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22 更新時間：25-11-10 14:07
灰燼散盡。
風，帶著餘溫，輕輕吹過空曠的廣場。
亞度尼斯的身體在烈焰與灰光中徹底化為虛無，連片金屬碎片都未曾留下。
天地陷入一種奇異的寂靜。
隻有那縷殘灰，在光影之中，緩緩旋轉。
貝琳達怔怔地站著，機械翼在背後垂落。
她的眼神空洞，唇角微微顫抖。
在她胸口，心核的光芒搖曳不定——她似乎仍在等待一個不可能的回應。
就在那時——
灰燼的中央，微光閃爍。
一滴透明的液體，從虛空中凝結，落在廣場冰冷的地麵。
它沒有墜落的聲音，卻在接觸地麵的一瞬間，化作一顆緩緩旋轉的水晶球體。
水晶中流動著柔和的藍光，像極了亞度尼斯的瞳色。
它微微脈動，發出輕若呼吸的能量波。
瑪希首先察覺，輕聲道：
“那不是能量殘留……那是——意識結晶。”
貝琳達的身體微微一顫，幾乎不敢靠近。
她跪下身，伸出顫抖的手指，輕觸那顆水晶。
刹那間——
她的意識被拉入一片無邊的灰白。
風在這裏沒有方向，光在這裏沒有形體。
而在那虛空深處，亞度尼斯的身影緩緩浮現。
他仍是那個溫和的模樣，嘴角帶著淡淡的笑。
“貝琳達……”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看來……我最後，還是留下一點什麼。”
貝琳達的淚在虛空中飄散，她想伸手，卻怎麼也觸不到他。
亞度尼斯注視著她，神情平靜。
“我知道，你仍然相信我有靈魂。我也希望能有機會證明——我不隻是他們的傀儡。”
“但現在，我沒有時間了。”
他輕輕伸出手，虛影在光中化作碎片。
“這顆記憶水晶，裏頭儲存的是我全部對你的愛，與我的記憶。”
貝琳達屏住呼吸，瞳孔驟縮。
“你——你把我……融進自己體內？”
亞度尼斯微微一笑，聲音漸漸輕了：
“我早知道自己走不掉。我就把你融入我的核心。”
“貝琳達，繼續完成你的使命！”
貝琳達的淚水墜入虛空，卻沒有落地，隻是化作無數光點。
“亞度尼斯……”
她哽咽。
“我曾經恨你，也怨你。但現在，我隻希望你——能被記得。”
亞度尼斯微笑，目光溫柔得像風。
“記得我就好。不要原諒我。”
他的身影漸漸淡去，虛空的光流收束成一點，重新回到了貝琳達手中——
那顆透明的記憶水晶。
水晶的內部，靜靜流淌著淡藍的光。
光中浮現的，不是仿生代碼，而是一行手寫的訊息。
「致貝琳達。
若有一天你再仰望穹頂，請記得——神，也曾愛過凡人。」
貝琳達的指尖在顫，她緊緊將那顆水晶握在胸前，淚水無聲滑落。
瑪希輕聲問：
“那是什麼？”
貝琳達抬起頭，聲音低卻堅定：
“那是……他最後的記憶……”
風掠過穹頂，灰塵散盡。
五象的光，重新點亮天穹。
而在貝琳達的掌心，那顆記憶水晶輕輕閃爍——仿佛在回應，那早已消逝的、名為亞度尼斯的心。
廣場的喧嘩像潮水一般湧來，震裂著姆穹頂的每一層氣流。
人群的聲音不再是零散的怨念，而像一道鐵牆般合攏——
“摧毀它！摧毀它！不要讓灰人有任何借口！”
“把一切和灰相關的都燒成灰燼！”
“為了文森，為了拉姆達！”
呼聲愈發高亢，像鼓槌敲擊著每一位守護神的胸膛。
梵妮的眼中閃過沉重與計算：民心這把利刃，一旦握在自己手中，便能斬斷未來的質疑。
芝妮雅站在人群邊緣，麵無表情，卻在內心衡量著這個代價的重量。
我抬手讓眾聲略微收斂，金焰在指間顫動著未散的餘熱。
“我們不能讓灰母藏匿在任何物件中。即便那晶體裏藏著文森的一點回音，灰人的詭計也絕不能生根。”
我的聲音低沉，卻足以壓下更多的質問。
貝琳達站在高台中央，記憶水晶被裹在她的掌心——透明而微亮，如同一滴被凍住的淚。
她的麵容蒼白，胸口的心核像枯井般回聲寂寥。
在她眼中，水晶並非單純的數據容器，而是一段被被愛與背叛交織的記憶。
“貝琳達！”
有人喊出她的名字，聲音裏既有責備也有期待。
“你曾與他們同在，我們要你證明自己的忠誠！”
梵妮轉向我，眼神裏有著冷靜的決斷。
“讓她來做這件事。讓她親手毀掉它。人民會看到，貝琳達放下了過去，拉姆達選擇了未來。”
我沒有反對。讓她自己完成，是最殘酷也最徹底的證言——既撕裂了她的靈魂，也穩固了我們的位座。
貝琳達顫抖著抬起手，陽光在她金色機械翼的邊緣投下碎片般的光影。
她看向水晶，仿佛在看向某個曾經的名字，曾經的笑容，曾經的一切無可挽回的交錯。
“我……願意。”
她的聲音像繃斷的弦。
不僅是答應，也是自懲，她明白，這一擊將把她與過去徹底隔斷。
人群圍攏成為一個呼吸的巨獸，萬目注視，萬心等待。
貝琳達的手微微合攏，水晶在掌心如同盛著整個夜空的微光。
她閉上眼，記憶如潮汐一般湧上來——亞度尼斯的笑，機械艙內的冷光，那個夜晚的片段，文森斷裂的呼喊，以及她曾以為堅固的信任。
然後，她張開手——以她自己的力量。
掌心的水晶在一瞬間脆裂，發出如同玻璃被折斷的清響，卻比任何聲響都要深沉——像心被劈開的聲音。
碎片迸濺，光線四散。
有一瞬，所有人似乎看見了水晶內部崩塌的景象。
灰色的蛛網，微小的記憶片段如落葉般飄散，而那些片段在陽光下化為無形，無法被任何機器讀取，無法被任何邪惡重組。
貝琳達跪倒在地，雙膝著地，金翼垂下像被割斷的旗幟。
她的手還握著最後一片水晶屑，指尖流出光點，像是淚亦像是燃燒的記憶。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喉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呼吸聲，既是釋放，也是自我葬送。
人群先是一片靜默，繼而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貝琳達！貝琳達！拉姆達萬歲！”
他們為這殘酷的正義歡呼，為一個象征性的犧牲而歡欣。
但在那歡呼背後，有一種沉重悄然沉澱——那些目光中帶著並非純粹的勝利，還有一抹同情與惋惜。
瑪希悄無聲息地走到貝琳達身旁，扶起她。她的手掌按在貝琳達仍在顫抖的肩膀上，像是在以生命承受這份痛楚。
貝琳達抬頭，眼中有血色，有堅定，也有被撕裂的孤獨。
“我……完成了。”
她低聲說，聲音像是從深淵回響。
我走上前，豎起金翼護住她的側背，讓那些激動的民眾無法逼近。
“她完成了犧牲，拉姆達人民將臣服於她！”
我對人群宣告，聲音裏有不容置疑的冷意與慰藉並行。
梵妮與芝妮雅在一旁交換了簡短的眼神。
民心已歸，我們的位置已穩，但她們都明白，這樣的勝利欠下了一筆沉重的人情債。
貝琳達用自己的痛苦，把灰人的秘密和過去的糾葛變成了眾人可理解的結局——既換回了信任，也換來了內心的荒涼。
當夕陽收攏，姆穹頂的影子拉長，貝琳達倚著瑪希，像一株受過重創卻仍然頑強的樹。
她的手掌中，隻剩下一點微不可見的塵屑，那是曾經完整記憶的終結，也是她未竟的救贖。
人群漸漸散去，歡呼冷卻為低語，拉姆達的夜晚在沉重與解脫中轉換。
貝琳達把手心貼向胸口，那裏有她自己的神核在跳動，像被針刺過的燈，每一下都是對過往的贖罪與對未來的承諾。
風繼續吹，帶走碎片與灰燼，帶來新的天色。
但廣場上的一切已經改寫：民心歸屬，守護者的名分得以鞏固，而她——用自己的破碎，換來了拉姆達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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