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47 更新時間:25-10-13 09:41
窗紙剛泛白時,院外叩門聲像急雨打在青瓦上。
我披衣坐起,蕭珩已先一步掀開門簾,粗布短褐在晨霧裏晃了晃,便傳來年輕仆人的喘氣聲:”蘇大夫!
那“安魂香“種子。。。。。。”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三日破土,七日展葉,如今已有三寸青苗!”
我係著布帶往院外走,鞋跟碾過濕潤的青石板。
晨霧裏圍了一圈村民,李嬸的藍布圍裙還沾著灶灰,王伯的煙杆斜插在褲腰,小豆子攥著半塊烤紅薯,嘴角沾著糖渣——聽見動靜全湊過來,像一群被驚起的麻雀。
”真長出來了?”李嬸踮腳扒著門框,”沈公子不是說咱這是假種麼?”
”假種能發芽?”王伯吧嗒著煙袋,火星子濺在泥地上,”我看那城裏小少爺就是沒種過地!”
阿禾端著藥渣從灶房出來,青瓷碗邊沿還凝著藥汁。
她聽見動靜手一抖,半碗深褐色的藥渣”嘩啦”灑在石階上。
我瞥見她睫毛顫了顫,目光掃過地上的藥渣又飛快抬起來——昨夜她替我整理百草囊時,親眼見我將續斷生肌膏的殘片碾碎,混進普通防風籽裏。
那哪是種子?
不過是裹著藥粉的藥引子。
”阿禾?”我喊她。
她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地上的藥渣,忽然笑了:”師父,這藥渣還熱乎呢。”
我沒接話,轉身看向院門口的仆人。
他懷裏抱著個粗陶盆,盆裏幾株嫩苗頂著兩片圓葉,葉尖還掛著晨露,綠得像要滴出水來。
沈知白派來的官差跟在他身後,鐵牌在霧裏閃著冷光,倒比那綠苗更顯眼。
”蘇大夫。”仆人抹了把額頭的汗,”您看。。。。。。”
我接過陶盆,指尖拂過苗莖。
根須上沾著的土是府城的板結黃土,混著煤渣的腥氣。”苗是活的,種是死的。”我把陶盆擱在石桌上,”它能活,因沾了山魂水骨。”
”山魂水骨?”官差皺眉,”這說法倒新鮮。”
”龍眠土、山泉、晨霧。”我喊小石頭拿過竹簍,”去後山腳挖半簍龍眠土,再提兩壺山泉水來。”
小石頭應了一聲,跑得比山雀還快。
阿禾悄悄扯了扯我衣袖,我低頭,見她指腹沾著藥渣,正往掌心攏:”師父,藥渣能喂豬麼?”
”你昨日見我用痢疾病人的藥渣拌豬食,那母豬吃了夜裏沒拉肚。”我壓低聲音,”試試?”
她眼睛亮起來,轉身回灶房拿了竹箕,把地上的藥渣全收進去。
李嬸湊過來看:”阿禾這是要喂豬?”
”李嬸家的老母豬不是病著麼?”阿禾把竹箕往胳膊彎裏一挎,”我去試試。”
王伯敲了敲煙杆:”要真管用,我家那下崽的母豬也。。。。。。”
話沒說完,小石頭已經跑回來,竹簍裏的龍眠土黑得發亮,山泉在陶壺裏晃出清響。
我把嫩苗從黃土裏拔出來,根須上的土塊簌簌往下掉——果然,主根才冒頭,全靠續斷生肌膏的藥粉吊著命。
”移栽。”我把苗放進龍眠土,澆上山泉水,”七日內不死,我親授培育三訣。”
仆人盯著陶盆,喉結動了動:”要是。。。。。。死了?”
”那便是府城的風,養不活這山裏頭的藥。”我擦了擦手,”拿去吧。”
官差抱著陶盆走時,山霧散了些,能看見他們的影子在山道上搖晃,像兩截被風吹動的竹枝。
村民們還圍著石桌議論,李嬸摸著龍眠土直咂嘴:”這土摸著軟和,跟咱後山的不一樣。”
”那是自然。”王伯吸了口煙,”蘇大夫的藥哪能跟普通藥一樣?”
午後暴雨來得急,銅錢大的雨點砸在青瓦上,劈裏啪啦響成一片。
我在藥廬裏整理醫案,聽見院外有人喊:”蘇大夫!
李嬸家小孫子高熱驚厥了!”
阿禾”唰”地站起來,發帶都散了一綹:”我去!”
我把案頭半塊藥渣餅遞給她:”帶上這個。”
”藥渣餅?”小石頭跟著往外跑,”這能治病?”
”藥無貴賤,用對便是良方。”我望著他們跑遠的背影,雨幕裏阿禾的藍布裙像朵浮動的牽牛花。
兩個時辰後雨停了,阿禾踩著泥點子衝進院來,發梢滴著水,眼裏亮得驚人:”師父!
熱退了!
我用薑汁水調了藥渣餅敷神闕穴,又煮了山楂葉水。。。。。。”
”好。”我替她擦了擦臉上的雨水,”以後這種情況,先看舌苔,再摸脈象。”
她重重點頭,袖管裏掉出半塊藥渣餅,沾著泥卻沒碎。
小石頭跟在後麵,手裏舉著個紅山楂:”李奶奶給的,說要謝阿禾姐。”
夜來得靜。
蕭珩巡園回來時,我正用龍眠土水浸一頁殘方。
他身上帶著鬆枝的潮氣,手裏捧著那隻陶罐——白日裏裝過百草囊金露的陶罐。
”又動了。”他掀開陶蓋,那片曾沾過金露的藥片正微微搏動,邊緣竟冒出細絨絨的根須,”我換了個陶罐,藏在地窖。”
我抬頭看他,月光從窗紙漏進來,照見他眉骨上一道淡白的疤——是去年獵熊時留下的。”地窖陰涼,適合存藥。”他說,把陶罐輕輕擱在案頭。
次日清晨,李嬸的尖叫穿透晨霧:”我的天!
老母豬下了六隻崽!
全活了!”
村民們蜂擁到豬圈前,我擠在人群裏,看見六隻粉嘟嘟的小豬崽拱著母豬吃奶,毛色油亮得像打了層蠟。
李嬸攥著阿禾的手直掉淚:”阿禾丫頭,快說說你那藥渣豬食咋配的?”
阿禾被圍在中間,耳尖通紅。
她接過小石頭遞來的竹箕,當眾演示:”藥渣要選清熱的,拌豬食前曬半日。。。。。。”說到最後,她悄悄往竹箕裏撒了把龍眠土,細得像金粉。
我望著生念園裏的藥苗,它們沾著晨露,在風裏輕輕搖晃。
阿禾忽然轉頭看我,眼裏有光——她終於懂了,我教的從來不是藏藥,是養藥。
山道上突然傳來馬蹄聲。
我抬頭時,看見青衫玉帶的沈知白正從馬上下來,身後跟著官差,懷裏捧著一盆青翠幼苗。
他走得急,衣襟沾了泥,卻仍挺直腰板:”蘇大夫,它。。。。。。”他頓了頓,”活過了第七夜。”
晨霧裏,他腰間的玉牌閃著冷光,像塊沒化透的冰。
我聽見山風卷著他的話往遠處去,混著小豬崽的哼哼聲,和藥苗舒展的輕響——這聲音裏,藏著些什麼,正悄悄抽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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