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床廠謎案

正文  第五十六章鋼印密碼

章節字數：2297  更新時間：25-12-04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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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鐵山剛過秋分，晨霧還沒散透，紅星廠鍛工車間的爐火已經旺了。淬火爐的爐口舔著橘紅色的火苗，被孫老鐵用耐火磚擋得隻剩三寸寬——這是馬德山傳下的“控火訣”，火太散淬不出硬鋼，太聚又容易裂。他蹲在爐邊，左手時不時揉一下發僵的膝蓋，風濕是年輕時守爐落下的老毛病，一到變天就鑽心地疼。右手攥著的舊淬火鉗磨得發亮，鉗口紋路裏嵌著二十年前的鐵屑，那是他跟著馬德山學手藝時，第一次獨立淬齒輪留下的紀念。

    “溫度八百六，穩夠三分鍾，曉燕你記一下。”孫老鐵的聲音混著數控車床的“嗡嗡”聲飄出去，尾音帶著點鐵山方言的沉厚。林曉燕正站在操作台前，父親的舊鋼筆別在洗得發白的工裝領口，筆帽上的劃痕剛好對著屏幕——那道印子是1998年修C6140車床時，被崩飛的齒輪蹭出來的，父親臨終前把筆塞給她，說“筆杆硬，心就不能軟”。她握著鋼筆在勞保本上飛快記錄，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和車間裏的機械轟鳴湊成了獨屬於紅星廠的節奏。

    “孫師傅，曲線平了，能下坯了！”林曉燕抬頭喊，目光掃過車間角落，一眼就看見趙小磊踮著腳往淬火爐那邊湊。這小子剛從職校畢業三個月，安全帽歪在腦後，工裝袖口卷到肘彎，露出沾著機油的小臂，手裏還攥著本卷邊的藍布手劄——那是他爺爺馬德山的遺物，走到哪兒帶到哪兒。

    “臭小子往哪兒湊！”孫老鐵把搪瓷茶缸往鐵砧上一磕，茶缸底的茶垢震得發顫，“剛淬完的鋼坯能燙掉你一層皮！當年你爺爺教我，看火色要站在上風口，離爐口兩尺遠，眼要毒，手要穩——你倒好，恨不得鑽進爐裏盯著看！”趙小磊吐吐舌頭，趕緊往後退，差點撞翻身後的零件箱，被蘇明伸手扶了一把。

    蘇明的眼鏡片上沾著點淡金色的機油，是早上幫孫老鐵修淬火爐閥門時蹭的。他正蹲在電腦前調試“鋼印紋路識別係統”，屏幕上跳動著記憶鋼的火紋三維圖，螺旋狀的紋路比頭發絲還細。“別老惹孫師傅生氣，”蘇明推了推眼鏡，把自己的凳子往趙小磊那邊挪了挪，“把你爺爺手劄裏的火紋記錄輸進係統，比你湊上去看管用。這係統能把”櫻桃紅””橘黃透白”這些老經驗，轉成精準的溫度參數。”

    趙小磊撇撇嘴，卻還是乖乖坐下來，掏出手機對著手劄拍照。他爺爺的手劄紙頁都黃了，上麵的字跡力透紙背，某一頁還畫著個小小的鋼印草圖，旁邊寫著“梅花為記，火紋為魂”。“蘇師傅，你說爺爺記這些，是不是早就知道咱們能把老手藝變數據？”趙小磊突然問，指尖摸著草圖上的鋼印，眼神裏滿是崇拜。蘇明笑了笑，指著屏幕上的火紋：“你看這組參數，和王老板要的航天零件要求完全匹配，孫師傅的”活火紋”，用數據測出來比數控標準還精準0。002毫米——老手藝不是死的，是等著咱們給它添新骨頭。”

    林曉燕剛要走過去看參數，車間門口那扇掉了漆的鐵皮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道身影探了進來。那人穿件深藍色的舊工裝，袖口磨出了毛邊，領口別著枚褪色的紅星廠徽章，手裏拎著個深棕色的木箱。木箱看著不大，卻沉得很，木頭紋路裏嵌著經年的油汙，邊角被摩挲得發亮，一看就是老機械人的家當。

    “請問……紅星廠的周師傅在嗎？”男人的聲音有點發緊，像被砂紙磨過，目光在車間裏掃了一圈，落到孫老鐵身上時明顯頓了頓，喉結動了動才又開口。孫老鐵站起來，膝蓋“哢吧”響了一聲，他盯著男人手裏的木箱，眉頭慢慢皺起：“周師傅在辦公室對賬，我是孫老鐵，馬德山的徒弟。你是？”

    男人立刻快步走上前，伸出的手布滿老繭，指節處有個月牙形的淺疤——那是鍛工最典型的印記，被高溫鐵屑燙傷後，結疤就再也消不掉了。“我叫陳守業，大夥都叫我老陳，”男人的手有點抖，“當年跟馬師傅學過三年淬火，2001年廠子效益不好，我就辭職開五金店去了。”他把木箱往前遞了遞，“這是馬師傅生前托我保管的東西，說等紅星廠再出能拿得出手的技術，就把它送回來。”

    林曉燕的心猛地一跳，伸手接過木箱，入手的重量遠超預期。木箱的鎖是銅製的，形狀像朵小小的梅花，鎖芯已經鏽得發黑，顯然十幾年沒打開過了。“馬師傅什麼時候托你保管的？”她注意到老陳的工裝口袋裏露出半截五金店的收據，邊角印著“鐵山北路”的字樣，“你現在還在鐵山？”

    “就在廠區外那條街上，開了家”老陳五金”，”老陳搓了搓手，有點局促地避開林曉燕的目光，“馬師傅2004年托我的，說這箱子裏的東西關係到紅星廠的根，不到時候不能動。”他瞥了眼蘇明電腦上的火紋圖，又看了看趙小磊手裏的手劄，“前幾天在電視上看到你們在東南亞拿了訂單，就知道……是時候送過來了。”

    “2004年？”孫老鐵突然開口，眼神裏多了幾分審視，“那年馬師傅正和李茂山鬧得凶，天天守著淬火爐，連家都不回，怎麼會突然托人保管東西？”老陳的臉色變了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工裝衣角：“具體我也不清楚，馬師傅就說，等紅星廠有年輕人能接他的手藝了，再把箱子送來。”他的目光掃過蘇明和趙小磊，“現在看來，你們就是他等的人。”

    趙小磊早就按捺不住，從工具箱裏翻出把十字螺絲刀，就要去撬木箱上的銅鎖。“別毛手毛腳的！”孫老鐵喝住他，從褲腰上解下串鑰匙，最上麵那把也是銅製的，形狀和木箱鎖頭剛好互補，“這鎖是馬師傅親手打的，梅花形的鎖芯，隻有原配鑰匙能開。”銅鑰匙插進鎖芯，輕輕一轉，“哢嗒”一聲輕響，鎖開了。

    木箱蓋被掀開的瞬間，一股混合著鬆節油和鐵鏽的味道飄了出來——那是老機械零件獨有的香氣，林曉燕小時候在父親的工作台前經常聞到。箱子裏鋪著層暗紅色的絨布，上麵整整齊齊擺著三樣東西：一本線裝的淬火記錄冊，紙頁泛黃發脆，封麵上寫著“馬德山淬火手記”；一把磨得發亮的劃針，針尾刻著個小小的“馬”字，針尖鋒利依舊；最下麵，壓著枚巴掌大的鋼印，銅製的印麵是朵精致的梅花，花瓣紋路深深刻進銅裏，邊緣被摩挲得光滑溫潤，像塊被人盤了多年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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