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63 更新時間：25-11-06 20:02
徐䶮目瞪口呆，一時間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認識很久？
他在腦海裏努力搜尋著與施鳴朗相似的身影，毫無結果。
施鳴朗繼續努力用平靜的口吻陳述著，就連語句也連貫了起來：“我爸，一直想讓我，學法律，這樣打官司，就不用另外掏錢，請，請律師了。可是，我，我不喜歡。我知道自己，太笨，而且話…也，也說不利索。四年前……”
四年前？徐䶮的耳朵敏銳的抓到了關鍵字。莫非……
四年前，樂安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刑庭庭長辦公室。
兩台電話鈴此起彼伏的背景音下，即將升任副院長的刑庭庭長、二級高級法官、曾經的北國政法大學校花——肖薇大美女皮笑肉不笑的勾著嘴角，努力保持著淡定——雖然她手裏的塑料水性筆殼已經出現了詭異的裂紋。
“徐䶮。”她語氣克製，聲音顫抖，但總的來說，勉強可以歸為平靜，“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額……”徐䶮小心觀察著肖薇的表情，也皮笑肉不笑的勾起一個有些尷尬的笑，“有…？還是，沒…有？”
“陳強的案子是什麼時候宣判的來著？”肖大美女此刻慈祥的就像聖母瑪利亞。
“前天下午。”
肖薇點點頭，優雅的指了指電話：“四十多個小時了。它們晝夜不眠的，工作了四十多個小時。”
“……”
如果說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大部分的人常常會因為肖薇的顏值而忽略她的脾氣，但第三中院始終流傳著這麼一句話“薇薇跺跺腳，房塌牆也倒”。
畢竟能鎮得住刑庭的，真的當不成吉祥物。
肖薇十分耐心並且友好的向前探了探身子：“你說，它們累嗎？”
這場麵太過詭異而恐怖，徐䶮差點給她跪下哭求放過。
但心裏最後的小倔強還強硬的支棱在那裏，懟的他膝蓋生疼。
“累。”徐䶮毫不猶豫的點頭肯定。
肖薇點點頭：“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她說著十分幹脆而簡單的徒手抓起兩根電話線，一拽，“啪啪”兩聲清脆的斷裂聲後，鈴聲戛然而止，屋內一時間竟安靜的讓人適應不了。
徐䶮隻覺得原本應該被扯斷的似乎是自己的脖子，不禁深吸一口氣，戰略性後退半步。
肖薇拍拍手，盯著徐䶮：“現在安靜多了。來，我們來談點正事兒。”
徐䶮默默挺直了腰，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有氣勢些：“我知道。我沒錯，我下次還敢。”
“你知道現在院門口堵了多少人嗎？”肖薇伸出手指頭數著，“有媒體，還有正義的圍觀群眾。他們手裏還拿了從雞蛋菜葉到水粉油漆再到小刀菜刀等殺傷力不等的工具。”
豎起來了豎起來了！汗毛已經豎起來了！徐䶮抿抿嘴。
“今天早晨，有個正義感太過強烈的大爺，在大門口正！中！間！砍了一隻雞。刀起頭落。這還沒完，它還被分屍了。”話多說了些，肖薇反而輕鬆了下來，愈發優雅，她眼中略帶哀怨，“你說，這隻雞做錯了什麼呢？”
“肖庭，我覺得這大爺的行為已經不是簡單的正義感爆棚，而是尋釁滋事了。”徐䶮目視前方，昂首挺胸，堅決不去看肖薇。
肖薇翻了翻手裏的文件夾：“民一庭，兩個審判員、三個書記員車被劃了。知產庭那個跟你一樣高的後勤被人潑了一臉紅油漆。民三庭那個不幸跟你買了同款外套的內勤，差點被人**了。有人把我們庭所有人的照片打印出來貼在門口公告欄上，想知道每天走路上班的小王現在在哪嗎？”
不想，我一點都不想。
“可憐的孩子，剛考進來三個月，被人壓著親眼目睹了大爺殺雞，現在見誰都雞叫，你要去隔壁看看他嗎？”
“我不理解。”徐䶮咽了口口水，“我隻是按照法律和證據，按照我的理解做出了我認為正確的判決。並且，檢察院明確表示不上訴。這個案子證據存在瑕疵，證據鏈不能閉合，這是公認的。”
“是我們內部公認的。”
“既然大家達成了共識，我有什麼錯。”
“我想知道。”肖薇溫溫柔柔，“宣判之後，你跟受害者家屬說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說啊。”
“用我幫你回憶下？”肖薇雙手交叉托住下巴，“他們聽說陳強疑罪從無釋放，一時間接受不了，想要找你”談談”，這個時候，你是不是冷笑了一下？”
“……”徐䶮一臉迷惑，“這，仿佛，有可能，是我能做的出來的事兒。”
“嘭！”肖薇一把拍在桌子上，人“騰”的站起跨到徐䶮麵前，一把揪住想要後退卻被絆的一個踉蹌的徐䶮，咬牙切齒：“請問，小徐同誌，你是瘋了嗎？這種情況下，家屬情緒激動是常有的事情，不想多談就趕緊走，善後工作自然由我和分管院長去做，用得著你火上澆油嗎？！你自己想死為什麼拖著全院的同事一起？！啊？！”
“我，我我我，我……”徐䶮哆哆嗦嗦的“我”了半天，“我哪知道他們家有人在做自媒體啊……”
“嗬。”肖薇鬆開他，“冤假錯案這個帽子已經在熱搜上掛了兩天了，你知道院領導聯係撤了多少次熱搜嗎？！”
“那，那就開記者會唄。”
“開！開！開！”肖薇說一下拍一下徐䶮腦門，“我們不知道要盡快開記者會說明案情嗎！這不需要時間準備嗎？不需要嗎？！而且你覺得，這事兒，單靠個記者會完的了嗎？！要是真凶抓不到，你一輩子就都得背著冤假錯案的帽子！壓不死你！”
“我問心無愧，管別人說什麼幹嘛？我如果徇私枉法了，自然有紀委的來調查我，到時候該坐牢坐牢，該槍斃槍斃，老子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肖薇幽幽的看著他“知道什麼叫眾口鑠金麼？知道什麼叫人言可畏麼？知道什麼叫三人成虎、積毀銷骨麼？！”
徐䶮撇著嘴，看樣子就完全沒有聽進去。
肖薇歎了口氣：“知道宋子臣是怎麼死的麼？”
“……”
徐䶮眼神一暗，就連一直在一邊嗑瓜子看戲的書記員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默默低下了頭。
“他又做錯了什麼呢？”肖薇垂著眼，十分難過。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重。
徐䶮咬咬嘴唇：“我實習的時候在宋法官手下呆過兩個暑假，我認為他是個公平公正的法官。那個案子的卷宗還是我親手裝的，我不認為他在案件處理中做錯了什麼。難道做出一份正確的判決也是錯誤的嗎？”
“但他死了。”肖薇死死盯著徐䶮的眼睛，字字誅心，“他死的時候，他時刻惦念和守護的人民在歡呼。直到現在，沒有人敢在網上為他說哪怕一句的公道話。那個時候，我們也第一時間召開了新聞會，甚至那個造謠撒謊的人已經公開為他的謊言道了歉。可是、太晚了。已經沒有人相信了。他的家門口被人用雞血寫滿了詛咒，他女兒被堵在幼兒園門口回不了家，他兒子的學校因為輿論壓力勸退了他家兒子，他老婆被公司開除，說不需要殺人犯的家屬。你隻知道他死了，你知道他老婆瘋了嗎？你知道他女兒從那之後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到現在都跟她媽媽一起住在精神病院嗎？你知道他兒子跟著他一起，從二十八層的頂樓跳下去了嗎？”
“……”徐䶮張了張嘴，但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現在，你知道什麼叫眾口鑠金，什麼叫人言可畏，什麼叫三人成虎，什麼叫積毀銷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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