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19 更新時間：25-11-01 03:55
殷閔炣沒有說話，隻是更緊地抱住了懷裏的人。
他知道，譚秀渝還沒有說完，那些沉澱了七年的苦澀和壓抑，需要一個出口。他幾乎是強行忍著，不讓眼眶裏的濕意彙聚成淚，忍得心髒一陣陣緊縮發疼。
他曾經在無數個夜晚想象過譚秀渝在國外那七年的艱辛，知道他肯定很累，很不容易。
但他沒有想到，現實遠比他想象的更為殘酷。
他的譚秀渝，曾經無數次崩潰，甚至……想過放棄，想過死。
僅僅是“想過死”這三個字從譚秀渝口中平靜地說出來，就足以讓殷閔炣的心猛地泛起一陣尖銳的後怕和鋪天蓋地的心疼。
如果……如果當時譚秀渝真的……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想開口打斷譚秀渝，讓他不要再說這些黑暗痛苦的往事了，想大聲告訴他，沒關係，真的沒關係，自己喜歡他，喜歡他的全部，包括那些他自以為的“陰暗麵”。
可是，看著譚秀渝那副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硬生生要將自己結痂的傷口重新撕開，袒露出最脆弱內裏的樣子，殷閔炣發現自己幾乎動彈不得，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
他的譚秀渝，終於如他所願，開始信任他，向他敞開心扉了。
可是為什麼……他感覺不到絲毫的高興？胸腔裏充斥著的，是一種酸脹到極致的抽痛，為譚秀渝曾經承受的一切，也為自己的後知後覺和當年的無能為力。
譚秀渝說完那句“走了”後，微微垂下了眸子，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單純地陷入了某種放空的狀態。
空氣仿佛凝固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過了好一會兒，譚秀渝像是突然從某種怔忡中驚醒，他沒有抬頭，依舊垂著眼，聲音低低地，繼續說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做最後的坦白：
“決定回國……其實，也是存了私心的。”他輕輕扯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自嘲，“我幻想過，也許會在A市的某個街角，或者某家熟悉的店裏，偶然遇到你。那時候，我大概可以披著一個”前任”或者”老朋友”的身份，也不至於太尷尬，遠遠地看你一眼……知道你沒有我，依然過得很好，就夠了。”
或許那樣，就能讓自己徹底死心，讓那份固執的、不該存在的念想塵埃落定。
……或許，就能讓那顆曆經七年漂泊、卻依然盛滿了對他無法磨滅的愛意和思念的心髒，最終恢複一片死寂。
譚秀渝沉默地盯著自己交握在一起、指節微微發白的手指，很輕地笑了笑：“但是，事情根本沒有像我想的那樣發展。在飯店……第一眼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錯得有多離譜。”
重逢的瞬間，目光交彙的刹那，譚秀渝就清晰地意識到——他完了。他根本，無法遺忘這個人。
喜歡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刻骨銘心。
隻是看了那一眼，心裏那股一直以來被強行壓抑的思念，像遇到了春風的野草，瘋狂地破土而出，肆意生長，瞬間漲滿了整個胸腔，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真是奇怪。譚秀渝想，他生命中大部分時間裏似乎都很淡漠，這是天生的，可唯獨對殷閔炣的這份感情，像是被命運加倍償還了回來，洶湧澎湃，無法掌控。
殷閔炣眨了一下眼，嘴邊那慣常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見，他隻是很沉默、很專注地望著譚秀渝，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得厲害：“……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實，你也喜歡我，你……也很想我，是嗎？”
譚秀渝抬起頭，看著殷閔炣臉上那混合著緊張和某種不確定的神情，心裏某個地方酸軟得一塌糊塗。
他不想看到殷閔炣不開心，一點都不想。
心底那個一直被理智和恐懼壓抑的聲音，此刻終於清晰無比地冒了出來，帶著一點點積蓄起來的勇氣。
他也眨了一下眼，將眼眶裏那些濕潤的、不爭氣的東西努力逼退，勉強牽起一個算不上好看的笑容，低聲回答：“是。”
他頓了頓，覺得自己嘴實在太笨，搜腸刮肚了半天，才又憋出一句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問話，“你……不高興嗎？”
這話聽起來，倒像是在笨拙地確認自己在殷閔炣心中的分量和地位。
殷閔炣腦子裏冒出這個念頭，看著譚秀渝那副難得流露出不確定的樣子，一片酸軟的心裏滿是無奈。
真是。。。呆的可愛。
那些因為得知過往而泛起的酸澀情緒還沒完全褪去，他抿了抿嘴，看著譚秀渝，誠實地回答：“高興。但是……我更多的，是很難過，譚秀渝。”
為你的過去而難過。
譚秀渝頓住了，似乎有些無措，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份因他而起的“難過”。半晌，他才低聲道，帶著習慣性的歉疚：“……對不起。”
殷閔炣歎了口氣，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語氣放軟了些：“都說了不要總是跟我道歉……”他看著譚秀渝依然微微低垂著頭，不肯與他對視，心裏那處柔軟的地方又被觸動了，“好了，我不難過了。那些都過去了，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絕對不會再讓你一個人跑了。你記住，以後不管什麼事，開心的，難過的，都可以跟我說，知道了嗎？”
譚秀渝抿著唇，強行將鼻腔裏再次湧上的酸意和眼底的濕熱逼了回去，倉促地、帶著點鼻音應了一聲：“……嗯。”
殷閔炣的氣息湊近了些，聲音也放得更柔，帶著點誘哄的意味：“別低著頭了，抬頭看看我嘛……”
譚秀渝依言抬起頭，瞬間撞入殷閔炣那雙已經重新漾起淺淺笑意的眸子裏。
那種目光很熟悉，柔軟，專注，裏麵盛著的深情與七年前如出一轍，好像兩人中間那七年的分離與空白，都隻是一場漫長而灰暗的噩夢。
此刻夢醒，這個人依然在他身邊。
殷閔炣低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著點促狹：“又發什麼呆呢？”
譚秀渝眨了一下眼，有些笨拙地，嚐試著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沒有……我隻是，很高興。”
“為什麼高興？”殷閔炣看著他，眼底的笑意加深。
為什麼？譚秀渝自己也說不上來。好像……隻要殷閔炣在身邊，光是存在著，就足以讓他感到一種從心底漫上來的，陌生的雀躍和滿足。
殷閔炣見譚秀渝一副認真思考卻答不上來的樣子，嘴角撇了撇，像是有些不滿意，但又很快被另一種情緒取代。
他再次低低地開口，聲音柔軟，帶上了一點毫不掩飾的依賴和撒嬌：“譚秀渝……抱一下。”
這次不是詢問，更像是帶著點**的請求。
譚秀渝怔了一下，還沒完全反應過來，隻來得及微微仰起頭，整個人就再次被殷閔炣用力地攬進了懷裏。
他的臉頰被迫貼上對方溫熱的胸膛，或者說，是緊貼著對方心髒的位置。
“咚咚、咚咚。。。”
心跳如擂。對方有力而急促的心跳聲透過胸腔，清晰地傳達到他的耳膜，節奏似乎……和自己狂跳的心髒差不多快。
譚秀渝眨了下眼，聲音因為埋在對方懷裏而顯得有些悶：“殷閔炣……你心跳好快。”
殷閔炣明顯不服，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譚秀渝頭頂傳來，呼出的氣息拂過耳畔，熱熱的，帶來一陣微癢，讓譚秀渝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殷閔炣捏捏譚秀渝的手：“你不也是嘛！我聽著好像比我的還要快一點呢！”
譚秀渝沒再反駁，隻是安靜地窩在殷閔炣懷裏，沒有再動。
他很輕地閉上眼睛，一直緊繃著的肩頸線條，慢慢地、徹底地放鬆下來。
如果……這次他選擇勇敢一點，不再逃避，他們會不會……更幸福一點？比如現在這樣，就很好。
譚秀渝不知道確切的答案，但他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強烈地呼喊：他想試試。
再糟糕……難道還能糟糕過之前那七年的分離和黑暗嗎？
譚秀渝閉著眼，在心裏默默地對自己說。這時，他聽到殷閔炣在頭頂上方，用帶著點緊張又難掩期待的語氣，小聲地開口：
“譚秀渝，那……你要不要，和我試試？”他頓了頓，語氣變得無比認真，“我會……我會對你很好的。我知道你可能還不習慣完全依賴別人，但你可以試著……依賴我一點點。”
然後，像是為了緩解緊張，他話鋒一轉，帶上了一點熟悉的、耍寶式的無賴，壓低聲音，“老婆你回來好不好？孩子總哭，我一個人搞不定啊。”
譚秀渝先是一愣，隨即耳根“唰”地一下紅了個徹底。這家夥……到底是從哪裏學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花招！
“孩子”……
指的是招財吧？譚秀渝有點想笑，又被他猝不及防的親昵稱呼弄得羞赧不已，微微側開頭，躲閃著對方灼熱又帶著戲謔的眼神。
殷閔炣看著他通紅的耳廓和躲閃的目光，收斂了玩笑的神色，眼神變得小心翼翼，卻又帶著一種鄭重的虔誠，他輕聲地，一字一句地，像是許下一個最重要的承諾：
“譚秀渝，你……考慮考慮我，好不好？我……我真的很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不知道該如何用言語來形容。
譚秀渝心裏酸酸漲漲的，軟成一片。
他信了，早就信了。從重逢後殷閔炣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舉動，他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份喜歡，真實而滾燙。
譚秀渝思考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他微微抬起頭，直視著殷閔炣那雙映著自己身影的、亮得驚人的眼睛，慢慢地，帶著一點澀意，開口，想要做最後一次的確認，也是最後一次的警告：
“殷閔炣，我覺得……我還是要和你說清楚。”他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我這個人，缺點真的太多了，而且……並不像你看到的，或者想象的那麼好。我其實……很陰暗，有時候會蠻不講理，會很煩人，性格也無趣。還有……”他頓了頓，耳根又開始不受控製地發燙，但看著對方專注傾聽的眼神，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有時候……看到你對別人也那麼好，我也會忍不住……生氣。”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心底最後那點不安也傾倒出來，一鼓作氣的連了下去：“所以……如果你決定要和我在一起，你不可以……玩膩了就丟下我，不可以忽略我，不可以……對別人像對我這麼好。”他鼓起勇氣，說完這些在他自己聽來都有些“過分”的要求，然後閉上了眼睛，像是在等待最終審判，“如果……你覺得這些你都沒問題的話……我……也可以。”
這個瞬間，大概算是譚秀渝二十多年人生裏，最緊張的一個瞬間。
除了林媛，他也隻從殷閔炣這裏，產生過如此繁多而劇烈的情緒波動。
一陣沉默。
回答他的，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溫熱而用力的吻。
這個吻力道有些大，有些急切，甚至帶著點懲罰的意味，牢牢地封緘了他所有的不安和自我貶低。
譚秀渝的身體僵了一下，但很快就在對方滾燙的懷抱和熟悉的好聞氣息中，很輕、很慢地放鬆了下來，甚至生澀地、嚐試著給予了微弱的回應。
殷閔炣鬆開他時，兩人都有些氣息不穩。
殷閔炣的眼神倒映著譚秀渝，裏麵閃爍著一種認真的鄭重。他像是仔細斟酌了一下詞語，然後伸手，輕輕捏了捏譚秀渝還泛著紅暈的臉頰，小聲卻清晰地說：
“譚秀渝，對於你剛才所有的……自我批評和奇怪要求，我隻有一句話。”
譚秀渝看著他，看著他認真地低下頭，目光與自己平視，然後，用一種宣誓般的、斬釘截鐵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
“我、喜、歡、你。”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接受你的全部。
陽光下的你，陰影中的你，好的，壞的，都是你。
隻要是你，就足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譚秀渝的眼睫很輕地顫動了一下，像蝴蝶振翅。
他在一片安靜得隻能聽到彼此呼吸和心跳的空間裏，聽到自己用帶著細微顫抖，卻異常堅定的聲音，開口回應：
“我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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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逸洲發現自家弟弟今天明顯不對勁。
平時這位大少爺能躺著絕不坐著，下班後的常態不是呼朋引伴出去吃喝玩樂，就是癱在家裏的沙發上玩遊戲、騷擾某人，鮮少晚歸。
但今天，指針已經滑過晚上九點，殷閔炣才風塵仆仆的推開家門，臉上帶著壓不住的笑意。
殷逸洲坐在客廳沙發上處理郵件，聽到動靜，從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抬起頭，金絲眼鏡後的眼神平靜無波，卻自帶一種銳利的審視感，他語氣淡淡地開口：“幾點了？”
殷閔炣心情正好，打著哈哈試圖蒙混過關：“啊？哥你在家啊？那什麼……我剛和程墨淇那小子出去喝了點酒，所以回來晚了點，下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
殷逸洲麵無表情，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語氣平鋪直敘：“是嗎？據我所知，程墨淇今天一整天都呆在自己公寓，連門都沒出過。你們是剛喝完”線上酒”？”
殷閔炣：“……”
謊言被當場拆穿，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在他哥能看透一切的平靜注視下，殷少爺還是敗下陣來。
他有些懊惱地揉了揉自己的臉，小聲嘟囔道：“沒沒沒，我瞎說的，哥你別當真。”他偷偷瞟了一眼殷逸洲，見對方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這才鬆了口氣，帶著點掩飾不住的得意，老老實實地交代，“我去和譚秀渝吃飯了！是阿姨邀請我去他們家玩的！”
殷逸洲聞言，目光在弟弟那張春風得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的臉上停留了兩秒，語氣依舊沒什麼起伏：“複合了？”
殷閔炣瞬間瞪大眼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臥槽！哥！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裝監控了？！還是派人跟蹤我了？！”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明顯嗎？！”
殷逸洲合上電腦，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麵無表情地陳述事實：“你的嘴從進門開始就沒合攏過，快笑裂了，不明顯嗎？”
殷閔炣無言以對，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嘀咕道：“哦……這樣啊。”
他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一個最近覺得有點奇怪的地方：“對了哥，我咋感覺你最近好像……特別經常呆在家裏？”
這不符合工作狂的人設啊？難道集團最近不忙了？
殷閔炣最近一顆心全撲在譚秀渝身上，連和好兄弟程墨淇的聯係都少了很多。程墨淇那家夥向來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主兒，以前沒事就愛跑來殷家騷擾他，或者拉他出去鬼混，但最近似乎也過於安靜了吧？！
奇怪，太奇怪了。大哥和好兄弟難道同時中邪了？！
殷閔炣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順口問道：“對了哥，你知道程墨淇最近在忙什麼嗎？神出鬼沒的，好像自從上次一起去過台球館之後，他就沒怎麼主動找過我了。”
他朝殷逸洲看過去的時候，目光敏銳地捕捉到，在他提到“程墨淇”名字的瞬間，自家大哥那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幾不可察地、非常輕微地蹙了一下眉頭，但那異樣稍縱即逝，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很快就恢複了平日裏那副矜貴淡漠、萬事不縈於心的模樣。
作者閑話：
後麵都是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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