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82 更新時間:25-10-05 13:56
沈硯工作室發來的劇本,陸星眠是抱著看到天光大亮的。
劇名叫《曠野》,現實題材的公路片。沈硯挑的主角陳野,是個刑滿釋放的過失殺人犯,十年牢獄磨平了他的棱角,卻磨不掉眼底的鈍痛;而男二林小滿,是國道旁雜貨店裏那個帶著輕度自閉症的少年,沉默得像塊路邊的石頭,卻在細節裏藏著對世界的軟。兩個被邊緣化的人,因一場意外結伴同行,從彼此戒備到成為對方漏進裂縫裏的那束光。
劇本紙頁邊緣被陸星眠翻得起了毛。他尤其愛林小滿的戲份——會在流浪狗碗裏留半瓢清水,會把過期三天但沒壞的麵包偷偷塞進拾荒者的布袋,會對著貨架上那排橘子硬糖發呆,那是他唯一願意放進嘴裏的甜味。
天快亮時,陸星眠盯著手機屏幕,指尖懸在輸入框上半天,才敲出一句:“我想試試林小滿。”
幾乎是立刻,屏幕亮了:“明天上午十點,工作室見。”
沈硯的工作室藏在老城區那棟翻新的民國小樓裏,推開雕花木門,一股子舊書混著木質香的味道撲麵而來。迎麵是整麵牆的劇本,從他出道時那部糊到沒水花的網劇,到後來拿獎拿到手軟的電影長片,一本本碼得齊整,封麵上全是他手寫的開機日期,字跡從生澀到沉穩,像在看一部濃縮的成長史。
“沈老師。”陸星眠站在門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背包帶,有點局促。
沈硯從沙發上起身,白襯衫的袖口隨意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利落的線條。“坐。”他指了指對麵的單人沙發,茶幾上擺著剛泡好的茶,水汽氤氳裏,他的聲音聽著比片場溫和些,“劇本看完了?說說林小滿。”
陸星眠忙從口袋裏掏出筆記本——封皮已經磨破,裏麵密密麻麻全是批注,某一頁畫著雜貨店的草圖,貨架第三層用紅筆圈出個小方塊,旁邊寫著“橘子硬糖,林小滿的安全感”。
“他不是不會說話,”陸星眠的指尖輕輕點在那個紅圈上,眼睛亮得很,“是覺得沒必要。你看這裏,陳野問他”一個人守店不孤單嗎”,他沒應聲,卻轉身泡了杯加冰糖的菊花茶,遞過去時手還在抖。他的溫柔是藏在動作裏的,像國道邊的野草,不用人澆,春天自己就冒綠芽。”
沈硯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這解讀,和他當初看到劇本時心裏那點觸動,幾乎分毫不差。林小滿不是討喜的角色,沒什麼激烈的衝突戲,台詞加起來未必夠一百句,可正是這種克製的軟,才能讓陳野那層硬殼心甘情願裂開條縫。
“試段戲?”沈硯忽然說。
他翻到第三十七頁——陳野撞見當年受害者的家屬,積壓十年的愧疚炸得他失控,抬手就掃翻了林小滿的貨架,玻璃罐摔在地上,糖塊滾得滿地都是。碎片濺到林小滿手背上,他卻隻是蹲下去,一片一片撿著玻璃碴,聲音輕得像歎氣:“碎了,就拚不回去了。”
陸星眠閉上眼,再睜開時,那股鮮活氣突然收了回去。他微微低著頭,肩膀往裏收著,像隻總怕撞到人的鳥,可看到滿地狼藉時,第一反應不是躲,而是慢慢蹲下身,指尖極輕地碰了碰玻璃碎片,仿佛那不是垃圾,是需要被小心對待的東西。
“碎了,就拚不回去了。”他的聲音很輕,帶著點含糊的鼻音,不是刻意裝的怯懦,是那種常年不怎麼開口的人,突然說話時特有的滯澀,尾音還微微發顫。
沈硯看著他手背上那片憑空想象的“傷口”,喉結動了動。他忽然想起自己剛出道時,演那個失語症患者,為了找狀態在片場三天沒說一句話,結果被導演罵“裝腔作勢”,後來才明白,真正的克製從不是沉默,是沉默裏那些快要溢出來的情緒暗流。
而陸星眠,好像天生就懂。
“角色是你的了。”沈硯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輕響,像塵埃落定。
陸星眠猛地抬頭,眼裏的驚訝幾乎要漫出來:“真的?”
“明天進組圍讀,”沈硯起身走到窗邊,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他側臉,“跟道具組說一聲,林小滿的口袋裏,得隨時有橘子硬糖。你先適應適應味道。”
陸星眠捏著筆記本的手指泛白,突然站起來,對著沈硯深深鞠了一躬,聲音有點發緊:“謝謝沈老師。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轉身要走時,沈硯忽然開口:“你的經紀人……”
陸星眠腳步一頓。張姐人是好的,就是小公司沒底氣,上次熱搜後明明有幾個商務找上來,張姐卻總怕得罪人,拖著沒敢接。
“林舟在這行熟,”沈硯看著窗外的梧桐樹,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如果需要,讓他暫時幫你對接劇組的事。”
陸星眠喉嚨發緊,點了點頭,沒說謝,怕一開口就帶出哭腔。
走出小樓時,陽光正好。陸星眠從口袋裏摸出顆橘子硬糖,糖紙在手裏捏了半天,才剝開塞進嘴裏。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開,他忽然想起劇本裏寫的,林小滿每次緊張時,就會偷偷含一顆糖。
原來有些溫柔,是會傳染的。
《曠野》的開機儀式定在一周後。陸星眠提前三天就進了組,住在國道旁那家帶院子的小旅館裏。每天天不亮就跟著當地老人去趕集,看他們怎麼捏著橘子聞酸甜,怎麼為一毛錢的差價討價還價;他還找到那家開了三十年的雜貨店,店主是個不愛說話的老爺爺,允許他坐在門口的小馬紮上,看了兩天人來人往,看灰塵在陽光下跳舞,看風卷著落葉掠過路麵。
開機當天,沈硯到的時候,就看見陸星眠蹲在雜貨道具店門口,手裏捏著顆糖,正對著腳邊那隻三花流浪貓小聲嘀咕:“等會兒拍你搶我麵包的戲,給點麵子,別真撓我啊。”
貓尾巴甩了甩,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褲腿,像是應下了。
沈硯走過去,用鞋跟輕輕踢了踢他的帆布鞋:“開機儀式要開始了。”
陸星眠慌忙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把手裏那顆沒開封的糖遞過去:“沈老師,嚐嚐?橘子味的。”
沈硯看著那顆被體溫捂得有點軟的糖,遲疑了一下,接過來剝開糖紙塞進嘴裏。甜味在舌尖漫開時,他忽然覺得,這風裏裹著沙的國道邊,好像也沒那麼難熬。
開機照後來傳到了網上。沈硯站在最中間,表情依舊淡淡的,卻在陸星眠被記者擠得踉蹌時,不動聲色地伸手扶了他一把。有人截出那個瞬間,配文:“頂流的紳士手,細節見人品。”
陸星眠看著手機裏的截圖,指尖在屏幕上輕輕點了點,然後把這張照片設成了和沈硯聊天的背景。
他不知道的是,沈硯的手機裏,也存著一張照片——是《暗湧》片場那天,陸星眠蹲在地上看劇本,夕陽落在他發梢,像鍍了層金邊,連帶著那本卷邊的劇本,都顯得金燦燦的。
林舟偶然瞥見時,打趣他:“硯哥,你這是把人家當潛力股儲備著呢?”
沈硯沒說話,隻是默默把照片設成了屏保。
聚光燈照不到的角落裏,有什麼東西正在悄悄發芽,帶著橘子糖的甜味,混著曠野上的風,朝著不知名的方向,慢慢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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