有點發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書包帶子，
“數學課……那道題。”
他不敢說得太明白，心跳得厲害，像是在進行某種隱秘的試探。
沈墨竹沉默地看著他，鏡片後的眼睛深邃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圖書館頂燈的光線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那幾秒鍾的沉默，對林隅安來說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就在他幾乎要為自己的莽撞和過度解讀而懊悔時，沈墨竹伸出了手，接過了那盒牛奶。
他的指尖冰涼，再次碰到了林隅安的手背。
這一次，林隅安沒有像受驚一樣猛地縮回，隻是微微顫了一下，感受那微涼的觸感稍縱即逝。
“不用謝。”
沈墨竹的聲音很低，一如既往的平淡。
他將牛奶放在手邊，沒有立刻喝，也沒有追問“謝什麼”，隻是自然而然地轉換了話題，
“先看昨天物理卷子的最後一道大題，你的能量守恒定律運用有問題。”
仿佛剛才那個無聲的交接和短暫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林隅安怔了一下，隨即心底那點緊張的試探，慢慢被一種更洶湧的、溫熱的暖流覆蓋。
他明白了。
沈墨竹不需要他的感謝，也不願意點破那層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隻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接受了他的心意，然後，將一切拉回到他們最熟悉的軌道——學習。這種體貼，這種不著痕跡的維護，比任何直白的回應都更讓林隅安心顫。
“好。”他低下頭，拿出卷子，聲音有些發哽。
接下來的輔導，林隅安聽得格外認真。
他不再去糾結那些細微的舉動背後究竟藏著什麼含義，隻是貪婪地吸收著對方傾囊相授的知識，感受著那種被穩穩托住、引導向前的力量。
窗外，夕陽西下，天際鋪滿了絢爛的晚霞，將圖書館的窗戶染成溫暖的橘紅色。
光線斜斜地照進來，落在攤開的書頁上，也落在對麵那人低垂的眼睫和專注的側臉上。林隅安偶爾從題海中抬起頭，看到這一幕，心裏會變得異常柔軟和安靜。
他知道有些事情正在悄悄改變，像種子在泥土下悄然發芽。
或許沈墨竹真的隻是一個責任感極強的、外冷內熱的好人。又或許，不止如此。
但此刻，他願意沉浸在這份獨享的、靜謐的溫柔裏。
不去追問，隻是感受。
感受那份無聲的指引，感受那份冰冷的表麵下，緩緩流動的、足以熨帖一切焦灼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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