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23 更新時間：25-11-20 08:02
第五重天木星天，律法聖錄館最幽靜的側殿。貝利爾正在伏案工作，一條通體覆蓋著溫暖金色鱗甲的神龍正蜷伏在殿角小憩。
工作一如既往的枯燥。直到他審閱到一份關於康伯鎮的信仰能量報告。報告記載到：該鎮因秋收前一場“突發性病蟲害”導致糧食絕收，信徒在絕望中禱告，產生的“高純度絕望信仰能量”超額完成季度指標。
貝利爾蹙眉。康伯鎮…他記得那個虔誠的小鎮。百紀元前他還是大天使信息官的時候曾在那處傳遞福音，他下意識地仔細查看報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讓他感到不適。他翻閱了與之相關的環境調控日誌，發現一份看似平常的指令：批準在蟲害爆發前三天，臨時調整康伯鎮河穀上空的雨露調和光環指征，理由是為了優化作物生長周期。
但貝利爾注意到，指征調整的精細程度遠超常規，更像是一種精確的環境弱化而不是輔助減輕災害影響。指令的簽發部門是第五重天調度中樞-農業與環境優化科。
一股寒意襲來。是巧合嗎？
他猛地抓起另一份卷宗。報告記錄著黑木村在一場意外山火後，村民在廢墟中的集體禱告產生了“驚人的堅韌信仰能量”。
貝利爾的心跳加快了。他調取了當時的巡邏記錄。記錄顯示，一名能天使巡邏隊長在山火發生前，收到了一條來源模糊但級別極高的指令，要求其小隊“暫緩巡視黑木村後山區域”，而那裏正是雷擊起火點。
“暫緩巡視”…在幹燥的季節突來的雷擊？
就在這時，檔案管理員以諾，一位總是佝僂著背、眼神渾濁的老主天使，抱著一摞卷軸蹣跚走來。
天堂的構成並不僅僅是父神的造物，更像一個不斷運轉的體係，維係著這個光輝國度的存在與擴張。除了由父神親手塑造的天使們，天堂的生靈主要由以下兩種方式延續和補充：
聖池轉化：這是最常見的方式。當凡間最純潔、最虔誠的靈魂結束其塵世旅程後，其靈魂核心若被天堂“征召”，便會被接引至第九重天的聖池之中。經過池中濃縮聖光的洗滌、重塑與啟蒙，這些靈魂將褪去凡塵形態，凝結出最初的光之羽翼，成為新生的低階天使。他們是天堂軍團與基層服務的主力，但晉升之路漫長而艱難。
靈獸和聖物的點化：天堂中存在一些由純淨能量或神聖概念自然凝結而成的靈獸（如靈蛇、光羽獅鷲）或聖物（如具有意識的聖劍、律典之靈）。它們經由高階天使（通常是智天使或座天使）長期的引導、注入神性與部分能量，最終被“點化”，獲得類天使的形態與智慧，成為天堂的特殊一員。閃閃也被劃分到此類，雖然它並不需要點化就能化形。
以諾就是通過聖池轉化的第一批天使之一，經過漫長的時光和辛勤的工作才升至主天使，不過聖池轉化的天使都有壽限，壽限到期，他們便要重入人間。貝利爾總覺得他離歸複人間不遠了，每次見到他，總不免有些傷心。
“貝利爾大人，您要的《對照法典》…”老天使放下卷軸，捶了捶腰，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貝利爾麵前那些攤開的報告。他壓低聲音感歎了一句：“唉…今年的”天災”可真多啊。報告寫得再漂亮，也蓋不住田地裏腐爛的麥子和燒焦的木頭味兒…”
說完，他不再看貝利爾，轉身走開了。
以諾的話讓貝利爾思慮更深，他迅速開始交叉比對。
然而他看得越多，越發現這些報告似乎都在映射一種可怕而係統的模式。
一份關於沿海村落漁歌灣的災難記錄。報告寫得“合情合理”：漁歌灣的漁民們“不顧反複預警”，“貪圖漁獲”，“在風暴將至前冒險出海”，最終遭遇不幸，數十條漁船被巨浪吞沒，傷亡慘重。報告末尾，還用略顯得意的語氣寫道：“巨大的悲痛與對逝者的思念，轉化為了極其強烈的信仰能量，其濃度遠超平日，已超額完成該區域季度指標。”
可那裏的漁民世代以海為生，對天氣的變化最為敏感，經驗老道。“不顧預警、貪圖漁獲”這種說法，聽起來就很別扭。
而在那場風暴前後的通訊記錄顯示，在風暴形成初期距離漁歌灣尚有數小時航程時，天堂的氣象監測聖所就已經準確預測到了其路徑和強度，並生成了最高級別的“赤色風暴警報”。
按照標準流程，這道警報應立即優先發送至漁歌灣的“海風哨所”，由駐守的低階天使發出天兆提醒漁民。
然而，指令流的底層，卻是一條詭異的延遲執行命令：要求對氣象監測聖所的預測進行複核，延遲1標準時的警報執行時間。
一小時。在海上，麵對一場致命的風暴，延遲一小時預警意味著什麼？
“也許…隻是天氣變糟了點？”抱著這樣的僥幸，一些養家糊口壓力最大的漁民，最終還是解開了纜繩，駕船駛向了開始翻湧的大海。
當姍姍來遲的警報送達海風哨所，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凶猛的風暴，已經撲到了漁民們的頭頂。那些已經出海的小船，在如山海浪麵前，如同脆弱的玩具，瞬間就被撕碎吞噬。
報告上輕描淡寫的“傷亡慘重”四個字，背後是多少破碎的家庭……
而對天堂而言，這份由極致的悲痛和絕望轉化而來的高濃度信仰能量隻是被提前完成的指標。
老馬修是一名苦行僧，一份記錄他臨終時刻的報告充滿溫情：這位老人一生清貧，在邊境山區的一個簡陋石屋裏苦修，每日隻有清水和黑麵包，將所有時間都用來祈禱。最終，他在一個寒冷的清晨，於祈禱中“安然離世”。報告特別提到，他逝去時，石屋內充滿了“異常柔和而純淨的光輝”，這光輝被巡禮的能天使滿懷敬意地收集並帶回了天堂，稱為“臨終聖光”，現已存入聖光庫藏。
這聽起來是一個苦修者所能期望的最好結局。
然而，與之關聯的“內部後勤備忘錄”卻似乎揭露了隱情：生命能量回收執行結果成功，目標個體能量已全額抽取，純度評級：特優，建議尋找類似高價值低風險目標進行複製。
“安然離世”…“生命能量回收”
“滿懷敬意地收集”…“全額抽取”
“存入聖光庫藏”…“純度評級：特優”
兩相對照，報告上每一個溫暖的詞彙，都瞬間變成了虛偽殘忍的謊言。
根本沒有“安然離世”。那是一次冷血的處決，一次針對毫無防備的老人的能量掠奪。
所謂的“巡禮能天使”根本不是去致敬的，他是定位精準地去執行回收任務的。
老馬修一生虔誠，他積攢下的那點最純粹的光輝，在他生命最後的時刻，沒有成為他去往天國成為天使的階梯，反而成了他被天堂收割的最終產物。
無論是批量製造的災難，還是精準鎖定的個體，雖然方式不同，但本質都一模一樣，那便是將生靈的苦難與信仰，視為一種可再生的高效能源來開發和利用！
貝利爾猛地向後退去，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用手死死捂住嘴，才沒有當場吐出來。他的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衣袍。
這個發現讓他感到整個天堂光輝璀璨的表象正在寸寸碎裂，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他踉蹌地撞到了書架，發出沉悶的響聲。
“嗚？”閃閃被驚醒，金色頭顱湊過來，溫暖濕潤的鼻尖輕輕蹭著貝利爾的手背。
貝利爾轉身抱住金龍粗壯的脖頸，將臉埋進它層層疊疊的鱗片裏，身體微微發抖。就在這尋求安慰的擁抱中，散落在地麵的一卷議會記錄映入了他的眼底。
那是一份關於神獸本源能量可持續采集的草案。
那場會議探討了如何采集像閃閃這樣的神獸的本源能量，用於補充核心聖光的儲備。
他們不僅視信徒為莊稼，還把聖靈獸視為可以圈養和擠奶的牲畜……
從未有過的恐懼浸透了貝利爾的全身。
“待在這，閃閃！等我回來！”他緊緊抱了一下巨龍，接著便化作一道流光，衝出了律法聖錄館，徑直朝著第六重天阿撒茲勒的駐地飛去。
第六重天：火星天，內勤訓練基地
阿撒茲勒正在指導一隊新兵進行最基礎的聖光協調訓練，他的眉宇間帶著散不開的鬱結。
貝利爾如風般衝到他麵前，臉色蒼白，呼吸急促。“阿撒茲勒！我們必須談談！現在！找一個私密的地方！”
阿撒茲勒看到他前所未有的慌亂，有些驚訝，立刻屏退左右，將他帶進自己的冥想靜室。
“發生了什麼？貝利爾？這麼著急？”
貝利爾語無倫次，他將自己的發現一股腦地倒了出來：康伯鎮、黑木村、漁歌灣、老馬修…以及那份令人膽寒的草案。
阿撒茲勒聽著，臉上的表情從疑惑變為震驚，再從震驚變為憤怒。他拳頭緊握，指節發白。“他們…他們怎麼敢？！以父神之名行此等黑暗之事？！這比純粹作惡的地獄都更可惡！”
“我們必須做點什麼！”貝利爾抓住摯友的手臂，“你是力天使長，你有威望，你有舊部…”
“但我現在被軟禁在此，貝利爾！”阿撒茲勒低吼道，“我沒有權限！我的任何行動都會被解讀為”再次抗命”！我們無法從外部撼動這個體係！”
沉默籠罩了靜室。絕望開始蔓延。
突然，貝利爾抬起頭，眼中燃燒起一種決絕的光芒。
“那就從內部改變它。”他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和冷靜。
阿撒茲勒看向他：“什麼意思？”
“我要晉升智天使。”貝利爾一字一頓地說。
阿撒茲勒愣住了。
“隻有進入智天使議會，獲得席位和投票權，我才能接觸到核心決策，才能質疑那些邪惡的”項目”，才能製定新的、真正公正的律法！”貝利爾的語氣越來越堅定，最初的恐懼已被一個清晰的目標取代，“我不能隻做一個發現問題的記錄官，阿撒茲勒。我必須成為一個能解決問題的裁決者。我必須獲得…權力。”
阿撒茲勒震驚地看著好友。他從未在溫和的貝利爾眼中看到過如此熾熱而堅定的野心。
良久，阿撒茲勒緩緩點頭，眼中重新燃起戰火。“你說得對。這是唯一的路。”他用力按住貝利爾的肩膀，“我會全力助你。我們裏應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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