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59 更新時間:25-10-11 03:49
晚餐過後,譚秀渝默不作聲地開始收拾碗筷。
林媛見狀,連忙站起身,伸出手想去接:“小渝,放那兒吧,媽來洗,你累了一天了。”
譚秀渝卻側身避開林媛的手,動作不停,聲音低卻堅定:“不用,媽,我來。你休息。”他端著疊好的碗碟,轉身就走向廚房水池,留下一個略顯固執的背影。
林媛看著兒子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眼裏卻含著些許欣慰。她知道兒子心疼她,總想多分擔些。她沒再堅持,隻是默默地把餐桌擦幹淨,然後去客廳坐著休息了。
廚房裏,水流聲嘩嘩作響。
譚秀渝挽起袖子,仔細地清洗著每一個碗碟,泡沫沾濕了他的指尖。他做得很專注,因為這樣就能將腦子裏那些紛亂雜遝的思緒暫時衝刷掉。把最後一個盤子擦幹水珠,放進消毒櫃,按下啟動鍵,他才解下圍裙,掛回原處,轉身走出廚房。
洗澡之前,他習慣性地把換下來的衣物收拾到盆裏,準備一會兒拿去洗。
從褲兜裏掏出手機時,指尖頓了頓,不知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理,他下意識地點亮了屏幕,解鎖,手指頓了一下,打開了微信。
消息列表很安靜。
最上麵幾條是幾個工作群的通知,已經被他設置了免打擾。往下滑,李漣的頭像安靜地躺著,最後一條消息停留在他回複的那個冷淡的【嗯】字之後,對方大概是看出了他不想多談的意味,沒再自討沒趣地發來新信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置頂的那個聯係人。
那個呆萌的柴犬頭像旁,沒有任何紅色的未讀消息提示。最後一條消息,還是下午下班時,他回複的那句【我出來啦,我來找你】
譚秀渝盯著那個頭像看了幾秒鍾,屏幕的光映在他沒什麼表情的臉上。
這個結果,他其實早就料到了。殷閔炣大概是在忙,或者…終於覺得膩了,倦了。
他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隻是默默地將手機屏幕按熄,放在了床頭櫃上,發出輕微的一聲“嗒”。
溫熱的水流從花灑傾瀉而下,衝刷著身體,氤氳的水汽彌漫在狹小的浴室裏。
譚秀渝很輕地閉上眼,仰起頭,任由水流打在臉上,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明明今天研究所的工作強度並不算特別大,但他卻感覺渾身上下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像是被抽幹了力氣,隻想沉入無夢的睡眠。
洗完澡,他帶著一身濕潤的水汽出來,半長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脖頸和額前,帶來些許涼意。他拿起遙控器打開了空調,設定的溫度比平時稍高一些,以免著涼。
然後他端起那盆換洗衣物,準備去陽台的洗衣機那邊。
剛走出房間門,一股走廊裏殘留的、比室內更悶熱一點的空氣湧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母親緊閉的房門,還好,林媛沒動靜,大概還在院子裏侍弄她那些寶貝蔬菜,沒有聽到。不然,肯定又要念叨他洗完頭發不趕緊吹幹。
他快速地把貼身的衣物手洗好,然後將其他的外衣褲塞進洗衣機,倒入洗衣液,按下啟動鍵。滾筒開始緩慢地注水、轉動,發出沉悶的嗡嗡聲。
做完這些,他走到院子門口,對著還在彎腰忙活的母親說了聲:“媽,衣服洗上了,我先進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哎,好,早點睡啊!”林媛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混著夏夜的蟬鳴。
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
今晚倒是沒什麼緊急的工作需要處理了,論文也告一段落。譚秀渝坐在床沿,拿起昨晚沒看完的那本專業書,試圖讓自己沉浸進去。
但看了大約半小時,書頁卻遲遲沒有翻動。他的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思緒卻早已飄遠。
窗外傳來輕微的響動,大概是母親從院子裏回來了,隱約能聽到她輕手輕腳關客廳門、去衛生間洗漱的聲音。
譚秀渝抬眼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
9:33。
確實不早了。而且,真的很累。不如早點休息吧。
他合上書,放在床頭,伸手按掉了台燈開關。
房間瞬間陷入一片黑暗,隻有空調出風口發出單調而持續的運行聲,送出的涼風逐漸將房間的溫度調節涼爽。
譚秀渝躺下來,拉過薄薄的夏被蓋到胸口。
或許是身體真的極度疲憊,盡管腦子裏還有些紛紛擾擾的念頭,但他還是很快就被睡意攫住,沉沉睡去。
這一覺,卻睡得極其不安穩。
像是經曆了一場漫長而混亂的馬拉鬆,無數模糊的片段和場景在腦海中飛速切換、交織,消耗著他本就不多的精力。
直到淩晨三點左右,他猛地從一片混沌的夢境中驚醒過來,心髒在黑暗中怦怦直跳,額角甚至滲出了一些冰涼的虛汗。
他睜著眼睛,在黑暗中茫然地躺了一會兒,試圖平複有些急促的呼吸。
但睡意仿佛被剛才那個突兀的驚醒徹底驅散了,大腦異常清醒,甚至帶著一種過度使用後的鈍痛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晚上太早入睡,他現在再也睡不著了。
他歎了口氣,認命般地默默坐起身。空調還在不知疲倦地工作著,但他卻感覺不到多少舒適,隻覺得渾身酸軟,比睡之前更加疲憊。
譚秀渝揉了揉太陽穴,他剛才做的夢是關於很久以前的高中時代,和那個…陰魂不散地占據了他幾乎所有青春回憶的人,殷閔炣。
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便洶湧而出,那些事情清晰得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那時候,他們都還是少年,青澀,懵懂,帶著未經世事的純粹和笨拙。
譚秀渝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殷閔炣的場景。
那是高一上學期開學第一天,同樣是盛夏,空氣裏彌漫著暑假過後特有的、混合著書本和灰塵的味道。教室鬧哄哄的,同學們三五成群,一些是新認識的,一些是初中的同學,無一例外都在興奮地交流著。
譚秀渝習慣性地選擇了教室最後一排靠窗的角落位置,安靜地坐著,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低頭看著手裏一本從舊書攤淘來的有些磨損的醫學基礎讀物,試圖隔絕周圍的喧囂。
教室門口的光線似乎暗了一下,被一道身影遮擋了一下。
大概是緣分吧,不然為什麼譚秀渝就恰好感覺到了殷閔炣走進來呢?
譚秀渝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一眼。
然後,就看到了那個仿佛自帶聚光燈效果的少年。
殷閔炣穿著幹淨的白色短袖校服,單肩隨意地挎著黑色背包。後來他笑著對譚秀渝解釋說,覺得那樣背比較帥。
他就那麼逆著光,從門口走了進來。下午熾烈的陽光從他身後洶湧而入,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和微卷的發梢上跳躍、流淌,給他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邊。
他臉上帶著一種天生般的、無所畏懼的燦爛笑容,目光在教室裏掃視了一圈,然後,目標明確地、一步一步地,朝著最後一排走來。
譚秀渝看著他越走越近,下意識地微微皺眉,默默希望不是衝自己這邊來的。他習慣了獨處,不希望有人打擾。
但最終,殷閔炣還是在他麵前的空座位旁停了下來。課桌椅是那種老式的雙人連排。
譚秀渝抬起眼,用他自己最慣常的、冷淡而戒備的眼神看著這個不速之客。通常情況下,被他這樣看著的人,多少都會有些訕訕地,然後識趣地離開。
但殷閔炣顯然是個異類。
他仿佛完全沒接收到譚秀渝眼神裏散發出的“生人勿近”信號,臉上的笑容絲毫未減,反而更加燦爛了幾分,聲音清朗地開口,問出了他們的第一句對話:
“同學,這裏沒有人吧?我能坐在這裏麼?”
譚秀渝:“……”
少年譚秀渝對殷閔炣的第一印象瞬間成型:沒邊界感,沒眼力見。
但他性格使然,並不想在這種小事上起衝突,也不想浪費口舌。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麵無表情地、極其冷淡地往旁邊的窗框方向挪了一點身體,騰出更大的空間,用行動表示“隨便”。
殷閔炣似乎毫不介意他的沉默,立刻從善如流地放下背包,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動作間帶著一股蓬勃的朝氣。他坐姿看起來甚至有點乖巧,雙手放在桌上,目視前方,仿佛真的是個安靜的好學生。
譚秀渝樂見其成,巴不得他繼續保持沉默。他重新低下頭,試圖將注意力拉回到那本艱深的醫學書上。
然而,這份安靜持續了大概不到五分鍾。
殷閔炣那點“乖巧”的表象就維持不住了。他開始悄**地、不動聲色地打量自己這位臨時同桌。
嗯,皮膚很白,鼻子很挺,睫毛很長,低垂著眼睛看書的樣子看起來很專注…長得真好看。就是整個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像尊精致的玉雕,散發著“別碰我”的氣息。殷少爺在心裏默默地做著評價。
但殷閔炣是什麼人?他可是從小對著自家大哥殷逸洲那張萬年冰山麵癱臉長大的,早就對“冷淡”這種氣質產生了極高的免疫力,絲毫不怕冷場,更不怕別人對他態度冷淡。
觀察了一會兒,他心裏那點按捺不住的好奇和自來熟又開始蠢蠢欲動。
他微微偏過頭,臉上重新掛起那種毫無陰霾的笑容,對著他這位渾身寫滿“拒絕交流”的冷淡美人同桌,說出了兩人之間的第二句話:
“同桌,別看了,認識一下吧?我叫殷閔炣,閔察的閔,火可的那個炣。”
譚秀渝握著書頁的指尖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他從書本上抬起頭,看向身旁這個熱情得過分的同桌。
陽光透過窗戶,正好落在他帶笑的眼睛裏,折射出琥珀般透亮的光芒,裏麵的熱情和善意毫不掩飾,甚至有些燙人。
譚秀渝很輕地皺了一下眉,出於最基本的禮貌,還是報出了自己的名字:“譚秀渝。”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譚—秀—渝—”殷閔炣重複了一遍,每個字都念得很清晰,然後笑著評價,“好聽。你在看什麼書呀?好像很厚的樣子。”
好,典型的沒話找話。
譚秀渝在心裏淡淡地下了結論,徹底失去了回應的興趣。
那時候的譚秀渝,就像一隻渾身豎滿了尖刺的幼獸,冷漠,鋒利,戒備心極重。大部分同學都能感受到他周身那種“請遠離”的氣場,自然而然地選擇了保持距離。
但殷閔炣偏偏就是那極少數中的極少數。
他仿佛看不懂任何拒絕的信號,隻是憑著一種近乎莽撞的本能和直覺,笨拙地、卻又堅定不移地,試圖撞開那層堅硬的外殼,闖入譚秀渝那個黑白而安靜的世界,並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認為好的一切都捧到他麵前。
譚秀渝後來很多時候都在想,殷閔炣為什麼那麼會照顧人,那麼懂得如何對一個人好?或許正是因為他自己從小就是在充滿愛和安全感的環境裏長大的吧。
被愛的人,才更懂得如何去愛人。
那天,譚秀渝最終沒有再理會殷閔炣。
殷閔炣自顧自地說了一會兒,似乎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一點尷尬,摸了摸鼻子,自己停了下來,也開始翻自己的新書。
譚秀渝本以為這隻是開學第一天的一個小插曲,明天換個座位就能擺脫這個吵鬧的家夥。
然而,好景不長。
班主任很快拿著座位表進來,開始重新排位。
當念到“殷閔炣”和“譚秀渝”的名字並列,並指向最後一排那個角落時,譚秀渝清晰地看到殷閔炣臉上瞬間迸發出的、毫不掩飾的驚訝和欣喜,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幾乎要立刻轉過頭來看他。
而譚秀渝心裏,則在心裏默默地罵了句極少出口的髒話。
他喜歡安靜,需要大量的個人空間和時間來學習和處理自己的事情。
殷閔炣這種一看就活力四射、社交能量過剩的同桌,顯然是他最避之不及的類型。
但比起忍受一個吵鬧的同桌,他更不願意主動去找老師溝通換座位,那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關注和詢問。
他隻能忍氣吞聲,在殷閔炣抱著書包歡天喜地地再次坐到他旁邊時,無聲地、最大限度地,往窗戶那邊又挪了挪身體,試圖劃清界限。
然而,界限對殷閔炣來說,仿佛是不存在的。
相處不過半天,譚秀渝就在心裏給殷閔炣貼上了一連串的負麵標簽:沒邊界感,沒眼力見,情商低,吵…。。。不,是特別吵!
少年殷閔炣就像一顆永不疲倦的太陽,活力十足,偏要拉著身邊這座“冰山”一起發光發熱。
他總有說不完的話,問不完的問題,分享不完的趣事,即使得不到多少回應,也能自得其樂地說上一整天。
譚秀渝對這種人毫無辦法,打不得罵不走,所有的反抗似乎都石沉大海。
他隻能持續地、加倍地散發冷氣,試圖凍退對方。這是他唯一的辦法。
但殷閔炣要麼是神經大條根本感覺不到,要麼就是感覺到了也完全不在乎,甚至把這當成了一種有趣的挑戰。
後來譚秀渝才慢慢明白,那種莫名其妙的、固執的靠近,或許從一開始就源於一種最原始的吸引。
根據後來殷閔炣的描述,少年殷閔炣在踏進教室的第一眼,其實就注意到了最後一排那個低著頭安安靜靜看書的少年。
他微微蹙著眉,神情專注,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透明的屏障,將他與周圍的喧鬧徹底隔開,顯得很安靜,很遙遠。
隻那一眼,殷閔炣就覺得心髒某處莫名其妙地軟了一下,生出一種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想要把他從那個過於安靜的世界裏拉出來的衝動。
那時候的他,還不懂得那瞬間的心軟和好奇意味著什麼。他隻是憑著本能去做了。他甚至對自己那份過於熱烈的關注都毫無察覺,隻覺得這個新同桌很合眼緣,想和他做朋友。
直到很久以後,在那七年的每一個午夜驚醒,他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那是心動,是悸動,或許也是所謂的“一見鍾情”。
隻是當時那個對誰都熱情洋溢、陽光開朗的少年,尚且分不清對朋友的喜歡和對心上人的喜歡,究竟有何不同。
譚秀渝在黑暗中靜靜地坐著,空調的冷風帶來一絲涼意。
那些早已遠去的少年時光,此刻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帶著那個夏天特有的、灼熱而明亮的氣息,好像還能聽到那個盛夏的蟬鳴,又遠的像是上世紀的事情。
也隻有這時候,他才能承認,自己原來從來沒有忘記——甚至連每一個小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譚秀渝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又像是空了一大塊。某種複雜的、交織著溫暖與疼痛的感覺,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再也無法入睡,他隻是睜著眼,望著窗外透進來的城市淩晨的微光,一動不動的坐著。
作者閑話:
是一見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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