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30 更新時間:25-12-16 23:05
孟準無奈歎息。也罷,他若在此枯等,恐怕也是坐立難安。
白玉山采藥之地不同於山中其他地方好走,許忘邪將馬留在山下,徒步進山。
四周高大的樹木挺拔而立,枝葉繁茂,隻偶有幾縷光線穿透密集的樹冠,小徑幾乎不可辨認,被年複一年落葉深深掩埋。
荊棘藤蔓交織如羅網,許忘邪隻得掣出長劍,左劈右砍,方得勉強前行。
“張婆婆——張婆婆——”許忘邪的聲音在空曠的山穀間回蕩。
日頭漸漸西沉,天邊染上了一抹橘紅,山林間開始彌漫起一股寒意。
許忘邪的呼喚聲愈發焦急,可四下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再無其他。
一隻金紅色的鳳凰,羽毛閃爍著微光,自雲深處翩然而至。
許忘邪怔在原地,鳳凰在他眼前盤旋,隨後振翅高飛,頻頻回首,似在引領他前行。
許忘邪心領神會,提氣追去。
鳳凰飛得不快不慢,始終保持著他能夠跟上的距離。
約莫半盞茶工夫,鳳凰在一處隱蔽之地俯衝而下,直直鑽入地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許忘邪快步上前,俯身查看,原是地麵上有個大洞,洞口被藤蔓和落葉半掩,若非鳳凰指引,絕難發現。
他探身望去,隻見鳳凰正安靜地落在洞底,它那柔和的微光照出了一個佝僂身影。
“婆婆!”許忘邪喊道。
洞底傳來了一聲蒼老的回應,那是張婆婆的聲音,雖微弱,但至少證明張婆婆並無大礙。
許忘邪正欲尋藤蔓下洞,忽見洞口旁橫陳一捆粗麻繩,慶幸的同時心中一緊。
這是有人蓄意將張婆婆困於此處。
許忘邪將麻繩垂下,順著繩子下洞。
張婆婆一見許忘邪便焦急道:“速去尋那鎮北的賣炭郎,賣炭郎!”
她卻似陷入混亂,喃喃自語:“救師父……不……”蒼老麵龐滿是痛苦,再不肯多言。
許忘邪將張婆婆負於背上,借著鳳凰微光,尋路下山。
一踏上大路,還未及喘息,便見一人一騎疾馳而來,手中燈籠在夜色中搖晃。
許忘邪停下腳步:“你怎麼來了,長……”話未說完,便被孟準打斷。
“長雎醒了,並無大礙。”孟準簡短而急促地解釋道。
孟準的目光落在張婆婆身上,憂色難掩:“婆婆莫不是山中失路?”他試圖從她那裏得到回應,但她隻是微微搖頭,沒有言語。
許忘邪沉聲道:“有人將張婆婆困於山中。”
“是何人如此歹毒!”孟準怒發衝冠,恨不得立時將那歹人揪出嚴懲。但眼下當務之急,是將張婆婆送醫救治,二人不敢耽擱,策馬揚鞭,向著城中疾馳而去。
進入醫館,見餘長雎斜倚病榻,雖麵色仍帶病容,卻較先前有所好轉。
大夫為細診張婆婆脈象,長舒一口氣道:“婆婆身體並無大礙,隻是受了驚嚇,隻需靜養些時日便好。”
張婆婆緩緩開口:“你們且退下,留準兒一人。”
眾人雖心中疑惑,然念及張婆婆一路寡言少語,料想此刻必有要事相商,遂紛紛退出房間。
許忘邪剛想要攙扶略顯虛乏的餘長雎,卻被他輕輕推開。
餘長雎唇角噙著一抹淺笑,似在寬慰對方無需掛懷。
兩人到院中坐下,院中原本立在樹梢的鳳凰見許忘邪出來,便也振翅飛來,穩穩地落在了許忘邪的肩頭。
餘長雎見狀,調笑道:“又是在山中拐來的靈獸?”
許忘邪點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滑向了餘長雎的脖頸處。
餘長雎見狀,溫言安撫:“沒事了。”
許忘邪近前仔細端詳那道紅痕,果見淡了許多,不禁蹙眉問道:“今日為何突然如此?”
許忘邪指尖微涼,碰到餘長雎時,他微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
餘長雎摩挲著脖頸,沉吟道:“我亦不知為何。喝過那酒後,我便不知自己做了什麼,原以為是醉倒了。”
“此番還需張婆婆診治。不過,你應不適合飲酒。”
餘長雎輕笑著點頭。
氣氛一時凝滯,直至屋內傳來輕微的響動,屋門被輕輕推開,孟準推門而出,招手示意二人入內。
屋內,一盞油燈置於案上,四人圍坐於木桌前,身影隨著燈光,在牆壁上緩緩拉長,又悄然縮短。
孟準看向張婆婆,仿佛是向她再次確認,張婆婆輕歎一聲,緩緩點了點頭。
“鎮北賣炭郎竟與獵靈賊子勾結,擄了婆婆的師父,還妄圖殺人滅口。”孟準道。
“捕靈賊子?師父?”餘長雎隻知張家世代行醫做法,張家老主人已仙逝多年,從未聽說張婆婆還另有師父。
須知那獵靈賊子,也是獵靈者,專在深山老林遊蕩,以捕捉靈獸為生,皆是結夥而行,個個身手不凡,手段狠辣。
“老朽的師父,”張婆婆說到這裏,眼中閃過一絲敬仰,“並非塵世凡人,而是一位神祇——朱雀。”
“朱雀?”餘長雎瞪大眼睛看向張婆婆。
張婆婆道:“確實不假。”
許忘邪頷首低眉,若有所思。
孟準攥緊拳頭:“賊子人多勢眾,我一人勢單力薄。此番營救,需得你我三人齊心協力,方有勝算。”
言罷,張婆婆的目光轉向了在一旁沉默的許忘邪,像是握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聽準兒所言,你身懷通靈之術,非凡俗之人,此言當真?”
許忘邪點頭應是。
張婆婆沉聲道:“怪不得孟衛二人收你為徒。”
火光映照出她滄桑的臉龐,她緩緩開口,將心中埋藏多年之事與幾日前發生的變故傾吐而出……
——
張婆婆名為張潛妁,張家為巫醫世家,以精湛的醫術與神秘的巫術而聞名一方。
然家中單傳一女,無男丁承繼衣缽。
張潛妁自幼耳濡目染,對巫醫之道產生了濃厚興趣,怎奈其父固執守舊,寧肯讓這祖傳手藝就此斷絕,也不願教女兒半點巫醫之術。
因此在張潛妁的世界裏,日子隻是循環於采藥、搗藥之中。
無數種藥材經由她手,化作嫋嫋藥香,飄散於館中各處,可歎她日日與草藥相伴,卻連那些藥材的名字都叫不上來,更遑論知曉其功效。
這般光景,一直持續到張潛妁十二歲那年。
那年春日,山間草木尤為繁茂。張潛妁沿著蜿蜒的小徑,越走越遠,不知不覺間,竟踏入了一處從未到過的區域。
平日裏,她雖膽大,卻也懂得在山中行事需守分寸,隻敢在熟悉的範圍內活動,以防遭遇毒蟲猛獸。
此番察覺不對,正欲折返,卻不料鞋尖無意踢中一條隱匿於枯葉之下的毒蛇,它猛然彈起,狠狠地在她的小腿上咬了一口。
她踉蹌幾步,摔倒在地,背簍中的草藥散落一地。
毒素迅速在體內蔓延,她頭痛欲裂,身體逐漸失去了力氣。
慌亂無措之際,她瞥見身旁散落的草藥,心中燃起一絲希望,她爬著伸出了手,可草藥拿到手裏的那一刻,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破滅——她對這些草藥一無所知,根本不知何種能解自己身上的蛇毒。
淚水奪眶而出,張潛妁無助地躺在潮濕的地麵上,她透過綠蔭看著蔚藍的天空,意識開始渙散,視線也逐漸模糊……
不知昏沉幾何,張潛妁朦朧的視線逐漸清晰,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精致絕倫的臉龐。
那女子膚如凝脂,眉眼盈盈,恰似畫中謫仙,教人恍惚以為誤入蓬萊仙境。
“可還難受?”女子聲若清泉擊石。
張潛妁猛地從地上坐起,不想動作太過倉促,額角直直撞上對方下巴。
“啊!”女子吃痛喊道。
張潛妁雙頰漲得通紅,忙不迭捂著額頭賠罪。
待疼痛稍減,她才環顧四周,發覺自己竟安坐在一方渾圓青石之上。
“我……我竟還活著?是阿姊救了我?”她怯生生問道。
女子揉著微微泛紅的下巴,語帶調侃:“多新鮮啊,藥童竟不知蛇毒解法,我偏要撿來瞧瞧是哪家的姑娘。”
張潛妁聞言,臉色更加緋紅:“阿爹說,女子習了巫醫之術,便難覓良配……”
“難不成命喪蛇口,反倒能尋得好姻緣?”女子譏諷道。
張潛妁一時語塞,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見狀,女子的語氣不覺軟了幾分:“罷了,你家人恐已焦急萬分,速速回去吧。”
張潛妁翻身跳下青石,“撲通”一聲跪地:“救命大恩,潛妁沒齒難忘!敢問阿姊芳名,他日定當厚報!”
女子輕笑,廣袖一揮,語中帶著灑脫不羈:“我本閑雲野鶴,救你不過舉手之勞,何須掛懷?”言罷轉身離去。
但見她紅衣曳地,明黃披帛隨風舒展,恍若初升朝陽。墨色長發垂至腰間,幾縷青絲被山風卷起,更添幾分出塵之姿。
張潛妁呆呆地望著那抹倩影,心中忽生追隨之意。
就在女子即將消失在視線中時,張潛妁揚聲喊道:“阿姊可是精通醫術?”
女子的腳步微微一頓,緩緩回身,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外的表情,等待她將話講完。
張潛妁見狀,心下一橫:“可否收我為徒?”
隻見女子蓮步輕移,衣袂翻飛間已至跟前:“你若真心想學,我便傾囊相授。”
“真心的,我真心想學。”張潛妁道。
女子笑容和煦如春風,“我名扶光。”
自那日起,張潛妁正式拜入扶光門下。每月此時,扶光都會在此地將所知醫術傾囊相授。
歲月流轉,張潛妁已至花信年華。
張潛妁偶然間展現出的醫術,終究還是未能逃過父親張老爺子的眼睛。父親問她從哪學來,她便說是自己參悟。
張老爺子試圖勸阻,但見女兒醫術日益精進,救人性命無數,心有不舍,最終決定支持她的選擇,將家族世代相傳的巫術也一並傳授於她。
一片清幽草甸之上,張潛妁身著一襲翠綠襦裙,恰似新柳初綻,與周遭山色渾然相融。
她臥於軟草之間,手中摩挲著一卷泛黃古籍,抬眸看去,與扶光目光相撞。
歲月更迭,扶光風姿依舊出塵絕世,隻是除了這每月一聚,她在俗世中再無蹤跡。這般神秘莫測,倒教人心生好奇……
“師父,徒兒為您卜上一卦如何?”張潛妁忽然道。
扶光欣然應允,翻過身,一手撐著後腦,另一隻手掌伸至張潛妁麵前,“那就有勞小徒兒了。”
張潛妁笑道:“徒兒所學,可不是看相之術。”說著便從腰間取出一隻素布錦囊。
待錦囊展開,隻見數根古樸蓍草整齊排列。
扶光問道:“這是何物?”
“竟也有師父不知的東西?”張潛妁眉眼彎彎,“此乃蓍草,占卜之用。”
“蓍草,”扶光眼珠子一轉,“為師這不是知道了嗎?”言罷坐直身子,饒有興致地靜候徒兒施展妙術。
張潛妁斂衽跪坐,將素錦布袋徐徐鋪展做案,取出數十莖蓍草排列如陣。她拈起一莖置於案首,闔目垂睫。
見她玉指翻飛,將蓍草反複推演,或分或合。六爻既成,扶光挑眉欲問,卻見徒兒斂神起身,執石作筆,在青石上刻畫著。
忽然,張潛妁身形一震,抬眸望向師父的目光驚若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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