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1山間何所有

章節字數:7366  更新時間:25-09-05 23:12

背景顏色文字尺寸文字顏色鼠標雙擊滾屏 滾屏速度(1最快,10最慢)

    雨水敲打著綠皮火車的車窗,模糊了窗外連綿起伏的青山。

    何樺把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看著水珠蜿蜒而下,像極了眼淚的軌跡。列車轟隆著穿越一個又一個隧道,每進入黑暗,車窗就變成一麵鏡子,映出他——或者說,她——清秀卻帶著倔強的麵龐。

    何樺的手指無意識地纏繞著垂到肩頭的發絲,這是她堅持留了半年的長度,剛剛夠在腦後紮成一個小揪。若不是額前幾縷不聽話的碎發,這張臉幾乎可以說是女性的了。但喉結和略顯寬厚的肩膀依然出賣了她。

    “**。”

    三天前那個詞又一次在耳邊響起,是教研室王主任說的,就在她提出希望被學生以“何老師”而非“何男老師”相稱之後。辦公室裏其他老師投來的目光混合著好奇、厭惡和一絲可憐的克製。

    她奪門而出,當晚就在網上申請了偏遠山區支教項目。

    “何樺?”列車員帶著濃重口音的普通話打斷了她的思緒,“下一站清水鎮,準備下車咯。”

    她點點頭,從行李架上拿下那個磨損嚴重的行李箱。箱子裏除了幾件換洗衣物,全是數學參考書和教案。最底下,壓著一件從未穿出去的淡紫色連衣裙,是她二十二歲生日時偷偷買給自己的禮物。

    火車緩緩停靠在一個隻有簡易棚頂的小站台。何樺深吸一口氣,踏入了四川山區潮濕的空氣中。

    “何老師嗎?我是陳誌遠,清水村的村支書。”

    站台上站著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身材精幹,皮膚是常年日曬後的古銅色,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像扇子一樣展開。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

    “陳書記您好。”何樺簡短地回應,小心地控製著自己的音調,讓它保持在不高不低的中性範圍。

    陳誌遠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一路辛苦咯。從車站到村裏還要走一段山路,不好走,但風景好得很。”

    他們一前一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陳誌遠步伐穩健,不時停下來指著某處介紹:“那是我們村的茶山,清明前的毛尖最好賣。”“那邊坡地上種的是獼猴桃,剛掛果,去年第一次收成就賣到了成都。”

    何樺默默聽著,目光掠過層疊的梯田和散落其間的灰瓦房屋。山霧繚繞,遠山如黛,美得不像真實存在的世界。

    “學校條件簡陋,何老師多擔待。”陳誌遠指著山腰處一棟兩層木結構小樓,“村裏孩子不多,一到六年級都在這裏,連您在內就四個老師。”

    何樺注意到他說的是“您”而不是常見的“你”,這份不經意間的尊重讓她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些。

    “我住哪裏?”她問。

    “學校後麵有間小屋,以前是老校長住的,雖然舊但還算幹淨。我讓人打掃過了。”

    小屋確實簡陋,但出乎意料的整潔。一張木板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還有個小灶台。最讓何樺驚喜的是窗外正對著一片竹林,風過時沙沙作響。

    “村裏晚上七點才通電,何老師記得領手電筒。”陳誌遠從兜裏掏出一個小型手電,“明天八點上課,孩子們都盼著新老師呢。”

    送走陳誌遠,何樺關上門,背靠著門板長長舒了口氣。她從行李箱最底層拿出那件淡紫色連衣裙,小心翼翼地撫平褶皺,最終還是把它重新疊好,塞回了箱子深處。

    第二天清晨,何樺提前半小時走進教室。牆上斑駁的世界地圖和漢字拚音表散發著年代感。講台上放著一盒粉筆和一塊破舊的抹布,黑板上還留著上一任老師寫的“再見”。

    孩子們陸續到來,好奇地打量著新老師。他們大多皮膚黝黑,穿著不合身的衣服,但眼睛明亮得像山澗的泉水。

    “我叫何樺,是你們新的數學老師。”她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筆畫有些顫抖。

    “何老師是男的還是女的呀?”一個膽大的男孩突然問道。

    教室裏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何樺臉上。她感到一陣熟悉的恐慌從胃部升起,手心開始出汗。

    “何老師就是何老師。”門口傳來陳誌遠的聲音。他不知何時站在那裏,微笑著走進教室,“分類別是生物課的內容,數學課我們隻關心數字,對不對?”

    孩子們哄笑起來,注意力成功被轉移。

    何樺感激地看了陳誌遠一眼,他微微點頭,安靜地坐在教室後排聽完了整堂課。

    下課後,孩子們蜂擁而出。何樺整理著教案,陳誌遠走過來:“孩子們直率,沒惡意。”

    “我知道。”何樺輕聲說,“謝謝您解圍。”

    陳誌遠擺擺手:“叫我老陳就行。村裏人樸實,但有時候太直接。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到村委找我。”

    日子一天天過去,何樺逐漸適應了山村生活的節奏。清晨被雞鳴喚醒,用冷水洗臉,煮一碗簡單的麵條當早餐,然後穿過露水未幹的小徑去學校上課。

    下午放學後,她常常留下來給幾個基礎差的孩子補課。最讓她頭疼的是個小姑娘叫小玲,數學總是不及格,但眼睛裏有種不服輸的倔強。

    “不會就多練,沒什麼捷徑。”何樺對她說。

    小玲抬頭看她:“何老師,城裏是什麼樣的?”

    何樺愣了一下,開始描述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孩子們聽得入神,他們中最遠的隻去過鎮上。

    “那您為什麼來我們這裏?”另一個孩子問。

    何樺沉默片刻:“因為這裏需要老師啊。”

    真正的挑戰在一個月後到來。

    何樺發現小玲連續三天沒來上學,問其他孩子才知道她父親不讓她來了,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沒用,不如在家幫忙幹活。

    當晚,何樺敲響了陳誌遠的門。書記正在燈下看文件,見到她有些驚訝。

    “為小玲的事?”他直接問。

    何樺點頭:“都這個時代了,還有人不讓女孩上學?”

    陳誌遠歎了口氣,示意她坐下:“山裏人觀念舊,覺得女孩遲早嫁人。我帶你去她家看看就知道了。”

    小玲家住在更高的山上,土牆瓦房,屋裏昏暗潮濕。她父親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手上滿是勞作的痕跡。

    “不是不想讓她讀,是多一個人讀書,就少一個人手幹活。”麵對村支書,他實話實說,“家裏還有兩個小的,她媽身體不好。”

    何樺看著角落裏低頭不語的小玲,突然開口:“小玲很有天賦,尤其是數學。她如果能繼續讀,將來能走出大山,改變整個家庭的命運。”

    男人搖頭苦笑:“老師心好,但我們是山裏人,命就這樣了。”

    返回的路上,何樺一言不發。陳誌遠看了她好幾眼,終於說:“別太往心裏去,這種事多了。”

    “所以就由著去?”何樺聲音提高了些,“就因為”一直這樣”,就永遠這樣下去?”

    陳誌遠停下腳步:“何老師,你從大城市來,覺得一切非黑即白。但在這裏,生存是第一位。改變需要時間。”

    何樺突然感到一陣疲憊。她意識到自己來支教,某種程度上是在逃避,而陳誌遠是真正麵對問題並嚐試解決的人。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陳誌遠笑了笑:“有熱情是好事。其實我有個想法,需要你幫忙。”

    村支書的計劃是在村裏發展生態農業,種植高附加值的中藥材和有機茶葉。但最大的困難是村民不懂品牌營銷和網絡銷售,甚至連基本的財務計算都成問題。

    “我想開個成人夜校,教大家這些知識。”陳誌遠說,“何老師能教數學和基礎文化課嗎?”

    何樺的眼睛亮了起來:“當然可以!”

    夜校很快開辦起來。最初隻有零星幾個年輕人來,漸漸地,一些中年人也好奇地來聽課。

    何樺從最基礎的讀寫開始,結合村裏的實際需求教學,比如如何計算農藥配比,如何記賬。

    一個雨夜,課後隻剩何樺和陳誌遠收拾教室。山區的暴雨來得突然,嘩啦啦砸在瓦片上。

    “等雨小點再走吧。”陳誌遠說,“我泡壺茶。”

    他們坐在教室門口,看著雨簾從屋簷垂下。茶是本地產的毛尖,在開水中舒展,散發出清香。

    “何老師以前在哪工作?”陳誌遠隨口問。

    何樺的手指收緊了些:“在南方城裏的一所中學。”

    “怎麼想到來我們這山溝溝裏?”

    雨聲掩蓋了她瞬間的慌亂。何樺盯著茶杯中旋轉的葉片,許久才說:“想換個環境。”

    陳誌遠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體貼地沒有追問:“山裏好啊,空氣好,人簡單。我當年大學畢業後留在成都工作,但總想著回來。”

    “為什麼?”何樺好奇地問。她難以理解有人會選擇回到這片閉塞的土地。

    “因為這是我的根啊。”陳誌遠笑了,“城市很好,但不缺我一個。這裏需要年輕人回來建設。如果我們都走了,家鄉誰來改變呢?”

    何樺沉默著。她想起自己逃離的原因,與陳誌遠的堅守形成鮮明對比。

    雨漸漸小了,何樺站起身準備回去。陳誌遠突然說:“何老師,有時候我覺得你好像背負著很重的東西。”

    何樺愣在原地,心跳加速。

    “山裏人直來直去,但不代表不能理解。”陳誌遠的聲音很溫和,“你做自己就好。”

    那一刻,何樺幾乎要脫口而出自己的秘密。但最終隻是點點頭,步入了細雨蒙蒙的夜色中。

    回小屋後,她久久不能入睡。陳誌遠的話在她腦中回響。她第一次意識到,或許真正的勇敢不是逃離,而是麵對。

    第二天數學課上,何樺在黑板上寫下“夢想”兩個字。

    “今天我們不學公式,聊聊大家的夢想。”她說。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說起來。有的想當醫生,有的想開拖拉機,有的想去北京看天安門。小玲最後一個開口:“我想當老師,像何老師這樣的老師。”

    何樺感到眼眶發熱。下課後,她叫住小玲:“從今天起,每天放學後我給你補課,不管多晚都行。”

    小玲眼睛亮了:“真的嗎?可是我爸。。。。。。”

    “你爸爸的工作,我來做。”何樺說。

    她真的去了,一次又一次。有時帶著自己做的點心,有時帶著陳誌遠準備的茶葉。

    她不再試圖講大道理,而是實實在在地幫小玲家幹活,同時見縫插針地講教育的重要性。

    兩周後的一個傍晚,小玲父親突然說:“老師,您心誠。這樣吧,要是小玲期末能考進前三,我就讓她繼續讀。”

    何樺幾乎跳起來:“一言為定!”

    從此,她和小玲都投入了加倍的努力。陳誌遠偶爾會來看她們,帶些吃的,安靜地坐在教室後排看何樺輔導功課。有時他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何樺側臉上,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期末前夕,何樺為小玲做了最後一次輔導。送走學生後,她獨自在教室裏整理教案,窗外已是繁星滿天。

    陳誌遠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還在忙?”

    “馬上就好。”何樺抬頭微笑。

    陳誌遠走進來,遞給她一個紙包:“村裏做的米糕,嚐嚐。”

    他們並肩坐在講台邊緣,透過敞開的門看夜空中的銀河。山裏的星星特別亮,密密麻麻鋪滿天幕。

    “何老師,你有想過留下來嗎?”陳誌遠突然問。

    何樺的手抖了一下,米糕險些掉在地上。

    “我的意思是,村裏真的很需要你這樣的老師。”陳誌遠補充道,聲音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何樺沉默良久,輕聲道:“老陳,我有些事情沒告訴你。”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陳誌遠說,“你不必說什麼。”

    但何樺深吸一口氣,決定說出來。在這個星光璀璨的山村之夜,麵對這個寬厚如山的男人,她想要誠實一次。

    “我是跨性別者。”她說出這個詞時聲音顫抖,“生理性別是男性,但自我認同是女性。在城裏,這不被理解,甚至被歧視。所以我逃到了這裏。”

    說完後,她不敢看陳誌遠的表情,等待著審判的降臨。

    陳誌遠久久沒有說話。最後他站起身,何樺的心沉了下去。然而他隻是走到窗前,望著外麵的星空。

    “山裏人不懂這些新詞。”他最終開口,聲音平靜,“但我們知道,看人要看心,不是看皮囊。何老師,你是我見過最善良、最負責任的人。這就夠了。”

    淚水毫無預兆地湧出何樺的眼眶。整整二十五年,她第一次聽到如此簡單卻直接的接納。

    陳誌遠轉過身,遞給她一塊手帕:“哭什麼,我又沒說什麼好聽的。”

    何樺破涕為笑,接過手帕擦臉。手帕上有淡淡的皂角清香,就像這個人一樣,質樸而溫暖。

    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了,小玲數學考了全班第二。她父親兌現承諾,同意她繼續讀書。

    為了慶祝,村裏辦了個小小的晚會。大家圍坐在打穀場上,分享各自帶來的食物。孩子們表演節目,笑聲在夜空中回蕩。

    何樺唱了一首歌,是她大學時偷偷學的《勇氣》。唱到一半,她看到陳誌遠站在人群外圍,目光柔和地望著她。

    晚會結束後,陳誌遠送她回小屋。走到竹林邊時,他突然說:“何老師,我明年春天可能要去省裏學習一個月。”

    “這是好事啊。”何樺說。

    陳誌遠猶豫了一下:“村裏的事。。。。。。能拜托你照看一下嗎?”

    何樺驚訝地看著他。這意味著信任,意味著托付,意味著她真正被接納為清水村的一員。

    “我一定盡力。”她鄭重承諾。

    陳誌遠笑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給你的禮物。”

    盒子裏是一支鋼筆,筆身上刻著竹子的圖案,雅致而樸素。

    “謝謝,我很喜歡。”何樺摩挲著鋼筆,感到眼眶再次發熱。

    陳誌遠點點頭,轉身走入夜色。何樺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慢慢走回小屋。

    那一夜,她第一次穿上了那件淡紫色連衣裙,在月光下旋轉,裙擺如花綻放。

    春天來臨的時候,陳誌遠去了省城。

    何樺果然擔起了更多責任,白天教書,晚上處理村務。她發現自己意外地擅長這些工作,數字和邏輯思維讓她能清晰地整理賬目和規劃項目。

    陳誌遠偶爾會打來電話,信號不好,斷斷續續。但每次通話結束,何樺都會感到一種莫名的暖意。

    一個月後,陳誌遠回來了,帶著新的項目和思路。他還為何樺帶了一份禮物——本省師範大學的函授招生簡章。

    “你可以繼續深造,同時在這裏教書。”他說,“我看過政策,符合條件的支教老師可以轉正。”

    何樺翻閱著簡章,心裏湧起複雜的情緒。

    她確實愛上了這裏,愛上了教書,愛上了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但她也知道,自己終究有一個必須麵對的心結。

    “我考慮考慮。”她說。

    陳誌遠似乎有些失望,但沒多說什麼。

    時間如流水般過去。何樺的函授申請通過了,她開始了邊教書邊學習的生活。小玲的成績穩步提升,臉上笑容也多了起來。村裏人漸漸習慣了這位有點特別但心腸極好的老師,甚至開始有人張羅著給她介紹對象。

    每次遇到這種情況,陳誌遠總會巧妙地幫她把話題引開。何樺既感激又愧疚,她知道陳誌遠對她有好感,而自己也不是毫無觸動。但她還沒有準備好開始任何關係。

    函授學習需要定期去省城麵授。每次走出大山,回到城市,何樺都會重新感受到那種無處不在的目光和評判。她越發珍惜清水村的純粹,但也越發清楚地知道,自己還需要更多勇氣來真正做自己。

    一次從省城返回的途中,暴雨導致山路塌方,何樺被困在了鎮上。手機沒有信號,她無法通知村裏人。正當她焦急萬分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冒雨走來。

    “老陳!”她又驚又喜。

    陳誌遠渾身濕透,卻笑著說:“聽說路斷了,估計你回不來,就來接你了。”

    他們繞遠路回村,一路艱難跋涉。途中經過一處湍急的溪流,陳誌遠自然地伸出手扶她。當他們的手相握時,一種電流般的感覺竄過何樺的全身。

    過了溪流,陳誌遠卻沒有立即鬆開手。他們就這樣牽著手走了一段路,直到意識到這點,才同時鬆開,尷尬地沉默著。

    回到村裏已是深夜。陳誌遠送何樺到小屋門口,雨水從他的發梢滴落,在月光下像晶瑩的珍珠。

    “老陳,”何樺輕聲說,“進去擦幹吧,會感冒的。”

    陳誌遠搖搖頭:“不了,這麼晚不方便。”

    何樺直視他的眼睛:“我不介意。”

    那一刻,空氣中有什麼東西改變了。陳誌遠深深地看著她,最終點了點頭。

    小屋裏,何樺找出一套自己的幹衣服遞給陳誌遠:“可能有點小,將就一下。”

    陳誌遠換衣服時,何樺轉身燒水泡茶。當她回過頭,看到陳誌遠穿著她略顯緊身的衣服,模樣有些滑稽,忍不住笑了。

    陳誌遠也笑起來:“好久沒穿這麼”年輕”的衣服了。”

    笑聲緩解了尷尬,但也讓某種情感更加明晰。他們坐在桌旁喝茶,窗外雨聲漸歇,隻剩下偶爾的水滴從屋簷落下。

    “何老師,”陳誌遠突然開口,“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何樺的心跳加快了:“你說。”

    陳誌遠摩挲著茶杯邊緣,斟酌著詞句:“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可能不會永遠留在清水村。但我想讓你知道,這裏永遠需要你,也永遠歡迎你。”

    何樺的眼中泛起淚光:“老陳,我。。。。。。”

    “我不要求什麼,”陳誌遠打斷她,“隻是希望你知道,在你準備好的時候,有個人在這裏。”

    那一刻,何樺幾乎要放棄所有顧慮,投入這個男人的懷抱。

    但她知道,真正的愛情需要完整的自我,而她還沒有完全接納自己,又如何能要求別人完全接納她?

    “給我一點時間。”她最終說。

    陳誌遠點點頭,站起身:“很晚了,你休息吧。”

    他走到門口,又回頭說:“無論你需要多久,我都會在這裏。”

    門輕輕關上,何樺靠在門板上,淚流滿麵。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被接納的幸福,卻也感到同樣強烈的痛苦。因為她知道,終有一天,她必須離開這座庇護她的山村,去麵對真正的自己。

    第二天,何樺做了一個決定。她開始更加積極地參與村裏的工作,同時悄悄培養小玲作為“小老師”,幫助輔導低年級學生。她還整理了自己所有的教案和教學方法,準備留給未來的老師。

    陳誌遠察覺到了什麼,但沒有追問。他隻是更加細心地關照何樺,偶爾帶她去看山上最美的風景,或者分享村民送來的時令果蔬。

    夏天來臨的時候,何樺的函授課程結束了第一階段。她需要回省城參加考試,並決定下一步的去向。

    臨行前夜,村裏為她辦了簡單的歡送會。孩子們表演了節目,村民們送來了各種特產。小玲代表全班送給她一本相冊,裏麵是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

    最後一張照片是何樺站在講台上的側影,陽光從窗口灑入,為她鍍上一層金邊。照片背麵有一行小字:“我們永遠的何老師”。

    何樺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晚會結束後,陳誌遠照例送她回小屋。月光如水,灑在靜靜的山穀間。

    “明天我送你去車站。”陳誌遠說。

    何樺點點頭。走到竹林邊時,她停下腳步:“老陳,我有話對你說。”

    他們站在竹影婆娑的小徑上,蟬鳴時斷時續。

    “我不確定還會不會回來。”何樺終於說出口。

    陳誌沉默良久,然後輕輕握住她的手。

    “如果我變了呢?”何樺問,“如果我變得不再是你認識的那個何老師?”

    陳誌遠微笑起來,眼角皺紋舒展如扇:“內核不會變。你還是那個翻山越嶺來教孩子們數學,為一個小姑娘能讀書一次次家訪的何老師。”

    淚水模糊了何樺的視線。她踮起腳尖,在陳誌遠唇上輕輕一吻:“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和理解。”

    陳誌遠將她擁入懷中。這個擁抱不帶任何**,隻有溫暖和理解,像山一樣可靠,像風一樣自由。

    “記得回來看看,”他在她耳邊輕聲說,“或者不回來也沒關係。隻要你過得真正快樂。”

    第二天清晨,陳誌遠如約送何樺去車站。一路上,他們很少說話,卻有一種無言的默契。

    火車緩緩進站,汽笛聲在山穀間回蕩。

    何樺上車前,陳誌遠遞給她一個布包:“路上吃。”

    列車開動後,何樺打開布包,裏麵是還溫熱的茶葉蛋和米糕,還有一個小木盒。盒子裏是一枚精致的胸針,竹葉造型,與她那支鋼筆顯然是一套。

    盒底壓著一張紙條:“山間何所有,嶺上多白雲。隻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何樺將胸針別在衣領上,望向窗外。陳誌遠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山巒之間。

    她知道,自己帶走了一座山的力量,去麵對山外的世界。

    而陳誌遠站在站台上,直到火車完全消失在視野中。他轉身走向出站口,腳步堅定如常。

    山還在那裏,孩子們還在那裏,生活還在那裏。

    有些相遇注定如交叉的直線,在一點交彙後各自延伸向遠方。但正是那一點交彙的光芒,足以照亮往後所有的路途。

    回到村裏,陳誌遠直接去了學校。教室裏,新來的老師正在上課,聲音洪亮而自信。

    他在後排坐下,聽著熟悉的講課聲,目光落在講台邊緣。陽光從窗口灑入,在那個位置投下一片光亮,仿佛還有人坐在那裏,微笑著望過來。

    山風拂過窗外的竹林,沙沙作響,如低語,如告別,如承諾。

    歲月漫長,而記憶溫柔。

    作者閑話:

    受其實是跨性別所以是用的女她,大家也可以給我建議之類的,我覺得女她更好一點。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打賞本章    舉報本章
這本書實在是太棒了,我決定打賞作品的作者!
100 銅板 300 銅板 1000 銅板 3000 銅板
5000 銅板 10000 銅板 30000 銅板 100000 銅板
打賞查看
送黃瓜送蘋果送香蕉送筆記本送手機送鑽石送跑車送別墅
標題:
內容:
評論可能包含泄露劇情的內容
* 長篇書評設有50字的最低字數要求。少於50字的評論將顯示在小說的爽吧中。
* 長評的評分才計入本書的總點評分。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

關閉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