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28 更新時間:25-10-01 00:55
霈城的清晨總是凝著一層迷蒙的霧氣,春雨綿綿,淅淅瀝瀝地打在傘麵上。
新燕從細雨中翩翩飛過,回了到簷下的巢穴。
蘇長清手提盛著杏花的竹籃,由後門走進了院子,收起了油紙傘。
新年伊始,院子經過半載修葺,近日便已完工。
玉蘭樹的其中一枝恰好垂到眼前,新綻開的花蕊上承著寒露。不知陸希和這花樹究竟是怎樣種的,院子裏這許多原本暮春才會盛放的花苞竟在此時便已綻開。
將眼前這一支玉蘭花移開,便見幾步之外石桌旁坐著的陸希和。
不像是巧合遇見,倒像是在此蹲守多時了。
“回來了?”對方聽到木門被推開,先出聲道。
“找我有事?”蘇長清下意識回答。
走上前卻注意到他穿得仍有些單薄:“乍暖還寒的天氣,穿得這樣少,不怕生病啊。”
淺潭如鏡倒映著兩人的身影。
“昨天便已聽你的添了一件衣裳,怎麼今日還不肯放過我。”陸希和搖了搖頭,神態無辜,隨即正色:“我這兒確實有一件事要同你商討,不過現在你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應付。”
“嗯?”
“晏時安回來了。”
未料到其今日造訪,蘇長清聞言眼中凝起幾分認真:“可把他給盼來了,還真是沉得住氣,叫我們好等。”
“我去同他談,你先回屋等我吧。”說著將手中的花籃遞給陸希和,卻也沒說如何處置。
對方接過了花籃,溫和道:“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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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那間位置較偏僻的雅間。時過境遷,依然故我。
與戶外的清寒不同,屋內茶香繚繞,是帶著暖意的濡濕。
茶點剛剛擺上桌,看樣子晏時安也是剛到不久。
算上來也幾月未見,彼此卻朱顏未改。
“蘇老板自然知道在下為何而來,我就不賣關子了,”簡單問好過後,晏時安切入正題:“你知曉商行舊事的隱情,當真?”
“我可以告訴晏大人這一切是出於誰的屬意,亦可為大人提供一些線索。”蘇長清並未正麵回答,委婉道:“但林氏商行根基盡失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請恕在下無從知曉其中細枝末節。”
蘇長清先前送出的字條所言便是模棱兩可,而晏時安卻不顧真假為其往返奔波。他早已做好徒勞無獲的準備,能夠獲悉一些線索,已是再好不過。
晏時安臉上並未流露出任何失望的神色,隻道:“蘇老板言重了,能告知時安任何線索都是難能可貴。若蘇老板知曉任何內情,不妨明示,在下自當洗耳恭聽。”
“大人可知當年商行全盛之際是何光景?”
“近乎參與南方一切交易往來,修築商道港口,富甲一方,兼濟天下。”晏時安平靜應答,眼神中帶著深切的懷念。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人何不想想那時候的商行最終會對誰造成威脅。”
晏時安尚未明晰對方話中的含義,卻深覺答案似乎指向了一個令人生畏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晏時安還未得出結論,一份疑慮卻湧上心頭,停頓片刻,話鋒一轉:“在下心中仍有疑問,不知蘇老板可否解答。”
“但說無妨。”蘇長清淡然道。
“你助我查清此事,目的何在。”
“不忍見前人死得不明不白罷了。”蘇長清含糊其辭,給出一個合適但並不充分的理由。
“大人想查清事情的脈絡,而我也想知道此事都有哪些人參與,哪些人在助、紂、為、虐。”
他將最後幾個字節說得極緩極重,晏時安聞之橫眉微皺,眼神銳利。
“晏大人,知曉了這幕後之人,你還要查下去麼,查清之後又能如何?”蘇長清此刻仿佛事不關己般從容不迫。
“查。”晏時安未做過多解釋,果斷道。
還真是塊硬骨頭。
“既如此,在下便靜待佳音。”
交談至此本該結束,但蘇長清尚未探明晏時安的追查進度,因此並未起身告退。
本想隨便找個由頭強行把話續下去,卻見晏時安也似還有話要說。
“我先前離開霈城時,帶走了岑溪。”
難怪冬宵未在岑溪住所尋到人,原來是被他帶走了。
蘇長清暗歎他思慮入微,淺笑道:“大人可是從他口中問出了什麼?”
“當年是他親手查抄商行,雖隻是奉命行事,但總歸是親曆者。”
“奉誰之命?”
“自然是奉前茗州知府周大人之命,”晏時安眼底浮現一絲厭惡,解釋道:“當年他以私鑄錢幣的罪名誣告林氏,上請銓政堂徹查。”
“大人為何如此確定周大人是誣告。”蘇長清平靜提問,是為拋磚引玉。
絲毫看不出他對誣告這一結論的質疑,倒像是在故意引導。
晏時安微微低頭,卻不見猶疑之色:
“吾有生之年內近一半的時間都為此案奔波,昔年身在風憲司時曾查閱過有關此案的所有卷宗,此案不似查清,更像是定罪,人證物證盡失。”
現在想來,如此類草草結案卻能堂而皇之躲過風憲司複查之事,確實隻能是皇帝授意……
蘇長清見此,知曉他已大致理清事情脈絡,相信在不久之後便可查清事件全貌。
“周源在當年事發兩年後亡故,此案總讓人無從下手,”晏時安:“在下將岑溪帶回茗州府,嚴刑之下,得知先前有關你的事,現任茗州知府、銓政堂司政大人都有參與。”
與往事如出一轍,蘇長清微微皺眉:“大人認為是故技重施?”
晏時安點頭,而後道:“這樣的伎倆在茗州便已有兩例,可見幕後之人屢試不爽,想必其他州府亦深受其害。”
“此番大人所獲信息周全,對方既已露出馬腳,想必大人很快便會接近真相。”
“但願如此。”
時間在對話中飛逝,隻等茶水已經涼透了,晏時安才飲下一杯。
“對了,江大人曾因岑溪先前所為修書一封送到我府上,令我嚴查此事。”晏時安麵露疑惑:“不知他是否會與往事牽連。”
蘇長清思忖片刻:“他大抵意不在此。”
隨後眨了眨眼,隨口道:“不過若是他再以書信幹涉大人政務,大人可一定要上呈丹諫閣治他個擅權之罪。”
看來他與江楓應當是舊識。
晏時安打消了疑慮,隨後同蘇長清飲茶閑聊不提。
待他走出攬月樓,撐傘獨自一人走進某條不知名的小巷,耳邊傳來孩童在屋簷下嬉戲打鬧的聲音,隱隱約約猶在霧中。
記得兒時頭頂也曾有這樣一方玄簷,為許多孩童遮蔽風雨,予之無憂童年。
————
送別晏時安後,蘇長清返回後院赴陸希和之約。
房簷上積存的雨水正緩緩滴向地麵,一抹暖陽已透過重雲照進了院子裏。
推開虛掩的房門,便見陸希和已按他的要求添衣,並把今早的幾支杏花插進了竊藍色瓷瓶內。
蘇長清見此失笑道:“誰說送你了。”
“我還以為是送給我了呢。”陸希和順著他的眼神望向花瓶,眼中卻沒有絲毫悔過的意思。
一直在挑釁。
蘇長清走到他麵前,擋住部分通過軒窗照進屋內的陽光,淺笑著抬手輕輕揉亂他額前碎發,小懲大誡。
出其不意卻稱得上溫柔的舉動,令陸希和不禁露出微笑,告饒般握住眼前作亂的雙手,牽著對方坐下。
嬉鬧過後,蘇長清才想起自己是來談正事的,正色道:“晏時安走了。”
“哦,晏大人是頗有所獲滿載而歸,還是被你的話嚇跑的?”此人發言依舊不著調。
任誰知曉與自己對抗之人竟然是皇帝,想必都會如臨大敵。
“你有完沒完。”蘇長清無奈笑罵,日光鋪灑在他身後投射出幾片細碎的陰影。
他將與晏時安對話的大概告知陸希和,隨後沉靜道:
“他了解到的線索夠多了,最近還查到了錢惠質與倪遠樹暗中勾結,也算是又有了調查的方向,查清此事應該隻是時間問題。”
陸希和仔細體會其中信息,靜坐深思,臉色變得凝重。
“至於查清牽涉人員之後該如何處置,晏時安作為朝廷官員自有他的安排,”蘇長清眼神平靜而溫和:“但你也得早做籌劃。”
“嗯。”
待往事漸漸浮出水麵相互勾連,前路隻會愈加霧暗雲深。
夙願步步功敗垂成,若想得勢,便要早早替眾人預設千萬種結局。
“有晏時安相助,你的這樁心事便算是了了,”似乎無論談論什麼話題,蘇長清總是淡然從容,還要將對方的思緒牽走:“此事回頭再想,現在先告訴我,今早你找我有什麼事。”
陸希和緩緩道:“我在朝廷中安插有眼線,用於監視官員動向,近日來報稱秦將軍或已加入太子一黨,不過隻是對近日二人往來頻繁的猜測。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秦將軍自然不會公然站隊。”
“畢竟你能給的太子殿下也能給,近水樓台先得月,不足為奇。”蘇長清說著風涼話,事實也確實如此。
“那可說不定。”陸希和似乎早有應對之策,胸有成竹:“不過眼前卻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讓我犯難。”
“什麼?”
陸希和言簡意賅:“我需要人手。”
“你這廝…倒是總有這樣好運,”蘇長清微微垂首,臉上帶著微不可察的笑意:“我正好知道一幫人特別適合為你效力。”
陸希和投來一個帶著詢問意味的眼神。
“不過還得過一段時間,且待他們改過自新。”
陸希和不禁好奇,輕笑道:“掌櫃的何時做起了這普度眾生的活菩薩,竟還要助人改邪歸正。”
蘇長清闔目故作高深:“今早偶然遇到的機緣罷了。”
作者閑話:
陸希和:晏大人是頗有所獲滿載而歸,還是被你的話嚇跑的啊?
蘇長清:說點漂亮話。
陸希和:【閃光】晏大人【鮮花】【鮮花】是頗有所獲【喜悅】【喜悅】滿載而歸【禮物】,還是被你【愛心】【愛心】的話嚇跑的啊【彩虹】【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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