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59 更新時間：25-12-23 13:23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林間還彌漫著乳白色的霧氣。原許熄滅洞中殘火，仔細消除停留的痕跡，然後帶著江之陽，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那個暫時的避難所。
接下去的一整天，都是在極度的緊張和小心翼翼中度過。
他們不敢走開闊地，隻能沿著林木最茂密、地勢最崎嶇的路線前進。
原許憑借受過訓練的方向感和對自然環境的本能認知，他們現在要逐漸接近易家勢力可能輻射到的區域。
他像一台精密的導航儀，不斷修正著路徑，同時警惕著任何不自然的聲響——踩斷的枯枝、異常的鳥鳴、遠處模糊的人聲……這些都可能是追兵逼近的信號。
江之陽咬緊牙關跟著。
腳下的路時而是鬆滑的苔蘚，時而是尖銳的碎石，他的鞋子早已濕透，腳底磨出水泡，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
他從未走過這麼遠、這麼難的路。夏令營那些所謂的“野外徒步”，與此刻真實的亡命奔逃相比，簡直如同兒戲。肺部火辣辣地疼，雙腿像灌了鉛，越來越沉重。
原許始終走在他側前方半步，既能開路，又能隨時回護。
他注意到江之陽越來越慢的步伐和粗重的喘息，腳步也隨之放緩，但眼神裏的緊迫感卻絲毫未減。
他們必須移動，停留越久，被發現的概率就越大。
終於，在一次爬上一段陡坡後，江之陽腳下一軟，差點滾下去，被原許眼疾手快地拉住。
他靠在樹幹上，大口喘氣，小臉煞白，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原許蹲下身，看了看他磨破的褲腳和滲血的鞋子，又抬眼望了望前方似乎沒有盡頭的密林，以及越來越低垂的暮色。
他沉默地轉過身，背對著江之陽，微微屈膝，聲音平穩，沒有半分猶豫：“小公子，上來。我們得在天黑前翻過前麵那個山坳。”
江之陽看著原許並不算特別寬闊、卻挺直如鬆的背脊，鼻子又是一酸。
他記得原許身上也有傷，“我……我可以再堅持一下……”他聲音虛弱。
“上來。”原許的語氣不容置疑，“時間不多了。”
江之陽不再倔強，他太累了，也明白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
他趴到原許背上，雙手環住他的脖頸。
原許穩穩地將他背起，調整了一下姿勢，然後邁開步伐，速度竟然比剛才兩人行走時還要快上一些。
趴在原許的背上，感受著他行走時穩健的節奏和透過布料傳來的體溫，江之陽心中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顛簸依然存在，恐懼並未遠離，但在這片危機四伏的陌生山林裏，這個沉默的背脊，成了他唯一可以依附的、實實在在的安全感來源。
他把臉輕輕靠上去，閉上眼睛，積蓄著所剩無幾的體力。
然而，厄運似乎並不打算放過他們。
就在他們即將接近那個山坭口時，側後方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的鳥鳴示警。
原許身體瞬間繃緊，低喝一聲：“抱緊！”
下一刻，他驟然加速，不再顧忌聲響，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朝著山坳下方衝去，身後的林間，已經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壓低的呼喝！
“在那邊！快追！”
子彈擦著樹葉的“嗖嗖”聲響起，打在周圍的樹幹和岩石上，濺起碎屑！
江之陽嚇得魂飛魄散，隻能死死抱住原許，把臉埋在他背上，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原許粗重的喘息、以及越來越近的追捕聲。
原許的大腦飛速運轉。背著一個人，無論如何也跑不過那些輕裝的追兵。
前方地形開始複雜，出現一片亂石區和茂密的灌木叢。
電光火石之間，他做出了決定。
他衝到一塊巨大的、底部有縫隙的岩石後麵，猛地將江之陽放下，推進岩石下方一個被藤蔓半掩的、狹窄潮濕的縫隙裏。
那縫隙內部略大，剛好能蜷縮藏進一個人。
“待在這裏，無論聽到什麼，絕對不要出來，不要出聲！”原許語速極快，眼神銳利如刀，緊緊盯著江之陽的眼睛，仿佛要將這條命令刻進他腦子裏。
“原許哥！”江之陽驚慌地抓住他的袖子，聲音帶著哭腔，“你……你去哪？”
“我把他們引開。”
原許言簡意賅，他迅速抓了幾把枯葉和泥土，撒在縫隙口，盡量掩蓋痕跡。
追兵的腳步聲和呼喊聲幾乎就在幾十米外了。
江之陽的心髒狂跳，幾乎要衝破胸膛。他看著原許染血的側臉和決絕的眼神，一種巨大的、即將被獨自拋棄在黑暗中的恐懼攥住了他。
他顫聲問，問出了最害怕知道答案的問題：“你……你會回來嗎？你會回來找我的，對嗎？”
原許正要轉身離去的動作頓住了。他回過頭，再次看向縫隙裏那個臉色慘白、滿眼恐懼和依賴的少年。山林間的喧囂仿佛在這一刻遠去。
他沉默了一瞬，那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似乎有某種極其細微的波動。
然後，他鄭重地、清晰地說：
“會。”
說完這個字，他不再停留，猛地從岩石另一側衝了出去，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朝著與藏身地相反的方向狂奔，同時舉起手裏的武器，向追兵來的方向開了幾槍！
“在那邊！追！”敵人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吸引，呼喝著追了過去。
槍聲、奔跑聲、叫罵聲迅速遠去。
岩石縫隙裏，瞬間陷入死寂。隻有江之陽自己狂亂的心跳和壓抑的、細微的抽泣聲。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連呼吸都放到了最輕，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和寒冷而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
他蜷縮在冰冷的泥土和石壁上，聽著外麵漸漸平息、最終隻剩下風吹過樹林的嗚咽聲。
時間變得無比漫長。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各種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裏翻滾：原許哥會中槍嗎？被抓住了嗎？還是……？他不敢繼續想，他說會回來的。
黑暗，孤獨，寒冷，還有對原許下落的無盡擔憂，幾乎要將他吞噬。
但他記得原許的話：不要出來，不要出聲。
他隻能等，在絕望中抱著那一絲微弱的希望，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江之陽覺得自己的四肢都已經凍僵麻木，意識都有些模糊的時候……
窸窸窣窣……
極其輕微、極其謹慎的聲響，從縫隙口傳來。
江之陽瞬間繃緊了全身的神經，屏住呼吸，恐懼地瞪大眼睛望向那片被藤蔓遮擋的黑暗。
藤蔓被輕輕撥開一條縫，一張沾滿汙泥、血跡和汗水，幾乎看不清本來麵目的臉出現在外麵。
他的衣服更加破爛，裸露的手臂上添了好幾道新的血痕，呼吸粗重而壓抑。
是原許哥！
江之陽的眼淚“唰”一下就湧了出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巨大的、失而複得的狂喜和如釋重負。
原許看著他，那雙即使在如此狼狽情況下依舊沉靜的眼眸裏，似乎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如釋重負的微光。
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加沙啞低沉，卻帶著一種承諾達成的堅實：
“我說過，會回來的。”
這句話，像一道**，瞬間衝垮了江之陽所有強撐的防線。
他再也忍不住，從狹窄的縫隙裏掙紮著爬出來，不顧原許身上的血汙和塵土，伸出雙臂，用力地、緊緊地抱住了他，把滿是淚痕的臉埋在他頸窩，小小的身體還在後怕地顫抖，卻抱得那樣用力。
原許的身體僵了一瞬，似乎不太習慣這樣的接觸。但他沒有推開，隻是抬起那隻相對幹淨一些的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落在江之陽不斷顫抖的背上，生疏地、卻無比堅定地，拍了兩下。
寂靜的山林裏，危機仍未完全解除，但在這個小小的角落，承諾的重量和劫後餘生的依賴，讓兩顆在絕境中緊緊相連的心，暫時找到了喘息和溫暖。
他們還需要繼續逃亡，但至少此刻，他們重新在一起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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