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36 更新時間:25-09-08 20:45
山崩地裂,巨石滾落,我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就被泥石流卷著墜下萬丈懸崖。
意識被黑暗吞噬的最後一秒,我滿心不甘,我那株守了三年的雪線靈芝,終究是沒能采到。
不知過了多久,混沌中,一陣劇烈的顛簸將我震醒。
渾身骨頭像是被拆散了重組,疼得鑽心,每一下呼吸都牽動著斷裂般的肋骨,冷汗浸透了內衫,黏膩地貼在背上。
喉頭一陣陣發癢,湧上濃重的血腥味,舌尖泛著鐵鏽般的苦澀,我下意識吞咽,喉嚨卻像被砂紙磨過,火辣辣地疼。
耳邊是粗野刺耳的嗩呐聲,一聲聲尖利地撕扯著耳膜,混雜著幾個村婦毫不遮掩的哄笑,像一根根針紮進我混亂的腦子裏。
那笑聲忽高忽低,夾雜著方言俚語,譏諷著“替嫁的病秧子”“怕是活不過三更”。
我這是在哪?
我費力地想撐起身,卻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指尖微微顫動,隻觸到轎內粗糙的紅布墊,布麵早已褪色,邊緣磨出毛邊,摩擦著我的掌心,帶著塵土與黴味。
眼前一片刺目的紅,透過薄薄的布料縫隙,我看到破舊的轎簾在外頭一下下地晃蕩,被風掀起時,露出外頭泥濘的山道——雨水衝刷出深溝,黃泥裹著碎石,馬蹄陷進去又拔出,濺起渾濁的水花。
轎簾外,蜿蜒的山道消失在濃霧繚繞的深林裏,鬆柏森然,枝葉在風中嘩嘩作響,如同低語詛咒。
遠處山坳裏,隱約能看到幾間低矮的土坯房,屋頂蓋著濕透的茅草,煙囪裏飄出幾縷灰白的煙,被風一吹,便散得無影無蹤。
一個高大挺拔的背影走在轎子前頭,肩上扛著一張長弓,弓身烏黑,泛著冷光,像是浸過血的鐵。
他手裏牽著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馬,馬蹄踩在泥水裏,發出“咕唧咕唧”的悶響。
他步履沉穩,每一步都像丈量過般精準,背脊挺直,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風吹起他粗布衣角,露出手腕上幾道陳年疤痕,像蛇紋般纏繞。
“嘖,這蕭獵戶也是倒黴,好不容易等到官府的婚配,結果是個替嫁的。”
“可不是嘛,聽說還是城裏蘇大戶家不要的庶子,身子骨弱得跟貓崽子似的,一路咳血,我看啊,能不能活過今晚都難說。”
轎夫粗嘎的議論聲清晰地鑽進耳朵,像一道驚雷在我腦中炸開。
蕭獵戶?替嫁?蘇大戶?
無數不屬於我的記憶碎片瞬間如潮水般湧入,撐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像有錐子在顱內攪動。
我叫蘇辭,是安州城蘇家見不得光的庶子,生母早亡,在府中活得不如一條狗。
半月前,一紙邊地婚役文書送到蘇家,指定蘇家次子蘇明遠與落霞山獵戶蕭珩成婚。
繼母柳氏哪裏舍得讓她的寶貝疙瘩蘇明遠來這窮山惡水受苦,便將主意打到了我頭上。
我不肯,她便命人將我關進柴房,一頓毒打,打得我咳血不止,幾乎斷了氣。
絕望之下,原身在婚前夜裏,用一根發簪了結了自己。
而我,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深山采藥人,就在他氣絕的瞬間,頂替了他的身體,成了這樁替嫁婚事裏的犧牲品。
我心頭泛起一陣徹骨的寒意,既為原身的悲慘遭遇,也為自己眼下的絕境。
那寒意從脊椎竄上後腦,仿佛有冰水順著骨縫流淌。
“吱呀——”
花轎猛地一沉,停了下來。
我被顛得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胸口像被巨石壓住,咳出的血沫濺在紅布轎簾上,暈開成暗褐色的斑點,腥氣在密閉空間裏彌漫。
轎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掀開,指節粗糲,掌心布滿老繭,帶著常年握弓的痕跡。
蕭珩那張冷峻的臉出現在我眼前,眉峰如刀削,鼻梁**,唇線緊抿,眼神像結了冰的深潭。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轎中蜷縮的我,眼神裏沒有絲毫新婚的喜悅,隻有審視和不耐,目光在我咳血的嘴角停留一瞬,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恢複冷硬。
他二話不說,俯身將我從轎中半拖半拽地弄了出來,動作粗暴卻未失章法,一手托住我後頸,另一手穿過腋下,力道沉穩得像拎一袋糧食。
我被他扛在肩上,臉貼著他寬厚的背,聞到一股混合著鬆脂、冷鐵與汗味的氣息,粗布衣料摩擦著我的臉頰,粗糙而真實。
幾乎是扔進了旁邊一間低矮的土屋。
屋子正中掛著一塊歪歪斜斜的門匾,上麵刻著兩個字:蕭宅。
木頭開裂,字跡斑駁,像被風雨啃噬多年。
“砰”的一聲,一卷泛黃的紙被他丟在我腳邊,紙角卷起,沾著泥點。
“官府登記的婚契,你我的名字都在上麵,從今天起,你住東屋,我住西屋,各守屋簷,互不相幹。”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又冷又硬,像山裏的石頭,字字砸在地上,不留餘地。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隻留下門框上晃動的陰影,和屋外漸遠的腳步聲,沉穩而決絕。
我跌坐在冰冷的土炕上,寒氣透過薄薄的衣衫直刺骨髓,土炕堅硬如石,硌得尾椎生疼。
環顧四周,四麵土牆裂縫縱橫,風從縫隙鑽入,發出“嗚嗚”的低鳴,像鬼哭。
土灶台上積著厚厚的灰,角落裏堆著幾捆幹柴,散發著潮濕的黴味。
除了一張光禿禿的土炕,連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
山裏的寒氣從四麵八方侵襲而來,刺得我骨頭發疼,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
“咳……咳咳……”又一口腥甜的血湧上喉頭,被我死死咽了回去,喉嚨裏留下灼燒般的痛感。
頭痛欲裂,身體的虛弱和瀕死的寒意讓我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幾乎就要再次渙散。
不,我不能死!
我好不容易才從山崖下撿回一條命,絕不能就這麼窩囊地死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生死一線間,我的指尖無意中觸到了腰間一個熟悉的凸起。
那溫潤的觸感,那微微散發的光暈——是我的百草囊!
我心神猛地一震,強撐著最後一絲清明,將意識沉了進去。
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熟悉的三十平米恒溫空間裏,一切都和我墜崖前一模一樣。
靠牆的一排架子上,裝著各種珍稀藥酒的壇子整齊排列,壇身微溫,藥香氤氳;工作台上,我的銀針匣還未開封,銀針在暗處泛著冷光;角落裏,幾包用油紙密封好的藥種碼放得整整齊齊,旁邊還有我備著進山過夜用的厚毛毯和一尊小巧的暖爐,爐身尚有餘溫,仿佛剛熄滅不久。
我的百草囊,我最大的依仗,跟著我一起過來了!
狂喜瞬間衝散了死亡的恐懼,心跳如鼓,血液奔湧。
我顫抖著用意念從空間裏取出一隻巴掌大的小酒壇,壇身溫熱,裏麵是我用九種至陽藥材炮製的“回陽九味酒”,專救陽氣欲絕之症。
顧不上許多,我拔開塞子,仰頭便將一整壇藥酒灌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如同一道烈火,從喉嚨一路燒到胃裏,隨即化作一股磅礴的**,瞬間衝向四肢百骸,死死撐住了我那即將熄滅的生命氣息。
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劇烈地喘息著,感受著那股**在體內遊走,像春水融化堅冰,一點點驅散著寒意和死氣。
我在心中苦笑,老天爺待我還真是不薄。
前一秒我還是個為了采藥連命都不要的瘋子,下一秒就成了個代嫁衝喜的病秧子童養夫。
這命,可真比黃連還苦。
夜漸漸深了,屋外狂風呼嘯,卷著雨點砸在脆弱的窗紙上,發出“噼啪”的聲響,像無數指甲在抓撓。
不知是誰家的狗,一直在狂吠不止,叫得人心煩意亂,每一聲都像敲在神經上。
我蜷縮在土炕的角落,身上蓋著從百草囊裏取出的厚毛毯,羊毛粗糙卻溫暖,勉強維持著體溫,指尖觸到毛毯邊緣的編織紋路,踏實得幾乎落淚。
身體的危機暫時解除,但腦子卻一刻也不得停歇。
身份的錯位,身體的孱弱,那個冷得像冰塊一樣的蕭珩,還有遠在安州城、絕不會善罷甘休的繼母柳氏和蘇明遠……樁樁件件,都是足以要我命的難題。
必須盡快想個脫身之策。
正在我絞盡腦汁思索時,“吱呀”一聲,那扇破舊的屋門被推開了一條縫。
蕭珩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外的陰影裏,隻有一雙眼睛在昏暗中亮得驚人,像夜行的孤狼,幽深而警覺。
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我蒼白的臉,最後落在我身上那張不屬於這個家的毛毯上,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像是在確認什麼。
他沒有進來,隻是隔著門檻,用那毫無溫度的聲音冷冷地說道:“你要是熬不過今晚,明天一早,我就去官府報備,退了這門婚事。”
話音落下,門被“砰”地一聲重新關上,將屋內最後一絲光亮也隔絕在外。
我死死盯著那扇在風中搖搖欲墜的破門,握緊了手中早已空了的酒壇,陶片邊緣割著手心,帶來一絲清醒的痛感。
退婚?嗬……我若就這麼死了,才是真的便宜了蘇家的那些人。
窗外寒雨未歇,屋內一燈如豆,映著我愈發堅定的眼神。
這一世,我不僅要活,還要活得比誰都穩,比誰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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