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71 更新時間：25-10-01 14:25
阿篾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裏，像一滴融入濃墨的水。
我沒有回頭，夜風吹動我鬢角的碎發，帶來一絲山野的涼意，卻吹不散我心底那片冰冷的湖。
不到一個時辰，阿篾就回來了，臉上還帶著未褪盡的驚慌，像是被嚇破了膽的兔子，這副模樣，比任何精湛的演技都更具說服力。
他湊到我耳邊，聲音都在發顫：“先生，我說了……那茶肆裏的人，連老板帶茶客，眼睛都跟淬了毒的鉤子似的，恨不得把我從裏到外都刮一遍。錢串子就在鄰桌，我走的時候，感覺後心都快被他看穿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去休息。
很好，貪婪的種子一旦種下，任何拙劣的偽裝都會被他們自行腦補成最可信的證據。
夜色漸深，我如鬼魅般潛行至錢串子藏身的院落外，伏在牆頭的陰影裏，連呼吸都與風融為一體。
院內，錢串子那公鴨般的嗓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其中的亢奮與惡毒：“都聽清楚了！那姓蘇的小子為了催生神藥，已經快把自己的魂給耗幹了！主上要親眼看他魂散之兆，這是天大的功勞！明日子時，所有人圍死斷魂穀，務必活捉！記住，先奪甕，再剖囊，我要看看那邪門玩意兒裏到底藏著什麼！”
我伏在暗處，聽著他自以為是的密令，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們真的信了，信這百草囊是什麼“取命換物”的邪器，信我是個為了力量不惜自毀的蠢貨。
而另一邊，蕭珩早已帶人行動起來。
斷魂穀那條唯一的通路，被他布下了一張死亡之網。
他命人將無數細長的竹管截成數段，灌滿火油，再用濕泥封住兩端，如同地龍般一段段埋入穀道的塵土之下。
隻要有足夠的分量踩上去，竹管便會破裂，火油浸出，隻需一點火星，整條穀道便會化作火海煉獄。
這便是“火線陣”。
穀道兩側的高崖上，陳阿禾與老**各自帶著村裏最精壯的漢子，手持硬弓，藏身於三處絕佳的伏擊點，箭矢上都淬了我們特製的麻藥。
至於小石頭，他的任務最簡單也最關鍵——在村口的高地上，燃起三堆巨大的篝火。
火中混入了大量的硫磺與鬆脂，點燃後，三股刺鼻的黃綠色濃煙直衝雲霄，在清冷的月光下，像是三根刺破天穹的毒香。
這是我們寫給蛇首的請帖，用最囂張的方式告訴他：你要的東西在這裏，你的人也在這裏，有膽，就來拿。
子時將至，我最後一次沉入心神，進入百草囊的空間。
那片原本浩瀚如湖的金窪，如今已縮成了一方淺池，金色的液麵映出我眉宇間的疲憊，也映出那疲憊之下，如刀鋒般的銳利。
我取出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小心翼翼地探入池中，蘸取了針尖那麼一滴金露。
微光閃爍，如星辰碎屑。
我對著空無一物的空間低語：“若你真有靈性，便借我一瞬先機，讓我看看他們的死路。”
話音落，我將銀針輕輕點在囊底的土地上。
刹那間，整片金池劇烈翻湧起來，一幅模糊的立體地形圖在池底緩緩浮現，山巒溝壑，草木輪廓，正是斷魂穀！
而在那地形圖上，赫然有三團微弱的紅光在閃爍，一處在穀口正中，兩處分列左右兩側山林，如同三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充滿了不祥的殺機。
我心頭一震，立刻用筆墨將這幅畫麵複刻下來，交到蕭珩手中，聲音急促而清晰：“敵人分三路，主隊走中穀，是衝著藥棚來的。左右兩翼是疑兵，更是為了在我們動手時，從側麵包抄，斷我們後路！”
蕭珩接過圖，重重點頭，眼中殺意一閃而過。
子時，月上中天。
錢串子果然帶著五名黑衣死士，如壁虎般悄無聲息地摸到了藥棚外。
他們顯然對這裏輕車熟路，目標明確，直奔存放陶甕的角落。
一人剛用撬棍插進“丙”字號陶甕的封泥，腳下的地麵忽然傳來一絲極不自然的鬆動感。
他還沒來得及低頭查看，一聲尖銳急促的竹哨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那是藏在棚外暗處的小石頭發出的信號！
說時遲那時快，一直隱在暗處的蕭珩手起刀落，一刀斬斷了棚頂一根不起眼的懸索！
“轟隆！”
棚頂之上，早已堆積如山的幹柴和雜物轟然砸下，兩個巨大的火油桶隨之傾覆，黑褐色的火油潑灑而出，瞬間澆了錢串子等人一頭一臉。
不等他們反應，一旁的火塘裏，一顆被燒得通紅的石子被機關彈射而出，精準地落入油泊之中！
“轟——！”
烈焰衝天而起，整個藥棚瞬間化作一個巨大的火炬！
淒厲的慘叫聲中，錢串-子渾身是火，在地上瘋狂翻滾，一隻藏在他袖中的竹筒被甩飛出來，不偏不倚地落在我腳邊。
我俯身拾起，借著火光展開裏麵的密信，上麵的字跡讓我瞳孔驟然一縮。
“蛇首定於寅時三刻入穀，攜”破囊錐”，可裂金石，直破邪器本源。”
我猛地抬頭，翻身躍上不遠處另一間未著火的屋脊。
衝天的火光將半邊夜空映得血紅，也照亮了我手中那封要命的密信。
我握緊了那支剛剛用過的、針尖還殘留著一絲金露的銀針，遙遙望向斷魂穀的方向，聲音輕得仿佛在自言自語：“你們想要的，是憑空而來的神力。可我給你們的，從來都隻是人心與算計。”
蕭珩無聲地站到我身旁，手中的長刀已經出鞘，刀鋒反射著火光，冷冽如霜。
他看著穀口的方向，沉聲問道：“那什麼破囊錐，真能破開你的空間？”
我搖了搖頭，眼底卻燃起了比身下火場更熾烈的火焰：“它若真能破，我三年前就該死了。它永遠也破不了的，是這三年來，我們親手種下的每一株藥草，用心熬出的每一碗湯藥，一同守護的每一個夜晚。”
話音未落，山風呼嘯而至，卷起烈焰的狂潮。
斷魂穀的入口處，無數黑影蠕動著，彙聚成一條蜿蜒而來的黑色巨蛇，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正向我們這片火海迅速逼近。
蛇首，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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