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28 更新時間:25-09-14 15:45
子時,南城,一處名為“醉春風”的酒樓三層雅間。
這裏是京中有名的銷金窟,靡靡之音繞梁不絕,空氣中盡是脂粉與酒氣的混合味道。蕭遙斜倚在窗邊的軟榻上,手裏把玩著一隻白玉酒杯,窗戶大開,任由樓下喧鬧的人聲湧入,他卻像是置身事外。
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從門縫裏擠了進來,正是白天在茶樓的那個瘦小漢子,他一進來就反手關上門,幾步竄到蕭遙麵前。
“爺,我的親爺!您怎麼還有心思在這兒聽曲兒?”瘦小漢子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在防著隔牆有耳,“錦衣衛已經動手了!”
蕭遙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動手?動什麼手?把劉侍郎抓起來了?那敢情好,省了我不少事。”
“不是劉侍郎!”瘦小漢子急得直跺腳,“是衝著您來的!我親眼看見,城西的鬼市被查封了。還有,城裏所有上點規模的藥鋪,全都有錦衣衛的人在盤問,問的都是一種叫”浮風草”的藥材。爺,那陸凜是個鼻子比狗還靈的怪物,他是不是聞出什麼來了?”
蕭遙坐直了些,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酒液在杯中晃出清亮的色澤。
“狗鼻子?那倒是有趣。看來這位陸指揮使,不是刑部那些隻會看卷宗的廢物。”他端著酒杯,對著瘦小漢子晃了晃,“辛苦了,去賬房領賞錢吧,多要點,就說是我請你喝酒的。”
瘦小漢子苦著臉:“爺,現在是說賞錢的時候嗎?錦衣衛的包圍圈正在一步步縮小,他們查封鬼市,就是在斷您的後路。再盤查”浮風草”,這就是順藤摸瓜。您常去的幾個落腳點,估計也快不安全了。咱們得趕緊出城!”
蕭遙聞言,反而笑了,他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窗邊,俯瞰著底下燈火通明的長街。
“出城?然後呢?去通州吃醬肘子,還是去江南聽評彈?那多沒意思。”他伸了個懶腰,骨節發出一陣細微的聲響,“這位陸大人費了這麼大勁,給我擺下這麼大一場陣仗,我要是就這麼走了,他該多寂寞。不行,我得陪他玩玩。”
“玩?爺,那是要命的玩法!”
“人生在世,玩的就是心跳。”蕭遙拍了拍瘦小漢子的肩膀,“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去吧,找個地方躲幾天,等風頭過了我再找你。”
瘦小漢子還想再勸,可看著蕭遙那副渾不在意的模樣,知道再說什麼也是白搭,隻能歎了口氣,躬身退了出去。
雅間裏重新恢複了安靜,隻剩下樓下傳來的絲竹之聲。
蕭遙站在窗邊,夜風吹動他略顯寬大的衣袖。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忽然,他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目光倏地轉向東南方向,那裏是皇城所在。
他嘴角微微上揚,低聲說了一句:“來了。”
話音未落,他的人已經如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悄無聲息地從三樓的窗口飄了出去,幾個起落,便融入了京城錯落複雜的屋脊之間。
京城的夜晚屬於更夫,也屬於某些不見天日的人。
蕭遙的身影在月光下的瓦片上飛速掠過,動作輕靈飄逸,落地時幾乎聽不到一絲聲響。他沒有選擇直接出城,而是在一片片民居和店鋪的屋頂上穿行,方向飄忽不定,像一隻在夜色中巡視自己領地的狐狸。
“傳令,封鎖朱雀大街以南,玄武大街以北的所有出口。弓箭手準備,目標一旦出現,允許放箭,但要留活口。”
一道冰冷而清晰的命令,突兀地從下方長街傳來。
蕭遙在一處高聳的牌樓頂上停下腳步,向下望去。隻見街道上火把通明,一隊隊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行動迅速,訓練有素地封鎖了街區。
一名錦衣衛千戶抬頭,似乎是察覺到了牌樓上的動靜,高聲喊道:“指揮使,在那邊!”
數道勁風破空而來,是錦衣衛的強弓硬弩。
蕭遙足尖在牌樓的飛簷上輕輕一點,身形拔高數尺,輕描淡寫地避開了所有箭矢。他回身看去,隻見一道玄色身影,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從遠處屋脊上逼近。
那人沒有他這般飄逸,但每一步都精準而有力,直線距離被迅速拉近,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陸凜?”蕭遙揚聲喊道,聲音裏帶著幾分笑意,“陸大人,這麼晚了還不歇息,是在替滿京城的百姓巡夜嗎?真是辛苦了。”
回應他的是一道淩厲的刀光。
陸凜已經追至近前,沒有一句廢話,手中繡春刀出鞘,刀鋒在月下泛著森然的寒光,直劈蕭遙麵門。
“哎,怎麼說動手就動手,一點風度都沒有。”蕭遙側身閃過,腳下連點,向後飄出丈許,穩穩落在一排相連的屋脊上,“我可不喜歡這麼直接的。”
陸凜如影隨形,刀勢連綿不絕,一刀快過一刀。他的刀法大開大合,每一擊都鎖死了蕭遙所有可能的退路。
“鐺!”
蕭遙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劍身薄如蟬翼,在格擋的瞬間彎成一個驚人的弧度,卸去了刀上的萬鈞之力。
“陸大人,您這刀法太過淩厲,劃壞了我的新衣服,可是要賠的。”蕭遙借力再次蕩開,語氣裏滿是輕鬆,“我這身行頭,可不便宜。”
陸凜依舊沉默,攻勢卻愈發緊迫。他似乎完全不受蕭遙言語的幹擾,眼中隻有目標。繡春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揮出,都帶著追蹤獵物的本能。
兩人一追一逃,在鱗次櫛比的屋頂上展開了一場無聲的追逐。蕭遙的身法如同鬼魅,總能在毫厘之間避開致命的攻擊,甚至還有閑暇在瓦片上踩出幾個調皮的舞步。而陸凜則像一座移動的冰山,沉穩、堅定,無論蕭遙如何變幻方向,他總能以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迅速跟上。
“陸大人,你的輕功路子很正,是軍中嫡傳吧?”蕭遙一邊閃躲,一邊開口,“可惜了,太過剛猛,不懂得變通。你看這風,它什麼時候走過直線?”
他說話間,身形陡然一折,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繞到了一座鍾樓的另一側。
陸凜目光一凝,足下發力,竟直接從屋脊上蹬碎了幾片瓦,整個人如炮彈般射向鍾樓。
“嘖,搞破壞。”蕭遙站在鍾樓頂端的橫梁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這要是被官府抓到,可是要賠錢的。”
陸凜終於停了下來,他站在鍾樓的飛簷上,與蕭遙遙遙相對。月光灑在他俊美而冷硬的側臉上,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夜狐。”他終於開口,聲音比這夜風還要冷,“束手就擒。”
“束手?那可不行。”蕭遙搖了搖手指,“我這雙手還得留著給陸大人鼓掌呢。畢竟能追上我的人,您是頭一個。這不得給點鼓勵?”
“憑你,還不配。”陸凜緩緩舉起了刀。
“配不配,你說了不算。”蕭遙笑道,“你抓得到我,才算。”
話音未落,他忽然向後仰倒,整個人直挺挺地從鍾樓頂上墜了下去。
下方的錦衣衛發出一陣驚呼。
陸凜的反應快到了極致,他幾乎在蕭遙動作的同時就撲了過去,繡春刀化作一道流光,向下直刺,想要將蕭遙釘在半空。
然而,下墜中的蕭遙腰腹猛地發力,身體在空中詭異地一擰,竟是踩在了鍾樓外壁的浮雕上,借力一彈,斜斜地射向另一側的黑暗小巷。
這是一個精妙絕倫的圈套,利用了所有人的慣性思維。
“陸大人,後會無期!”蕭遙得意的聲音從巷子裏傳來。
但就在他即將沒入黑暗的前一刻,一道比之前更快、更決絕的刀光追上了他。
“嘶啦——”
布帛撕裂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蕭遙隻覺得左臂一涼,一股銳利的鋒芒擦著他的皮膚劃過,衣袖被齊整地削去了一大塊。他心中一驚,不敢有絲毫停留,身形再快三分,徹底消失在了迷宮般的小巷深處。
夜風吹過,鍾樓頂恢複了寂靜。
一名千戶氣喘籲籲地攀上飛簷,來到陸凜身邊:“指揮使,他……他跑了!要不要屬下帶人去追?”
陸凜沒有回答,他站在飛簷邊緣,目光沉沉地望著那條漆黑的小巷,良久沒有動作。玄色的披風在他身後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那名千戶不敢再出聲,隻能陪著他一同站著。
過了許久,陸凜才緩緩收回目光,視線落在了自己腳下的瓦片上。
在幾片碎裂的瓦礫之間,靜靜地躺著一枚銅錢。那是一枚最普通的開元通寶,因為常年被人摩挲,邊緣已經磨損得有些光滑。
陸凜彎下腰,用兩根手指,將那枚還帶著一絲餘溫的銅錢撿了起來。
他將銅錢置於掌心,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上麵模糊的字跡。
“指揮使?”千戶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句。
“不必追了。”陸凜收緊手指,將那枚銅錢握入掌中,轉身從鍾樓上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街道上。
“他跑不掉。”冰冷的聲音,消散在京城的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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